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敗家兒子惡賭棍 殺人兇手三人爭
三月前,章楶率軍大破夏軍后,曾派熙州推官种師道赴京檢收兵械,此人知人善任,知道延安府下有一個知寨官叫做湯紹的乃是祖傳的軍匠,打的一手好鐵,尤擅奇門兵器,尋常刀槍入手便知斤兩材質,特請他代為經辦。
那湯紹十分忠厚,欣然從命,收拾一番便帶著兒子湯隆進京辦差,原想讓這土鱉兒子長一番見識,豈料這夯貨來到東京的花花世界便迷了心竅,趁著父親忙於公務,竟跑到銀鉤賭坊玩耍,連褲子都輸個精光不說,還狗膽包天借了賭場二十兩的高利貸,一把全壓上,不出所料又輸個精光,今日若不還,明日便是八十兩,比驢打滾還來勁。
還想借?可以,先還了這四十兩,否則要麼砍手腳,要麼還錢!這夯貨哪裡有錢?告訴父親也是被打成植物人的下場!他被幾人按在桌案上,明晃晃的斧子架在手腕上,可不是劈柴的!
湯隆幾乎嚇尿,便把老爹托他保管的藤匣給抵了,其中便有一具筒弩,乃是延安府一名斥候自費請老湯代購的。此物雖然厲害,如何值得了四十兩?其餘的都是些尋常之物,賭場要來也無用。
牛二雖無武藝,卻有些蠻力,甚愛些刀劍兵刃,尋思著那鉤爪也十分不凡,他好歹也是個看場子的頭目,便放了湯隆,私吞了這兩樣,又不曾花錢請大家吃酒封口,不知哪個小人走漏了風聲,被楊鉞一頓胖揍趕將出來,如今也是個混社會的自由職業者,俗稱痞子,仗著百姓不知內幕,依舊打著楊二爺的名頭和這兩樣利器,在州橋附近白吃白喝,偶爾訛詐些錢財。
牛大自號「穿心螃蟹」,使那筒弩逞凶,牛二自號「沒毛大蟲」,靠那手甲鉤作惡,弟兄倆橫行霸道,就準備如此這般白頭到老!
那湯紹自然不肯,便找了個幫手,正是湯隆的表兄,叫做徐寧的練家子,使得一手好槍法,怒氣沖沖的尋到銀鉤賭坊找二牛的晦氣,豈知來的晚了,那徐寧倒是十分體貼,撂下幾句狠話便欲了解此事。
湯紹有些氣憤,卻也無奈,如今朝廷削減編製,這徐寧正打算頂替父親到宮內當值,正是節骨眼上,倘若惹上些是非,恐怕好差事落空不說,還要倒貼許多錢財。自己不過邊關一個寨子的首腦,在這堂皇帝都連個屁都要找沒人的地方放,只得教訓兒子一頓,權當這一趟白跑了,那一筐子兵器自己打造些賠償便是。
他也看清了這徐寧是個「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居家小男人,遇到事情根本靠不住,徒有些神技卻畏畏縮縮,倒是湯隆不知天高地厚的,說不得哪日便會把天捅個窟窿,便給了徐寧十兩蒜條金,委託他管教湯隆,果斷獨自一人復命去也`!
徐寧是個眼皮子比較淺的人,也不過比湯隆大五歲而已,雖有祖傳的鉤鐮槍法十分威武,卻並未經過陣仗,因生的好相貌,槍法耍的眼花繚亂,頗受姚鳴喜愛,又是武勛之後,只等年後入宮做個金槍班侍衛,如今有了這十兩蒜條金,正好拜年賄賂姚大司令,渾然不顧湯隆這夯貨的賭性,滿口答應照料表弟,平日里興緻來了便教練一二武技,日常只是管他吃住而已。
王進聽的索然無味,便失了興緻,倒是燕青十分鐘情那筒弩。他自小喜歡暗箭,尤其是這類強弩袖箭,頗有於無聲處聽驚雷的驚艷!
燕青寫了契約,牛二狗屁不懂,他倒也有幾分小聰明,讓燕青念一遍,心裡默默的數了下字數,竟然分毫不差,應該不是欠條或者賣身契,便爽快的按下了指印,歡天喜地的得了五貫交鈔。
王進覺得有些虧,正待言語,醫堂內傳來的一陣爭吵如晴天霹靂般在耳邊炸響!
「爺爺捏死你,便如捏死一隻螞蟻!」
「莫欺人太甚!老漢一把年紀,兒子比你還大!要那物什何用?俺一生從不昧著良心做事!明明是狗鞭,如何一轉眼便成了虎鞭?這醫堂可不是你訛扎人的好去處!」
「直娘賊!你這老不死還敢狡辯!今日便教你做人!」
……
王進便是化作飛灰也不會聽錯,這悲憤的吶喊竟是失散數月的父親!他三步並作兩步,飛身而入,卻見父親顫抖著強忍怒氣,胸口一個刺目的泥腳印!地上灑了許多藥材和一根髒兮兮的乾癟事物,對面兩個滿臉橫肉的年青漢子正揪著父親王升的衣領!
「爹!」王進如今乃是正牌中校,出生入死的哪裡將這些潑皮放在眼裡?他甚愛踹人,先是一個鞭腿將離自己最近的漢子抽個倒趴,又是一腳踹飛了那個對父親不敬的倒霉蛋。
王升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在這種情景下和兒子相遇!他一向忍辱負重,與人為善,這兩個賊鳥污衊他將虎鞭掉包作狗鞭,索賠六十兩雪花銀,也不過敢怒敢言不敢還手,誰知這兒子三個月多不見,脾氣見長,一言不合就踹人,這兩個可不是一般的潑皮,而是銀鉤賭坊楊二爺的貼身保鏢!
