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解恨嗎
第80章 解恨嗎
孟成昱的死訊傳來的時候, 嚴自牧正待在孟成昱的寢宮中,將孟成昱剩下的一些東西給收起來。
看著孟成昱那些畫好卻還未來得及送出去的梅花,嚴自牧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或許他們嚴家的血脈中從未包含過野心。
他一直都知道孟成昱從來都沒有坐上那個位置的意思。
他就該玩盡風雅,吟詩作對, 而不該陰謀陽謀的算計。
但, 事與願違。
嚴自牧將東西收拾好,抬步從孟成昱的寢宮走出來, 過不了多久的時間,這間寢宮不知道會賞給哪位皇子,或者就此擱置下去。
但是不管如何,這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就在他想要抬步離開的時候, 目光瞥見孟極抱著蹴鞠在一旁發愣, 他微微皺眉,抬步走了過去, 蹲下身子與孟極對視。
“十四殿下,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孟極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等他蹲下身子,這才發現孟極臉上掛滿了眼淚, 此刻眼淚順著臉蛋滑落, 一滴滴地砸在了蹴鞠上。
孟極哽咽道:“嚴大人,以後是不是沒人會陪我玩蹴鞠了?”
聽著孟極的問話,嚴自牧有些愣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神落到了孟極手上的蹴鞠上,心中難受, 麵上卻露出一個笑容。
“小殿下若是想,以後臣陪小殿下玩蹴鞠。”
但, 孟極突然將手中的蹴鞠塞到嚴自牧的懷中,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我以後再也不玩蹴鞠了?”
他站直了身子,看著孟極跑遠的身影,目光恍惚,突然想起那日孟成昱跟他說的話。
“自牧,你可知道南詔少帝是如何坐上那個位置的?”
“南詔先帝之子眾多,自相殘殺,兩敗俱傷,誰也沒想到是最不起眼的十四子坐上了那個位置。”
手中的梅花剛剛畫好,他便立馬給父皇送過去了,彼時盛安城第一場初雪,寒酥洋洋灑灑地落到畫卷之上,正巧落在梅花花蕊之上,整幅畫都活了過來。
“兒臣見過父皇。”
陛下病重,就連他們做兒子的都很難見到,隻有孟成昱隔三差五地給陛下送畫的時候,能見到陛下。
“昱兒。”
父皇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他湊過耳朵,便從自己父親口中聽到了自己的死訊。
“下陵城地動,你與沈家二子一同前往,務必想辦法得到玄鐵,私自鑄造兵器。”
他瞳孔微微放大,震驚之餘,垂下眸子,顫聲答應。
“兒臣,謹遵父皇旨意,隻是極兒……”
“那個孩子你放心,你走後,朕會把他送到皇後身邊,從今以後他便是嫡子。”
這句話算是承諾,也算是報酬。
聞言,他這才放下心來。
“兒臣謝過父皇。”
從寢宮離開的時候,他的腳步比來時多了一分飄忽,他看著從上方緩緩落下的瑩白,若有所思,沈家是父皇的心頭大患。
他這次若能幫父皇除掉沈家,父皇定會善待孟極。
更何況,沈家就是橫在眾多勢力中的一道分水嶺,若是沈家被拔除,各方勢力必當蠢蠢欲動,太子、孟杲卿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到時候各方勢力纏鬥,孟極說不定能坐收漁翁之利。
“自牧,以後極兒就是你的主子。”
——
等到宋仁意回到禦史台的時候,沈家的消息這才傳到宋仁意的耳中,當下愕然,知道這次沈璟是破釜沉舟了,等到沈璟從宮中回來那就一切都晚了。
“焦左然這個沒用的東西,連一個人都帶不回來!”
她咒罵一聲,隨後翻身上馬,帶著禦史台的人朝著沈家趕過去,沈璟那樣的人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殺死自己的兒子,此事必定有蹊蹺。
等到沈家的時候,那被大理寺撞爛的大門剛剛合上。
宋仁意翻身下馬,抬步朝著沈府大門重重踹了一腳,動作粗魯蠻橫,沒有半點女子的嬌媚柔順,宋仁意大聲喊道:“沈泠修,你給我滾出來!”
沈家的大門她喊不開,但是可以讓人從裏麵給她打開。
現如今沈君澤死了,沈婉清暈了過去,沈璟進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聽著門外宋仁意的聲音,沈府的下人隻能讓人去請沈泠修。
而此刻,聽見宋仁意的聲音,沈泠修已經抬步走了出來。
看著沈泠修那百年都不變過的冰冷臉色,那些下人們害怕的同時,又覺得稍稍心安,微微彎腰行禮:“大公子,現在宋大人正在外麵叫門。”
沈泠修麵色如常,點點頭。
“我知道,把門打開吧。”
“沈泠修,你給我……”宋仁意還在外麵踹門,但是府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她這一腳沒有收住,直接踹到了沈泠修的腿上。
兩人皆是一愣,最後還是宋仁意率先回過神來,或者說沈泠修根本就沒有愣神。
府門終於被叫開了,宋仁意連忙揮手讓人進去拿人,她抬腿剛想要進去,但是被沈泠修伸手給攔住了,冰冷無波的眸子低頭看著她。
“宋大人讓我出來,我出來了,現在宋大人又急著去見誰?”
