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再一樣的村莊
血對人類而言有著重要而極端的二重含義：正向是生命，鮮血的涌動象徵著活力與創造希望的可能；反向是死亡，當血液離開身軀，映入眼帘的還有逐漸變得慘白的容顏。血液是值得歌頌的美妙事物，然而，想要見證這份美麗就往往意味著生命的失去與死亡的來臨。
——擁有詛咒血脈的吟遊詩人，迪佛特斯·愛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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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舊不大不小地下著，看樣子，至少這幾個小時內都還會依然持續。
維娜必須得承認自己的心情並不好，但是，想到馬上就能夠見到「多年不見」——對她而言，離開藍斯的日子可謂是度日如年——的藍斯隊長，想到隊長那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手掌，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漣漪的她果斷繼續催動魔力，讓魔法元素從腳下、身後推動自己飛速前進，很快便超過了大步行進的雷爾夫。
「嘖，小姑娘家跑這快乾嘛？」
揮舞了一下手臂來除去掛在肌膚之上的水滴，同時甩了甩光禿的頭頂以及腦後早已被浸透，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的小辮子，雷爾夫其實一點也不在意維娜剛剛從自己身邊經過時所帶到自己身上的水珠。不過，該厭惡還是要厭惡，既然厭惡就要想辦法祛除不快，這可是雷爾夫「大爺」讓自己保持快樂的秘訣。
「讓大爺想想，啊哈，一定是莫老兄和她說了些藍斯隊長的啥！」
名字只餘下一半的親切稱呼足以看出雷爾夫與莫爾兩人的關係，而向來被評論為「頭腦簡單」的大漢之所以能一語中的，長時間同伴生活的經驗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講，維娜對於藍斯的依戀和愛慕根本就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夠看出來的。
「所以說女人就是不靠譜！一旦愛上就啥也不顧，哈？這樣子怎麼當個戰士？……呀，她好像本來就不是個戰士？」發表出過激的評論而毫不在意，事實上，在索瑟韋爾這片神眷的土地上，對於女性的歧視仍然屬於常態。發覺自己言論的後半部出現了問題，雷爾夫習慣性地想要舉起掛在肩上的酒壺痛飲兩口來掩飾尷尬，抓起酒壺的大手抬到一半卻忽然想起酒早已喝乾了，「哈唉……好，決定了！到了村子就去找酒喝，然後讓隊長來付賬！哈哈哈！」
過於爽朗而聽上去多少有些粗魯的笑聲頓時壓制住了雨聲，大漢猙獰的面孔上浮現出笑容，緊接著，他大腿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暴漲起來，立於原地，本就向下陷去的雙足也理所當然地陷得更深。
「好。就讓本大爺也……」
「嗖！」「唰！」「啪！」
「嘩啦！」
雷爾夫的話剛出一半就被生生打斷，而打斷他的，正是飛奔而過的莫爾剛好在他身旁踏出的一步。
只是一步，卻由於身體強化魔法的加持而變得沉重無比、力道十足。所以，濺起的泥水甚至如同浪潮一般蓋過了雷爾夫高大的身軀。莫爾的速度實在太快，就連天空中落下的雨水也被他衝刺的氣勢捲入其中，隨之一同前進而改換了方向，所以，毫無疑問，這部分雨水也理所當然地自後方狠狠打在了雷爾夫的背上。
「哈啊？」渾濁的泥水流下，高大的壯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剛剛，他所能察覺到的只有莫爾經過身邊時所散發的熟悉魔力。與自己那同生死共患難的好友不同，雷爾夫並不具備那般對於魔力的敏銳，不過，對於經歷過無數殘酷戰鬥的戰士而言，這種距離下的魔力還是可以感知得到的。
「莫老兄也跑得這麼快，莫非是……」
而在他的印象之中，除非是發生了戰鬥，不然，平日里冷靜到足可稱之為冷淡的莫爾絕不會做出這樣著急忙慌的舉動。
「……有架打？嘿嘿，那我可不能落後！」
簡單的頭腦得出了理所當然的錯誤結論，之前還是一臉茫然的雷爾夫忽然間咧嘴大笑起來。別的事情都是小事，唯有喝酒與干架這兩件事上，他雷爾夫大爺絕不會落於人后。
