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二次
第37章 第二次
孟汝杳走至寢宮外, 便再也不能往裏再走一步了,就算她是當今公主,也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父皇了。
她跪倒在地, 將袖子捋至手肘處,露出白皙光潔的小臂, 守宮砂已經沒了, 高聲道。
“兒臣已非完璧之身,不能代北魏嫁於南詔和親。”
她不擔心這件事情會被別人知道, 反倒擔心別人不知道。
“求父皇收回成命。”
那站在寢宮外的宮人,表情木然,就算聽到孟汝杳這番話,臉上也沒有一點的變化。
過了半晌, 從宮內走出一老態龍鍾的太監。
蘇安是北魏陛下的貼身太監, 平時就是蘇安負責給前朝傳話,也隻有蘇安能走進這寢宮之中。
蘇安走下石階, 走到孟汝杳的麵前。
“此事陛下已經知曉, 但詔書已下,皇命難為,殿下還是回去吧。”
孟汝杳一愣, 隨即想到了什麽。麵色慘白, 跌坐在地上,許久都未回神。
蘇安也不伸手攙扶,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又回了寢宮之中。
在重重的殿門關起來的瞬間,跌坐在地上的孟汝杳突然站起身來,朝著殿門跑來, 試圖闖進去,高聲喊道。
“父皇, 父皇!兒臣求您收回成命!兒臣求您!”
語氣焦急又卑微,盡顯乞求之態。
若是此舉是為了兩國邦交,她定眼睛都不眨地都嫁去南詔。
可現如今。
一個失了身的公主嫁去南詔,會引來的後果是什麽。
一旁的宮人伸手攔住孟汝杳,她連宮門都未碰到,便被拽著身子,推下了石階。
那些宮人全是陛下身邊的人,對她沒有半點敬畏,伸手將她推倒在地。
她摔在地上,原本梳好的雲鬢也亂了,臉上的妝也被淚水衝花了。
“父皇……”
——
他抬頭,隔著屏風與陳箏對視,不過片刻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彈琴。
“我去下陵城隻是為了給杳杳求藥。”
陳箏輕笑一聲,並未再繼續問下去。
抬步朝著外屋走去。
外麵還有六個呢,下一個是誰。
陳箏滿身的血腥味在路過孟杲卿的時候,熏得孟杲卿微微皺了皺眉,但下一秒就繼續將注意力放在琴音之中了。
內屋的門就這麽大開著,聲音都從內屋傳到了外屋,屋內剛剛都發生了什麽,外屋的人就算沒有看到,心中也知曉,此刻是沒有一人敢去拽陳箏的衣角。
一個個低下頭,噤若寒蟬。
陳箏的眼神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左側的女子身上。
他伸手將那女子嘴中的布去除。
“你叫什麽名字?”
“白拂。”
那女子抬頭看著陳箏,眼中恨恨的。
聞言,陳箏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沉了下去,眼裏的溫柔情意也瞬間冷了下去,他伸手捏著白拂的下巴,強迫對方看著自己,再次耐著性子問了一次。
“你叫什麽名字?”
這清心小築的管事在陳箏來之前,曾經囑咐過他們,若是陳箏問起他們叫什麽,便答卿卿便可。
白拂沒有回答,陳箏手上越來越用力,仿佛要將白拂的下巴給捏碎了。
她抬眸看著陳箏,她不知道不順服陳箏會有什麽後果,但是眼中毫無半點懼色,滿是執拗和堅定。
再次重複。
“——白拂。”
內屋的琴音還在繼續,但現在就算是天池上的仙音也撫不平陳箏心中漸起的殺意,他抬腿朝著白拂的小腹狠狠踢過去。
白拂隻感覺一股巨力襲來,身後不受控製地往後飛去,最後撞到了桌腿上,硌得後背生疼。
她雙腿雙手都被捆住了,此刻沒有半點還手的能力。
陳箏的聲音猶如從九幽冥府傳來一般,嗜血滲人。
“我再問你,你叫什麽?”
仙人在撫琴,惡鬼在殺人,無人能阻止。
五髒六腑都傳來劇痛。
她偏過頭,吐出一大口鮮血,咬牙道。
“白……拂!”
陳箏眼裏浮現一絲意外,但更多的是憤怒,還從未有人如此跟他對著幹,就算是孟杲卿也不行。
外屋內傳來女子的悶哼聲,和一陣陣的重響。
還有陳箏一遍遍的逼問。
孟杲卿的眉頭緊緊皺起,原本注意力一直放在琴弦上,但是不知何時,他滿腦子裏都是外屋的聲響。
心亂了,這琴便不能彈下去了。
一曲終了。
這首曲子孟杲卿彈了上千上萬遍,本該不可能再出錯了,但是最後一個調子卻微微走了音。
他站起身來,朝著外屋走來。
霧色的衣衫不染半點塵埃。
而外屋血腥味濃鬱,白拂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那一雙眼睛卻異常堅定,眼中的恨意和絕望絲毫不加掩飾,看著陳箏收回碾在她手指上的腳。
劇痛稍微褪去之後,白拂這才緩過來一口氣,聲如蠅蚊卻斬釘截鐵。
“……我是,白拂。”
陳箏聽著身後的腳步聲,並未回頭。
“怎麽不彈了?”