“沈泠修,你別給我裝傻,沈君澤的屍體呢?我是禦使大夫,本就有監察百官之責,你最好給我讓開!”
沈泠修垂眸看著她,半點要讓開的意思都沒有。
見此,她剛想要讓人硬闖,但身後突然傳來沈璟的聲音:“老夫已經向陛下遞交了辭呈,現如今已經不在百官之列,宋大人今日是要私闖民宅嗎?”
話音落下,沈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沈泠修見此微微皺眉,隻是垂了垂眸子,連一句父親都未喊。
沈璟抬步略過宋仁意,朝著府內走去。
宋仁意不甘心,還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沈泠修突然伸手捂住了宋仁意的嘴巴,將她想說的話全都封死在了嘴中。
好不容易謀劃這麽久,沒想到這次還是讓沈璟給逃過去了,隻死一個沈君澤她怎麽甘心,當下氣急狠狠咬了一口沈泠修的手掌。
下口極狠,血腥味當時便在嘴中彌漫開來。
沈泠修皺眉,連疼都未喊,隻是看著宋仁意。
“解恨嗎?”
宋仁意鬆開口,朝著一旁地上將口中鮮血給吐了出來,看也不看沈泠修,轉身就要離開,但是被沈泠修扯住手腕,抓住了離開的腳步。
“就這麽恨嗎?”
她知道沈泠修問的是什麽,當下沒有半點猶豫,點頭。
“恨。”
沈泠修突然笑了,如同薄冰乍暖一般,但是這個笑意極淺,甚至不到眼中,他看著宋仁意的背影,輕聲道:“那當時你接近我的時候怎麽不覺得惡心呢?”
聽著沈泠修語氣中的自嘲和譏諷,她擰了擰眉頭,轉過頭去看著沈泠修。
沈泠修這個人極為自傲,便是低著頭心中的氣也比旁人要高上一截,幾乎從未見過沈泠修用這種語氣說話。
他看著轉過頭來的宋仁意,少女的嬌俏柔媚幹淨在宋仁意身上都能看到,此刻宋仁意的唇角上因為剛剛染了他的鮮血,而鮮豔欲滴,格外惑人。
她轉過頭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宋仁意,你還記得我三年前跟你說過什麽嗎?”
沈泠修跟她說過的話多了,但是讓宋仁意記了三年的話,唯獨那一句。
“宋仁意,我拋下沈家,你拋下宋家,離開盛安好不好?”
現如今,沈泠修再次看著她,將這句話說出話。
將沈家看得極重的沈泠修,對她說出拋下沈家的時候,她是驚訝意外的,意外之後又從心底泛上一絲欣喜。
但……她不能,她不能拋下宋家。
她看著沈泠修抓著自己的手腕,微微用力甩開了沈泠修的手,沒有說話,但是回答和三年前一樣。
“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這句話了。”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是沈泠修難免有些失望,轉身不再去看宋仁意,朝著沈家走過去,宋仁意也同時轉身朝著馬匹走過去。
不管重來多少次。
她都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她和沈家的仇恨無法泯然,沈泠修想要護著沈家她不會攔著,她想要對付沈家,沈泠修也不會攔著,兩人矛盾又在奇妙的融和。
就在她走到馬匹麵前,想要翻身上馬的時候。
身後突然突然傳來沈泠修的聲音。
“你覺得今日沈家之禍全是你的功勞嗎?”
什麽意思?
她皺眉朝著沈泠修看過去,但是對方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隨著府門關起來,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沈泠修抬步進了沈府,此刻沈璟就站在院中並未走遠,似乎是在等他,剛剛他和宋仁意的對話,想必沈璟全都聽見了。
見此,他擰了擰眉頭,並未說話,抬步朝著自己院子走過去,打算忽視掉一旁的沈璟,但是沈璟突然開口:“修兒,今日多虧了你攔著她。”
沈泠修停下腳步,麵對沈璟的表情還沒有麵對宋仁意的時候緩和。
“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今日若不是因為來的人是宋仁意,就算是他們把沈家給踏平了我都不會出去。”
說罷,他不再去看沈璟的臉色,抬步離開。
沈璟這個人,為人狠辣。
剛剛是擔心宋仁意出言激怒了沈璟,他才會伸手捂住宋仁意的嘴巴。
——
但是沈家的劫難過去了,不代表商苑的劫難過去了。
聖上的旨意下到了禦史台,商苑私自鑄造兵器,按律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