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通天之樹(上)
第28章 通天之樹(上)
時間回到白日裏的馬球比賽, 因分出了勝負,草原上便在結束後,舉行了盛大而喜慶的慶典。
乘月熱的小臉通紅, 在秋陽下,坐在小矮馬上, 舉著畫杖揮來揮去, 時不時還跟著跳虎袖舞的牧民們扭上一扭, 雲遮便過來哄公主回去整理著裝。
“一時壩上草原的首領少不得要來問禮,公主歪著個辮子可不成。”
乘月晃了晃頭上那個歪歪扭扭的小發髻,得意洋洋, “方才我不過是候補, 卻能在千鈞一發之際, 將絕勝球頂進了球門……你快誇誇我。”
雲遮笑著誇讚公主球技高明, 接著同公主說起五彩弓箭的事兒, “顧步帥派了千裏營的六名騎兵, 將五彩弓箭一路護送著去帝京, 估摸著今夜就能送到宮裏去。陛下看見了您的心意, 一定會很高興。”
乘月此時隻覺得秋高氣爽、人生完滿, 牽過雲遮的手退到人群外, 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氈帳去。
“爹爹常說我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要是知曉這把五彩弓箭真真切切是我贏回來的, 一定會大吃一驚, 說不得還不相信呢!”
她學著陛下的聲氣兒, 叉著腰學他, “這是公主贏回來的?公主還會打馬球?指不定是人家放了多少水, 顧景星又賣了多少力氣, 才替她贏回來的。”
公主模仿自己的老爹入木三分, 雲遮笑的彎了腰,笑著為公主擦拭額上的汗,又仔細地為她把微濕的鬢發梳理整齊,笑著看了看遠處蘭碧藍蒼穹下的頂頂氈帳,目光溫和而平靜。
“陛下一定會拿著公主贏來的這把弓箭,往各宮各院裏炫耀去了,說不得還要大擺筵席呢。”
乘月才不信,扁扁嘴巴,一邊兒走一邊兒轉著手裏的畫杖。
“太娘娘擺宴席我信,爹爹才不會。自打我開蒙以來,我爹爹一見我就長籲短歎的,從來就沒有過好臉色。我可真累啊。”
她挽上了雲遮的臂彎,“怪道太娘娘說我娘和我爹爹從前常常吵架……”
提到已故的皇後娘娘,雲遮的麵色一霎就轉了冷。
她是故皇後娘娘打小就帶在身邊的婢女,一道兒在滇南王府長到十五歲,再一路隨著送嫁的車隊來到京城陪著待嫁,直到皇後故去時,她都守在先皇後的身邊,同先皇後名為主仆,實為姐妹,故而每每有人提起,雲遮都會有一瞬的情緒低落。
乘月察覺到了,心裏有些不安,偎在了雲遮的肩上,“倘或今歲舅舅再來送年禮,我就一定要纏著爹爹,叫他準我跟著舅舅回滇南王府省親去,到時候你也能回去瞧一瞧故土。”
這樣的提議,公主年年都要念叨幾回,可是陛下總有許多理由推拒,往年是說公主年紀小,又是金枝玉葉的,不能舟車勞頓地往滇南去,去歲便抬出來太後娘娘,又說公主乃是天下頂頂嬌貴的,哪裏能涉險,往千萬裏之外的滇南去。
雲遮哪裏不知其中的因由,她感念公主待她的好,笑著拍了拍公主的手,安慰她道:“等公主成了人,年歲大一些,足夠穩重足夠機智,叫陛下看著放心,那時候,不拘千裏萬裏的,哪裏都能都去的。”
乘月點點頭,頭上歪斜的發髻就晃一晃,她對長大很向往,歎著氣說道,“說起來,爹爹就我和哥哥兩個孩子,容不得一點兒閃失。”
雲遮溫慈地看著乘月,隻覺得公主從來都是這般為他人著想的樣子,很是美好。
主仆二人正慢慢走著,忽得就聽見身後呼啦啦啦得,似乎有很多人追上來,乘月回頭一看,隨扈的侍衛們正揚起了兵器,將一群草原牧民擋在身後。
是方才那位壩上草原的首領啊。
他領著一群牧民,人人手裏要麽端了美酒,要麽捧了烤羊、烤雞,還有托著瓜果茶點的,見公主回身,那草原首領的麵上立時便堆滿了淳樸的笑容,領著族人虔誠伏地,口中高呼公主娘娘萬安。
乘月很歡喜草原牧民們的熱情與大膽,連忙走上前去,叫他們快快平身。
“我很喜歡草原,打馬球也很好玩兒,多謝你。”
那壩上牧民的首領名叫哈普,因壩上草原離帝京城並不算太遠,這片草原上的烏桓族族人又與漢人聚居,故而漢話很好,他向公主抒發自己的敬意,神色虔誠。
“公主的笑容就像草原上的太陽,熱切又勇敢,眼睛像星星一樣美,壩上的牧民身為您的子民,看到您那樣英勇地去爭奪馬球的勝利,與有榮焉!”
他激情澎湃,唱歌一樣,“您是大梁的公主!更是咱們壩上草原的月亮!”