要說還是冤家路窄,這鄭椿收留了老兩口,精心診治之下,王進母親的病情大為好轉,已經可以下地做飯了!那瘰癘(肺結核)已然痊癒,只待將養些時日便如常人!王升不願白吃飯,一直跟著打下手,他自有高強武藝,治些跌打骨折的創傷十分見效。
這兩個惡人乃是楊鉞的手下,十分得力,俱有些勇力和粗淺功夫,因賭場多有鬥毆傷患,送來此處救治,竟認出了王升,稟報了楊鉞之後,便以狗鞭訛詐於他,故意生事,以報前仇。
王升哪裡認得出夕日的被打之人?此時尚在雲霧之中,顧不得高興,擔心道:「我的兒!如何又重腿傷人?難道剛剛相逢又要逃離?這佳節將至,只需忍忍便可過去!」
王進撲騰跪地,膝蓋嘭嗵作響,磕個頭道:「父親無憂!孩兒如今乃是邊防軍馬軍中校,如何畏懼區區兩個雜碎?」
王升一愣,苦笑道:「真是命也!為父剛出了軍旅,你又一頭扎入,我王家宿命難逃啊!」
王進有些黯然,王升嘆氣,扶他起身:「你娘便在後面烹食,多虧鄭大夫妙手仁心,如今已然痊癒,咱們不但未曾報恩,反而惹來禍事,這可怎生是好?」
二人完全忘記了兩個潑皮的存在,只有燕青悄悄的提防著。果然那被踹飛之人倒地不起,被鞭腿踢翻的漢子滿臉血污,牙齒散落一地,過去看看同夥雖未死,卻是受了重傷,氣急敗壞的掏出一柄匕首,二話不說便向王升后心捅去。
王升只顧激動,毫不知覺,王進雖然察覺,卻被父親擋在身前,只得拉他側避,豈料父親以為他要繼續打人,竟使出功夫極力阻攔,眼看那匕首就要刺入父親的後背,卻聽的嗖的一聲,那暗算的漢子胸口綻放了一朵血花,飈的老高,直接仰面到底氣絕身亡!
王升卻是看見了,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手中持著一個暗器射向自己身後,破空之聲異常凌厲,自己若是硬接,恐怕會洞穿掌心。
隨著身後的一聲悶響,王家父子傻臉了!須臾間一死一殘!
啊!為何,東京如此多的流氓?為何,偏偏跟我父子過不去?我這一身本事有何用?我欲報國卻無門!這天地間多少妖怪?我父子欠下多少孽債?方出牢獄,仍是不得安生!這、這、這天子腳下,竟是無盡的深淵!踏不碎的牢底!沖不破的囚籠!
二人秉良忠厚,根本未曾想過怪罪燕青,知道他是為了救人。王升哀嘆一聲:「我兒速速離去罷!聽說這開封府素來秉公執法,你逃得越遠越好,此事為父一力承擔!莫要再這般衝動了!」
王進惶恐極了,這得是多麼忤逆的孩子才能答應啊!哪裡還顧得什麼前程?只求再見母親一眼便去投案。王升含淚搖頭:「莫再氣出病來,你速速離去,她不知道,倒還有些盼頭!」
二人還在爭執,卻聽燕青道:「果然是十月債,還得快,你方救過我,我正好報恩。」,當即撕下一塊破布,蘸著血跡就在地上寫道:「殺人者BJ大名府燕小乙是也!」
剛寫完,門外烤火的牛二和內堂診治的大夫鄭椿聽到響聲先後過來,看到了這一幕也是驚呆了。
鄭椿急忙查看這一人一屍,搖頭道:「那個大羅金仙也救不活了,這個似乎是斷骨插入了肺泡,稍微動一下就要噴血,老朽無能為力。為何要在我這救人的地方殺人?你這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如何這般殘忍?有甚麼不共戴天的仇恨?」
牛二嚇得指著那屍體道:「禍事了!禍事了!這個死者乃是楊二爺的侄子,花鳥使楊大爺的螟蛉子楊高!裡面那個快死的,正是楊鉞的貼身護衛,這可真是把天捅個窟窿!」
燕青冷哼一聲:「什麼花肥鳥屎的,小乙今日為民除害,怕甚麼!」
王進急忙拉住他:「你這孩子胡說甚麼?你如何有這本事?我王進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就去開封府投案,與你何干?」
王升急的跺腳:「看看這腳印,老漢功夫在身,一時吃虧沒有忍住,你們何苦替我頂罪?」
三人互不相讓,都說自己才是真兇,把鄭椿和牛二看傻了!這三人莫非有病?這病可難救了,把葯當飯吃稱是也未必治得好!
燕青不顧血污,從楊高身上拔出那透骨釘道:「好生霸道的筒弩!小乙甚是喜愛!開張便是取了兩條害人的惡狗性命,也不算辱沒了。」
牛二看他手裡拿著筒弩,又從屍體傷口拔出一根鮮血淋漓的釘子,作勢嚇得魂飛魄散:「俺的奶奶啊!這小子殺人啦!」轉身逃之夭夭,連大哥也不顧了。他並非害怕,乃是想要脫離干係,若是走運的話,說不得還能落些賞錢,這小子的姓氏模樣早就記得賊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