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209章
遇到這樣的事情, 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久在大城市生活,紀舒幾乎忘記了90年代的偏遠地區可不算治安太好。
沒有監控,路上連個行人都沒有, 商鋪都大門緊鎖,真被人打個半死, 估計也沒證據上告。
而且附近是商業街,居民本來就少,晚上店鋪關門了之後, 喊破了喉嚨, 也很難有人來救人。
不過, 眾人的第一反應還是大呼救命。
不出所料,沒有任何回應。
許剛衝到女孩兒們前麵,“媽的!早知道多帶幾個兄弟了!你們這群地痞,有種就衝我來!”
羅倩倩本來就精疲力竭, 為了獲取警局的筆錄存證而打了一場,現在更是嚇得哭了起來,撲倒在錢桂君懷裏。
錢桂君拉著羅倩倩直往後退。
對麵的幾個男人眼見就要掄著鐵鍬給許剛腦袋上開個孔, 紀舒大叫一聲:“等等!”
她聲音大而充滿氣勢,那夥人呆住了。
紀舒大聲說:“我有錢,你們打我們一頓,也就是出個氣,有什麽意思呢?你們要是不打我們,我在旅店裏放著五萬塊錢, 我去給你們拿來。”
聽到紀舒的話,那夥人裏麵有一兩個把手裏的農具都放下來了。
他們都盯著為首的那個黑胡子大漢, 紀舒猜想, 這個人也許就是周翠芬的爸爸。
果然, 一個拿鐵鍬的對黑胡子大漢說:“爹,五萬塊!這錢可不少!”
五萬塊,這個年代可不是小數目。
黑胡子大漢咧嘴一笑,露出缺失的一個門牙黑洞,“你個小娘們,怎麽會有五萬塊?”
紀舒伸手,把手上的手表取下來,在大漢麵前一晃。
“這手表,進口貨,浪琴的,黃金表帶,鑽石鑲嵌,就值5000塊錢。”
紀舒知道,現在打起來,是沒有任何勝算了,隻能智取。
她心裏覺得微微發痛,這手表,是去年莫曠楓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很愛惜,每天都戴著的。
莫曠楓的同事曾經打趣告訴過紀舒,為了這塊手表,莫曠楓可是熬夜寫了很多英文文章發表在國外,從而賺稿費呢。
黑胡子大漢一把搶過去手表,頂著微弱的光把手表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看了一圈。
紀舒手往包裏伸過去,她摸到了她的大哥大。
問題在於,現在掏出大哥大報警已經沒有可能性了。
更重要的是,這是1993年,110報警電話還沒有完全在全國鋪開,這個西北小鎮也沒有所謂的中轉台。
紀舒包裏的筆記本上有小鎮派出所的電話,然而哪裏有時間讓她去翻筆記本呢?
她的計劃是,趁著取錢的機會悄悄朝著旅店老板呼救。
“手表不錯,是真金子。給我婆娘戴剛好。”
他把手表揣進夾克衫的內袋裏。
“你看了手表,就該知道我有錢了。”
許剛知道了紀舒的意思,因此應和著:“沒錯,我們老板在海市開公司的,有的是錢,你女婿沒告訴你嗎?”
黑胡子大漢皺眉,他似乎確實聽到童飛提了一嘴。
童飛和周翠芬倒也沒有特意請他來打人,隻不過他剛好和兒子們去看望懷孕的小女兒。
這一看不打緊,見女婿被打了,女兒也哭哭啼啼的,問了些信息,就想著晚上來出出氣了。
黑胡子大漢哈哈一笑。
“女老板,你當我傻子啊?你去旅店,不就是去求救報警的嗎?大城市來的小姑娘還真是聰明,不過你可別把我們這些地裏刨食的人看扁了,我也不傻!”
他回頭對著身後的七八個人說:“給我打!隻要不打死人就行了!我慈善,手上不能沾人命!”
這可太狠毒了。
如果隻是輕傷,就算以後被捉了,也判不了幾年,況且紀舒他們連證據都沒有。
女孩就算臉上給打花了,鑒定起來,可能也是輕傷!
紀舒後退一步,媽的,這些家夥還真不傻。
她的大腦飛速旋轉,呼吸急促,那幾個人已經提著手裏的農具過來了,眼看就要往自己和夥伴身上招呼。
她抬眼看到滿天的星鬥,那天空似乎是要落下來了。
難道,就這樣了?
就在這時候,一輛車忽然開了出來。
這是一輛吉普車。
車按著喇叭,霸道地橫衝向那七八個人。
那些人見一輛車衝過來,都嚇了一跳。
這車是從黑暗的橫街裏猛然躥出來的,大家都驚住了。
被這麽一衝,那群人就散開了。
車隨即擺了個尾巴,停在了紀舒等人身前。
車門猛然打開,一個人探身越過副駕駛的位置,露出頭來。
一雙冷峻的眼睛掃過眾人,停在紀舒身上,隨即露出深深的關切來。
“莫曠楓?!”