「轟！」
單腳從泥淖中拔起，而後轟然落下，眼中霎時露出兇狠的神色——這代表一向嘻嘻哈哈的他此刻將要認真起來。腿上的肌肉繼續膨脹到異常的程度，上身擺出了衝刺的架勢，同時，雷爾夫的腳下也出現了與之前莫爾所發動的青色法陣相似，只是顏色卻是不那麼耀眼的暗紅。
「嗯，等等，到約好的小村子明明還有老遠，至於那麼著急嗎？現在就用那個，能堅持到嗎？」一邊磨牙一邊自言自語，雷爾夫腦筋一動，忽然發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只是，莫爾是因為前面有架打才會飛快前進的觀點已經先入為主，加上大漢原本就與全面深入的思考無緣，最終，也只是得出了以下結論。
「所以，就是著急要去打架咯？還特別著急，急到連自己用不了多久魔法都忘了嗎？哈哈！」
嘲笑般的話語，高揚的笑聲卻充滿了敬意。暗紅色的光芒自下而上包裹住他高大的身軀，對於身體強化魔法而言，從其生出法陣的不同顏色就可以直觀判斷出釋放的是哪一種魔法，莫爾之前所釋放的青色法陣對應著爆發性提升速度的魔法，而此刻雷爾夫腳下的紅色法陣則對應著持續性增強力量的魔法。
「不愧是我雷爾夫也要稱作大哥的男人，好漢子！男人就是要當一名好戰士，而好戰士的根本就是要滿懷激情，不放過任何戰鬥！不過嘛……嘿嘿，這次第一個到地方的一定是大爺我！」
「轟！」又一次，泥土炸裂的巨響衝散了雨幕的悠閑，蹬地的瞬間，漫天泥土氧氣遮去了視線，紛雜落地的時刻，人早已消失不見。
「嗯，仔細想想，莫非小維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麼說來的話，難道她也得算是好戰士了？搞不懂……」
留下了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到的細碎言語，對於那些不是靈光一閃就能得出答案的問題，雷爾夫總是會選擇讓它滾到一邊去。動腦子的事情就交給維娜莫爾他們去頭疼，自己只需要動手就好，是的，這就是美好的團隊合作。
一邊進行著「破壞道路的工作」，一邊在心中對自己破壞的土地默聲念叨著「抱歉」，大漢讓自己的情緒高揚到極點，對於接下來應當會發生的戰鬥，能讓莫爾那樣拚命前往的戰鬥，那一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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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頭的小村莊並沒有名字，稀少的人口、極為偏僻的地理位置和極為貧瘠的資源環境使得其完全無法吸引領主們和商人們的眼球，所以就連為其命名的必要也不存在。作為之前分頭行動時商定的匯合地點這裡似乎有些過於偏僻了，但正是這樣才好，在隊長的帶領下，作為某一組織的成員，莫爾等人的行蹤和駐紮地點理應是越隱蔽越好。
「賽跑比賽」的最終結果是維娜最先到達，莫爾以細微的差距獲得了第二名，至於信心滿滿的雷爾夫大爺，則由於各種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最後才到達村口。
「這可一點都不有趣。」
長途跋涉看上去並沒有消耗太多體力，雷爾夫的呼吸絲毫不亂。低聲說出上述話語的同時，他稍稍有些後悔自己在路上曾經有過「那一定很有趣」的想法。情緒有些低沉，倒不是因為最後才到達而慪氣，在這種事情上他其實相當豁達。事實上，他的情緒是在來到了村莊面前，在看到面前的一切之後，先是興奮了好一會才立刻迅速地低落了下去。
「怎麼看？」在雷爾夫的身邊，莫爾倒是一改之前那急迫的神情，一臉平靜地對不遠處，跪坐在原地，絲毫不在意衣裳和肌膚被泥水所沾染的人說道。
「藍斯隊長……藍斯隊長……藍斯隊長……」
對於莫爾的話沒有產生絲毫的反應，那邊傳來的只有彷彿瘋魔一般的重複話語。與仍然保持著冷靜氣度的莫爾不同，女子此刻的狀況十分糟糕。兜帽或許是在飛快趕來的路上被向後的氣流吹落了，露出看上去似乎精心打理過，但卻在雨水的作用下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的頭髮，維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一派憔悴，她那原本閃亮的眸子失去了神采，空蕩的目光直直盯向前方，眼角似還有淚痕。
「隊長啊啊……藍斯隊長……」