乘月被誇的暈頭轉向,隻覺得腳下踩了雲彩一樣,輕飄飄地快要飛到天上去了。
她矜持地起了一個範兒,笑容更加端莊大方。
“草原上缺什麽?本公主賞了。”
壩上草原的首領哈普真心誠意地誇讚公主,萬沒料到公主竟要賞賜下草原上最缺的東西。
他領著族人跪下,高呼公主仁愛。
“草原最缺的是鹽,倘或公主能賜下食鹽,該是最好的恩賜。”
乘月並不知食鹽對於草原人的重要,聞言點了點頭,笑著應下了。
“叫顧景星去辦。”
首領領著族人山呼謝恩,那哈普聽見顧景星的名字,又是一番讚頌。
“顧步帥自打來了草原,便由小民接引著,走遍了整個壩上,公主的安防、選址紮營、遊玩之地,事無巨細無一處不操心,便是公主所住的氈帳,那打進地裏的柱子、圍布,全是步帥領著工匠親自搭建。”
哈普雖是性情豪爽的草原大漢,可心思卻比繡花針還要細,再加上今日馬球賽,公主同顧景星一道而來,他早已心知肚明,故而有心誇讚起來。
“顧步帥這般用心,小民先還以為是他是您的駙馬……”
同壩上草原首領相談,竟然能觸碰乘月最為關心之事,這一時隻覺得心裏砰砰跳,甜蜜之意漫卷上心頭。
“他當真有這般用心嗎?”乘月幾分甜蜜,又看向哈普,“你可問他了?”
哈普笑著自嘲,“小民不知天高地厚,多嘴問了一句,顧步帥卻道並非,不過是恪盡職守。”
乘月聞言眼眸微冷了幾分,到底笑意不減,隻笑著同哈普說了幾句勉勵之語,這便同雲遮一道兒回了氈帳。
雲遮去覷公主的神情,笑著引她去沐浴,將公主安置在浴桶裏,才輕聲軟語地哄著公主。
“……陛下不曾為您賜婚,顧步帥再喜歡您,也不能自封駙馬,公主說是不是?”
煙水氣升騰,乘月露了張雪白小臉兒在水氣裏,摸了摸自己額頭,愁容滿麵。
“我不過是因著額頭生了一個大包,才垮下臉……可不是因著他否認自己是駙馬。”
“他說不是就不是了?我同他的婚事,自然是我說了算。”
雲遮聽見公主頭上生了個包,哪裏還能注意到她的後半句話,隻急忙挨近了看,果見公主的額角鼓了一個包包,雖隻有點點微紅,但手指輕觸上去,能摸到那一處凸起。
“可疼?”雲遮心疼地問了一句,又忙吩咐櫻珠去取化瘀血的藥水,“今兒拿腦袋去頂球,奴婢就說怎麽能不起包!那球可是木頭做的!”
乘月摸摸額頭,哎喲一聲叫雲遮不要著急,扒著浴桶邊兒,要從浴桶裏爬出來。
雲遮趕忙把公主按回去,接過櫻珠手裏化瘀血的藥水,仔細拿藥棉為公主上了藥。
那藥帶了一點青色,塗在公主的額角後癢癢的,乘月不舒坦,拿手指去摸了一下,放在嘴裏還嚐了一口,直苦的小臉兒皺成一團兒。
待一切拾掇妥當,公主百無聊賴地趴在軟被上,手撐著麵頰,望著軟窗外那一輪大而圓的黃月亮。
再過三日就是中秋節了,圓圓的月亮垂在天邊,近到甚至可以瞧見上麵凹凸明暗處的人影兒。
顧景星在做什麽呀?從馬球賽結束到這會兒,即便是去吩咐人往宮中送五彩弓箭,再去商議著采辦鹽務,接著去巡防,這時辰也該忙完了吧?
她想著,不自覺的手一滑,上碰到了額頭的包,哎喲疼了一聲兒。
正顧影自憐,卻見窗邊忽然慢慢伸過來一株細細的青苗,衝著窗子裏的公主晃了晃。
乘月呀了一聲,爬過去趴在窗沿往外探頭,隻見那握著青苗的手青白如玉,其上青色筋絡十分好看的樣子。
是顧景星!
乘月隻要一見了他,什麽煩惱都沒了,歪過頭看過去,果是顧景星一手負在身後,月色下眉眼溫寧,將手裏的青苗遞過來。
“去種通天之樹,公主可願往?”
原來他還記得,原來他沒忘!
乘月在軟窗裏喜的眉眼彎彎,拍了拍軟窗,“你等著我!”
公主奔出氈帳去,見顧景星正站在那匹雪白的小矮馬旁。
“公主騎著它,打進了決勝一球,現下再騎,應當騎的很好。”
想到白日裏馬球賽上的榮光,乘月不遑多讓,提裙奔過去,站在那矮馬前,看著它溫馴的眼睛,隻覺得心生喜愛。
“你乖啊,一會兒給你吃苜蓿草。”
她說著就手腳並用的往上爬,好容易上了馬兒,那馬兒蹄子一動,乘月一個沒坐穩,身子晃了晃,就要倒栽蔥摔下去。
顧景星一直護在公主的身邊,見狀連忙扶住了公主,乘月從倒栽蔥的狀態直起身,額頭卻擦過一片溫軟。
乘月摸了摸額頭,直起身坐在馬上,還在奇怪方才額上溫軟的觸感,再去看顧景星,卻見他垂著眼睫不看她,耳尖兒卻是紅的。
她再歪頭去看他的臉,卻見他的唇上有一道兒青色。
乘月摸了摸自己的額角,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偷偷親我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問,直將顧景星問的側轉了臉,唇角動了動,輕笑一聲。
“不曾。”
乘月得意地拆穿他,“你嘴巴上有一道兒青色。”
顧景星不看她,隻將韁繩牽起,慢慢地牽著馬兒走。
“公主看錯了。”
乘月哼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嚐了嚐方才摸過額角的手指,有了主意。
“苦不苦?”
為她牽馬的年輕步帥似乎敗下陣來,在前方輕笑一聲。
“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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