紀舒喊,又驚又喜。
“莫先生!”許剛、錢桂君、羅倩倩三人也大吃一驚。
“快上車。”莫曠楓低聲說。
四個人毫不猶豫,拉了車門就上車。
紀舒心裏太多疑問,可這一刻更多的是驚喜,像是在沙漠裏忽然找到了綠洲那樣,幾乎是狂喜。
紀舒坐上副駕駛,許剛護著羅倩倩和錢桂君上了後座,可他還沒來得及上去,就被一個人拉了下去。
“媽的,想跑?給我打!”
莫曠楓猛然踩了一腳油門,一下子甩開了距離。
然而紀舒回望過去,許剛還沒上車,他被拽到地上,已經挨了幾棍子。
到底是在漢方街摸爬滾打的扁擔頭子,許剛找準時機站了起來,用手擋住臉,快速也踢了幾腳。
可他手裏沒有武器,隻能連連後退。
許剛被逼到牆角,三四個人圍著他,紀舒隻看到他滿臉是血。
這時候如果莫曠楓開車走了,那麽許剛很可能會被打到重傷,而其他人可以脫身。
莫曠楓沒有猶豫,他立即調轉車頭,又衝向那群人。
那群人散開的瞬間,錢桂君打開車門,“快上車!”
許剛往車上跳,可沒想到,下半身被一個人抱住了!
被衝散的幾個人就要衝回來了,就這麽幾秒鍾的時間差,如果不能掙脫這個抱大腿的人,幾個人的處境會十分危險。
莫曠楓打開車門,跳下車,對著那個人就是幾拳頭,那個人吃痛,鬆了手。
可這時候,幾個人已經圍了過來,其中一個人擲了一個釘耙過來,釘耙打中了莫曠楓的後腦勺,然後彈開。
幸虧不是尖利的那一頭朝著他,不然估計腦袋上就要開出幾個大血口子了。
饒是如此,莫曠楓的頭上依舊立即殷紅一片,一些鮮血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
紀舒從副駕駛看到了,立即跳下車。
她想扶著莫曠楓回到車上,可是那幾個人已經追過來了。
一個人拿著一根木棒招呼過來,莫曠楓伸手一擋,手臂被重重打了一棍子,紀舒分明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的眼睛忽然就紅了。她撿起地上的釘耙,朝著那群人揮舞,重重打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腿上,那人腿上頓時血流如注!
“小娘們,給我等著!”
他們的人已經都衝過來了。
“你先上車。”莫曠楓從牙縫裏擠出來聲音,忍著疼痛。
他把紀舒用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推上車,自己則給了衝過來的人一腳。
莫曠楓跳上副駕駛。
“快開車!”
紀舒坐在駕駛艙,這輩子沒這麽著急過。
她立即踩死油門,車衝了出去,車門還來不及關,莫曠楓忍著痛,關上了車門。
後麵的人還在追,可是兩條腿是絕對跑不過四個輪子的。
不消五分鍾,後麵的人影就看不到了。
“我們趕緊找醫院!”紀舒喊著。
許剛說:“這個鎮子裏沒有醫院,就一個衛生所,而且夜裏肯定沒人,去最近的德市才能找到醫院!”
羅倩倩已經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都怪我——”
錢桂君摟著羅倩倩,“不要急。許大哥,我們去德市還要多久?”
“80公裏,速度快一點,一個小時就能到。”
紀舒一刻也不想在這個鎮子上停留。
她直接拐上國道,把鎮子拋在身後。
冷靜、冷靜。
紀舒側目,看莫曠楓癱倒在座位上,額角一行血線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的皮膚比平時更白了,整個麵容堅毅又脆弱。
他緊緊咬著嘴唇,半眯眼睛,似乎這樣能緩解疼痛。
“我們去德市,現在這幾個地痞如果找到車,堵我們的話,就慘了。我們去德市再報警,不能呆在這個鎮子了。”
莫曠楓嘶啞著說。
紀舒知道莫曠楓說得對。
剛剛這個情況,如果不立即離開,對方找到車,再脫身就根本沒可能了。
況且這裏的路況他們不熟悉,如果開車去鎮子上的派出所,也可能被對方攔截。
再說了,他們什麽證據也沒有。
對方顯然不是第一次搞這些打擊報複的事情了,肯定不會留下明顯的證據。
紀舒紅著眼睛,“曠楓,你疼嗎?能忍住嗎?還要一個小時呢。”
“問題不大。”
他居然還笑了笑,不過那笑容讓人看著心疼極了,“手應該骨折了,頭應該隻是皮外傷。”
紀舒心疼得不行,說話就帶了哭腔。
“都怪我,自作聰明,自己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料到這一層。”
“紀舒,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已經很辛苦了。”
莫曠楓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輕輕摸了摸紀舒的肩膀。
“看來你要照顧我兩個月了……”
紀舒忍住眼淚,“那有什麽呀。照顧你一輩子都行。”
莫曠楓輕輕笑了一聲。
許剛從後座伸出手,給莫曠楓的左手上臂處紮緊了,“這樣止血。我看外麵傷口不大,估計骨頭碎裂了,好在這樣不至於失血過多。”
見錢桂君驚訝的神情,許剛補充,“我以前跑扁擔的時候,兄弟們時常有受傷的,還有被車撞的,我們都會處理一些緊急情況。”
紀舒把車開到100km/h的最高限速上,幸虧這裏道路筆直,車少人少,速度可以提起來。
她時不時用眼睛的餘光去看一眼莫曠楓。
他正在閉目養神,頭仰著在車座上。鼻尖高高地朝著前方,嘴唇緊閉。
那些鮮紅的血液凝結在他的臉上,側麵看過去,又美又讓人心疼。
紀舒真想知道,莫曠楓為什麽會跟過來到這個小鎮?