悚然的低語，令周遭的氣氛更添一份壓抑。
維娜之所以會變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原因其實十分簡單，或許只要結合莫爾之前擔憂的表現，再考慮到維娜也具備著對於魔力的感知能力這一點，接下來再來看下面前的景況，將幾條信息相互結合，就應當不難理解。
「唰……唰啦……」
雨聲不曾停息，還記得，眾人第一次來到這不知名的小村的時候，這裡也下著雨。只是，記憶之中，那個縈繞著安逸祥和氣息，善良無邪的人們無憂無慮生活在其中，彷彿世外幻境一般的村莊，已經變得不再一樣了。
它更換上了，比之於前更加寧靜、更加現實、更加殘酷的面紗。
「戰鬥……戰爭？這根本不是戰鬥！」
散發出更多寒意的雨滴一視同仁地拍打著房屋與土地，以及失去了呼吸的人們那早已冰涼徹骨的肌膚。雨水沖刷著沾染上粘稠鮮血的泥濘，在這片少了些真神眷顧的土地之上，以黯淡了的紅色作出令人啞口無言、思緒萬千的圖畫。
「這是屠殺。」
接續了雷爾夫的話語，莫爾斷言道。
「打起精神。」
下一句話則仍是面對維娜所說。莫爾揮手將身上的長袍除下，露出一身古舊，但看上去就知道是仍在經常進行保養的輕裝皮甲，鎖鏈「嘩啦」聲中，一桿原本分作幾截的金屬長桿槍在瞬間被還原成威風凜凜的模樣，單手攥住長槍，抓住衣物的另一隻手在空中停滯了片刻，最終選擇了將這隻會妨礙到自己動作的東西丟到身後，而不是披到身旁同伴的身上。
莫爾凝立片刻，然後深深地吸入一口氣。
「藍斯隊長的情況還不知道，之前和你說的，藍斯隊長的魔力變得詭異了可能只是我的錯覺，隊長的魔力突然無法感知到了可能意味著更多的情況，不一定就是隊長出了什麼事，我們連他在哪裡都還不清楚，想要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走近了，去調查，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屍體全都是村民的屍體無疑，是誰做了這些，我們需要情報，所以。」
面色不變地一口氣說出了，因為缺少了情感的因素而顯得平淡的話語。放在平時，莫爾是絕對不會連續說出如此大量的內容的，這從一旁的雷爾夫面上的驚愕就可以看出。驚愕的表情卻立刻消失了，因為面前完全算不上是戰鬥而根本就是屠殺的血腥場景而切齒磨牙的大漢十分理解莫爾此刻的心情，因此，他攥緊了拳頭，等待著莫爾的「所以」。
唔……等下，藍斯隊長怎麼了？
「分頭行動，沒有感知到附近有魔力的存在，也許行兇者已經離開了，也許還藏在村子里，時間……緊迫。分頭行動吧，我去村西邊的農田漁場那裡，雷爾夫，你好好檢查一下村子，記得注意，能否找到些行兇者的線索，維娜……呼，北邊半山腰的教堂……行動吧。」
在最短的時間內分配完任務，莫爾頭也不回地端起隨身多年的兵刃踏足向西而去了，只留下因為事情的嚴重程度似乎遠超出料想而陷入了迷茫的雷爾夫，以及仍然呆坐在原地，倒是總算停下了呢喃的維娜。
「趕快行動，維娜，如果你還把自己當做『結社』的一員。」腳步不曾停下，卻在遠離之前留下了最後的話語，莫爾此刻的心緒如同一團亂麻，他能做的，只是努力去模仿那個人平日里所做的事，「雷爾夫，思考的事情你還是算了吧，聽我的，行動就好。」
「維娜！別忘了，藍斯隊長還在等著你！」
比起雷爾夫——莫爾對於這個力大無腦的壯漢已經了解到不能再過了解，他相信雷爾夫一定會好好聽他的話，維娜的情況顯然更加令其擔憂，所以，這裡還有最有效的方法。
藍斯隊長。
沒錯，如果這個人可能出事了的假設能令她消沉到這種地步，同樣，說出他的名字，提醒她，藍斯隊長仍在等著她，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令她重新燃起希望。
忽視性別的差異，說道對於那個人的感情，就算是自己，也絕對比不過維娜。
莫爾深知這一點。
急奔，頭腦也在飛速運轉。男人早在之前趕來的時候就已經消耗了全部的魔力，從而無法繼續發動身體強化魔法。
沒有回頭，甚至不再去在意同伴二人的舉動，莫爾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於搜索前方的狀況，以及是否有魔力的存在上，同時，他的心裡則仍在不斷祈禱，祈禱那個人能夠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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