第六十七章 恨火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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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絕不是什麼「好事」，只要戰鬥，那麼就絕對會有人受傷，有人會痛，有人會失去性命，再加上感情的因素在裡面，從結果上來看，戰鬥實在是導致了太多太多的不幸與悲劇。
但是，既然它會給人帶來如此慘痛的後果，那麼，又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指引著索瑟韋爾的人類們不斷如同飛蛾撲火那般投身於戰鬥之中呢？
戰鬥會使人雀躍，會使人明白自己的成長，同時它還是貫徹自身信念的方式。
「揮劍的理由啊……」將滿是繭子的手掌放上劍柄，目光卻投向窗外，思索片刻，吐納間神色恢復如常的騎士莊嚴地將一隻手握上胸甲的一端，那裡正是心臟的所在之處，「守護半島，守護人民。這正是我會成為一名士兵，並且站在這裡的原因。」
「哦，很堅定呀。」
「但這並非是我剛才將劍拔出的原因。」眼神是不變的堅毅，凱爾的頭腦則在飛速地運轉，「哈……如果我真的想要守護半島和半島的人民的話，那麼就絕不會做出對依卡薇婭大人揮舞刀刃這種蠢事。」
嘆息著，騎士看起來似乎有些為此感到悔恨。
「哦，該如何講？」
「半島能有今日的發展固然離不開眾人的努力，但是，這其中若是缺了依卡薇婭大人的指引，我們這些庸碌之輩再如何努力也絕不可能達到現在的程度，或許半島早就成為了布魯斯肯帝國麾下的一個領了吧。」
「沒有了依卡薇婭的半島就不再是半島，」這句話的確是凱爾的肺腑之言，然而，接下來的話語卻能看得出他內心的糾結不定，「所以，向依卡薇婭大人拔劍就意味著……和整個半島為敵。」
說完之後，騎士反而露出了釋然的神情。
「和整個半島為敵？哼——恭維話總是不嫌多的。」眼神和笑容都漸趨冰冷，獲得了凱爾「誇讚」的依卡薇婭卻看不出有一絲高興的樣子，「如果真如你所說那樣的話，你又為何要對我刀劍相向呢？這難道不是違背了自己的信條么？」
「是的，就是這樣。」周圍的空氣隨著女領主的言語而變得沉重，忍受著巨大壓力的凱爾卻無奈地聳聳肩，「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說，怒火會使人失去理智。」
端起的手臂放下，在依卡薇婭的魄力之下哪怕是做出一點細微的動作都是十分困難的事，但凱爾可以做到，他甚至還向前邁出了兩步。
「不過，若是讓我再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是會拔劍！因為，我有著就算是違背信念也想要了解的東西！」
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哦？」
風華絕代的女領主眼眸流轉，她似乎終於對騎士的話產生了一點興趣，而不再是那種一聽就知道只是隨口道來的感覺。
與此同時，她身上散發出的壓力卻也愈加沉重，令仍想要繼續前進的凱爾幾乎感到了窒息。
——堅持住啊，現在正是體現你決心的時候！機會已經錯過了一次，怎麼還能錯過第二次？
心中明了這是依卡薇婭給予自己的試煉，承受著宛若極北山脈的冰雪風暴般的壓力，凱爾表面上不動聲色，又是一步上前。
——不再這裡說出自己所想的話，難道要把你心中的癥結帶到墳墓里去嗎？！
「我想要知道真相！您絕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不是嗎？」腦中出現的是，阿方斯死前最後的那兩句話，突然間涌動出前所未有勇氣的凱爾再次踏上一步，雙拳緊握的他重重喘息著，心境卻已是一片通明。
「阿方斯死前說了兩句話，我並沒有寫在報告上面。他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忠誠能夠託付的地方，只有半島。』」
一字一頓，字字泣血，凱爾並不知道此刻複述出兄長遺言的自己會是何種表情。
「然後，他的第二句話是，『我所愛的人只有……你。』」
並不需要猜測或是琢磨，阿方斯那句未說完話語的最後該是什麼，凱爾心知肚明。
——真是個蠢人，阿方斯！你這個傻瓜！傻哥哥！這世上還有比你更不盡責的兄長嗎？死就死了，留下這樣的話，是想要我怎麼辦啊？一直以來對你的仇恨，到底要發泄到哪裡去啊！