當時處理這件事,她沒有跟莫曠楓說,因為她知道莫曠楓最近在忙著一個大科研項目的上線。
況且,她原本以為3天就可以回武市,因此隻告訴莫曠楓她是回武市處理之前的二房東業務的。
莫曠楓現在軟綿綿地躺著,紀舒也不想追問,一切等到了醫院再說。
紀舒一行人在寂寥的西北國道上飛馳,誰都沒有再說話。
隻有羅倩倩偶爾的小聲抽泣聲打破萬籟俱寂的世界。
……
到了醫院,急診室的人立即把莫曠楓推進去了。
“要手術。”
醫生們給紀舒簽署了一大堆文件,然後手術室的燈就亮了起來。
許剛也受了皮外傷,簡單包紮了一下之後,就和羅倩倩、錢桂君去報案了。
不同於小鎮子,德市算是西北的一個中型城市,夜晚的治安也較好,路上還有不少行人和車輛。
這讓他們幾個鬆了口氣,那些人再窮凶極惡,也不敢在這裏造次。
紀舒則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口。
一個小時之後,許剛他們回到醫院。
“派出所的人說明天去鎮子上調人做筆錄。我說了是周翠芬家裏人幹的,但是警察同誌說要有證據,明天隻能去請他們協助調查。”
錢桂君搖頭,“這個點兒,人家估計什麽都處理好了,那些農具洗一洗,誰能看出來打過人?”
刑偵技術現在還不發達,紀舒也知道,那些人如果死不承認,他們也沒什麽辦法。
紀舒忽然想到了一個東西。
她的手表!
那塊手表就是證據。
她一陣興奮。
“趕快去告訴警察同誌們。他們知道那塊手表值錢,肯定不會扔掉,隻要能找到手表,至少能證明他們搶劫!”
許剛眼睛裏也閃光起來。
“沒錯!”
錢桂君:“萬一他們一口咬定是撿來的手表呢?”
許剛表情暗了一下,“這倒是。”
“那就看警察同誌們審問了。那個為首的黑胡子大漢估計難纏,可是其他人呢?也許其他人會招供呢?或者萬一有目擊者也不一定。手表的事情,他們要能解釋,也不容易。”
紀舒眼下更擔心莫曠楓,至於這些人,她以後再收拾也不遲。
於是其他人就又去了派出所。
紀舒在手術室門口等了四個小時,終於等到“手術中”的燈滅了。
醫生們推著莫曠楓出來了。
“手術成功,不過後續要看恢複情況。橈骨粉碎性骨折,很嚴重。這人也真能忍,這得多疼啊。居然一個小時才來醫院。聽說你們是遭遇了搶劫,是嗎?”
醫生邊說邊搖頭,又推了推眼鏡。
“是的。”
紀舒簡單介紹了情況,醫生說:“看來你們要在我們德市呆一段時間了,病人暫時不適合出院。病人需要休息,這就推到病房去了。病人家屬可以陪床。”
紀舒忙點頭:“我今晚會看著他的。”
她低頭看莫曠楓,他還沒有醒來,平靜地躺在病床上,平時鮮活的一個人,現在像是冬眠了。
紀舒忍住眼淚,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臉也冰涼冰涼的。
“好了,快推去病房吧。”醫生說。
誰知道,這時候一個人衝進醫院來。
“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叫莫曠楓的病人?”
來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厚重的夾克衫,風塵仆仆。
他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莫曠楓,震驚地說:“我的老天爺,傷得這樣重!莫雲杉老爺子馬上過來了呢,我的天!”
紀舒震驚地看著他。
而且他說什麽,說莫雲杉馬上要來醫院?!
作者有話說:
和莫家的衝突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