孟杲卿沒有回答。
陳箏伸手將白拂從地上拽起來,與之對視,因為剛剛吐過血的原因,白拂的小臉蒼白,但是嘴唇卻殷紅無比,平白添了絲豔麗。
他伸手輕撫白拂的臉頰,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白拂是這批人裏長得最像孟杲卿的。
“殿下覺得她長得像不像?”
至於像什麽,陳箏沒說。
陳箏勾起唇角,轉頭看向孟杲卿。
孟杲卿站在原地,臉上沒什麽表情。
陳箏早就習慣了孟杲卿這幅啞巴作態,便沒有糾結。轉過頭來看著白拂,凝視著白拂的眼睛,似乎想要一口氣看到白拂的心裏去。
更像是要在白拂臉上看出另一個人來。
“像,像極了。”
陳箏慢悠悠地說什麽,隨後鬆開手,任由白拂的身子從手上滑落,摔到地上。
“既然不會說話,就別留著舌頭了。”
“割了舌頭,再好好享用。”
這話是說給清心小築的管事說的,但是陳箏的一雙眼睛卻盯著孟杲卿,臉上帶著昳麗的笑。
話音剛剛落下,便有人從門外進來,拿出匕首作勢就要割掉白拂的舌頭。
就在此時,一旁站立許久的孟杲卿突然有了動作。
他拿起被裂在地上的茶杯碎片,走到白拂的麵前,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碎片朝著白拂臉上劃去。
在白拂臉上劃出一指長的口子。
鮮血瞬間就流了出來,模糊了那張臉,淡化了那點相似。
有鮮血濺到孟杲卿的臉上,溫熱的,但不過就是一瞬,就涼了下去。他站起身來,霧色的衣衫上染上了鮮血,給他掛上了絲妖異。
但就算是渾身上下都染上了鮮血,孟杲卿依舊是一幅璞玉般的仙人貌。
在此期間,陳箏就站在孟杲卿的身後,並未阻止,眼中有些意外。
自小到大不管他多胡鬧,孟杲卿也不會阻止,隻是臉色蒼白著彈琴。
這還是第一次。
不對,是第二次。
“她吵到我彈琴了。”
孟杲卿語氣平靜地說著,他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解釋給陳箏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陳箏輕笑一聲,沒說話。
興致全無,陳箏抬步出了清心小築,對著一旁的管事輕聲吩咐道。
“全都殺了。”
尊貴無比的寧王世子怎麽會將自己的荒唐一麵傳出去呢,故而每次帶來清心小築的人都不會活著出去。
“是,世子。”那管事低頭應了一聲。
聞言,屋內的眾人紛紛麵露驚恐,求救的眼神紛紛看向屋內的孟杲卿,但這次菩薩沒有低眉,他抬步跨過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人,朝著清心小築外麵走去。
然,衣角突然被拽住。
他低頭看去,就見白拂扯著他的衣角。
“……救我。”
與此同時,那管事也走到孟杲卿的身側,恭恭敬敬地詢問。
“殿下,這個姑娘您要帶走嗎?”
清心小築不過就是一間普通的茶樓,卻藏著寧王世子和當今五皇子的最大秘密,清心小築的管事不過就是一普通百姓,誰都惹不起。
孟杲卿皺眉,沒說話。
白拂見此,有些絕望地鬆開了拽著衣角的手。
但,孟杲卿轉頭看向管事。
“放了吧。”
言罷,孟杲卿急著回宮去麵見父皇,再沒施舍他人一個眼神。
——
後頸處不斷傳來細碎啃咬帶來的酥麻感,沈安合抓著她的手腕半點鬆開意思都沒有,身子被這股酥麻感弄得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她聽著沈安合的輕喚,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心裏卻想這是什麽怪病。
然就在此時,後頸突然傳來刺痛感。
沈安合竟然用了力,下嘴咬了她。
似是在懲罰她走神,又像是為了別的。
刺痛傳來,頓時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秀眉緊緊皺起,想著恐怕是被咬出血了。
一直禁錮她的桎梏突然消失,不等她轉身,身後就尋不到半點沈安合的身影了,她伸手朝著疼痛處摸了摸,並未摸到鮮血,不過想必也落下了印記。
“這是什麽怪病,還愛咬人的……”
她嘴裏小聲嘀咕著,眼下江月令不在,明日定要去找個大夫給沈安合看看,這般想著,便抱著被褥睡了過去。
——
長樂樓明日開業。
今夜燈火通明,沒一個睡著的,都在幫著布置樓內。
花魁夢如坐在四樓上,夜風吹過層層薄紗的衣裙,如漪瀾般漾開。
她看向窗外,望著某個方向,嬌美嫻靜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沉思。
“都布置好了嗎?”
有婢子欠身走過來。
“都按照姑娘吩咐的,布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