人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不會說謊的，如果阿方斯最後的兩句話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兩句話就意味著兩個疑問，兩種可能。
首先是關於他的「背叛」，如果說他竊取機密文件、並以此投靠布魯斯肯帝國的一系列行為都是為了對於半島的忠誠，結合這些年來半島所收穫的情報比以前更加準確了來看，那麼，這是否說明，阿方斯其實並不是「叛徒」，而是「卧底」呢？
其次則是關於努博拉家的「血仇」，如果說阿方斯從未忘記和凱爾之間感情的話，那麼，以此遞推，也從未和家人們發生過任何矛盾的他怎麼可能會做出「滅門」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呢？事實上這件事當時就有著太多疑點了。
「我的哥哥，阿方斯他其實不是叛徒而是半島派往碧海國度的卧底，並且，四九零發生的血案真相其實是，為了博取敵方的信任，好讓這『偉大』的卧底計劃成功而製造的『苦肉計』，對嗎，策劃了這一切的依卡薇婭大人，真相就是這樣嗎？哈……哈哈。」
——如果說這些是真的，那麼，將孤身一人忍辱負重，時時刻刻都不忘祖國和親人的兄長當做不可饒恕的仇敵，親手殺死的自己，哈，我又該算什麼呢？
「太殘忍了……哈，對我，還是對哥哥，這都太殘忍了……」
恨，仇恨彷彿成為了虛妄可笑之物。
怒，怒火卻失去了它該去往的方向。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那個被凱爾當做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對於半島和它的子民不可或缺的依卡薇婭大人主導了這一切。作為唯一知曉阿方斯是卧底的人，結合碧海國度此次對於半島領內村莊的屠戮行動，她不可能不知曉阿方斯應當就在那座海盜營地之中。
同樣，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背負著「國讎家恨」的兄弟兩人相見之後必定要決出生死。
到底是為什麼？如果這真是依卡薇婭沒有想到的事情而只是巧合的話，那這該死的命運也太過殘酷了，而如果這些是在她的計算之內的話……
最最殘酷的事情則是，如果這些都是出自她的設計，她只是一個樂於見到兄弟因誤會而相互殘殺的「惡魔」的話。那麼，自己到底是為了誰而揮劍的呢？呵，什麼為了「半島」，為了「人民」，那些其實全不過是空虛的場面話。
沒錯，令凱爾走上如今這條道路的原因只有一個。
「依卡薇婭大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您能否定我剛剛的推測。」
不知是代表了何種情感，十餘年未曾有過的淚水，此刻終於自堅毅男人的眼角迸出了。
他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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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已經和青梅竹馬的少女定下門當戶對婚約的凱爾偶然知曉了這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起初他只是譏笑，而當真正見到那個人的風采時，他卻立刻明白了自己之前所處的世界竟是如此的渺小。
她自遙遠的格洛瑞蘭孤身出發，穿過了平原丘陵、沼澤森林，甚至翻越了被稱為「天塹」的中央山脈，跨過幾乎整個大陸而來到了半島。
她對腐敗的治安官義正言辭地施以指責，帶領隨意拼湊出的傭兵們擊潰了困擾城市多年的山賊，更是幾乎以一己之力挫敗了「地下傭兵界」針對花月之都的陰謀。
她的名字是，依卡薇婭·特羅度，也就是後來成為了花月之都領主，組建起半島聯盟的女人。
「我絕對要跟隨她的腳步。」
見到她的一瞬間，還只是個好逸惡勞的「世家子弟」的凱爾不由得怦然心動。
並非是男性對於女性的心動。
那是一個於漆黑的原野上掙扎生存的人類終於看到了「光明」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