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馮祥一招手,喚來兩人,分別捧著一個紫檀長匣。


    “殿下備了兩件禮物,讓您自個兒挑選。”


    讓她選?果然是文鳳真的作風,他本身便是一個享受風險的人。


    遼袖麵色一白,良久,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遲遲落不下去。


    兩個長木匣,一個虎紋,另一個鷹紋。


    少女目光死死盯著虎紋,這是陷阱,她心知肚明,不能選,千萬不能選這個!

    越這樣想,少女額頭冷汗越滲越多,咬緊牙關,緊張顫栗,單薄的身軀在夜風中搖搖欲墜。


    她的異常連馮祥都察覺出來。


    前世在宮裏,文鳳真陪她過生日,也是這般,讓她自己選。


    她選了虎紋的長匣,一打開,少女頓時神色大變。


    長匣裏躺著一件心衣,哪裏是正經心衣,數百顆水色上乘的碧玉珠子細密連綴而成,當啷間碰來撞去,甚是清脆好聽。


    貼在皮膚上沁出軟玉溫香,這要是穿上,哪裏都遮不住,反而很容易被珠鏈扯住了手腕。


    她如臨大敵,往後踉蹌幾步,不敢再碰。


    懶散坐在榻上的年輕帝王,本來漫不經心,見她選錯了長匣,眸光微抬,直起身子,掩飾不住的促狹。


    “選的好!”


    他嘴角銜起一絲笑意,惡劣極了,像在笑話她的運氣。


    少女小心地望了一眼他,嚇得欲哭無淚。


    “陛下……臣妾能再選一次嗎……”


    “不行,袖袖不許耍賴。”


    一向威嚴倨傲的帝王,猛然攥住了她的腕子,孩子氣極了,似乎怕她耍賴,認真地同她計較。


    文鳳真嘴上說從來不欺負她,可有的是欺負她的法子。


    誰知道另一個匣子裏裝了什麽鬼東西?規則在他手中,他雲淡風輕說什麽便是什麽。


    遼袖委屈地紅了眼圈兒,她仍然輕聲求道:“臣妾……腳上已經有了一副……陛下,今天可是臣妾的生日啊……”


    “話說回來,這是你自己選的。”


    這哪裏是給她送禮,這是在給他自己送禮!


    他笑意清淺,像一位謙遜有禮的公子,將她的手拉過頭頂,纖細的兩隻手腕已被腰帶捆住。


    “給朕養養眼。”


    “朕要開始喜歡陪你過生日了。”他翹起嘴角。


    *

    遼袖心神不定,她想:今生自己與文鳳真素無往來,他沒有理由在匣子裏放一件心衣,再說,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至於如此放蕩。


    她咽了咽口水,手指最終落在另一個鷹紋長匣上。


    京俗良宵,高高低低十萬樓台,黑黝黝的屋脊鋪上一層清輝,此刻臨近宵禁,長街的橫行甬道上,寂寥冷清,車馬停歇。


    雪芽掰著指頭數,興高采烈道:“姑娘,咱們收到的慶生禮,堆了三個馬車都放不下,您不是愁沒有錢嗎?咱們這回可發跡啦!”


    遼袖抿起兩個小酒窩:“這些可不能賣,人家送的禮,要好好收起來,我看裏頭有些古董字畫,等咱們有了鋪子,正好掛起來。”


    雪芽點點頭,又想起來,姑娘前日不是賣了光陰腳脖子上的金鏈嗎?那可是淮王送的……


    雪芽望著姑娘的麵色:“對了,方才進祿同我說,宮裏下了一道旨意,涼侯府損壞禦賜衣裳,罰俸祿半年,讓涼侯好好待在家裏反省,那位張貴妃更是一回宮就被下了禁足令。”


    這些貴人的恩寵令遼袖有些惶惑,她隻覺得萬事還得小心打算。


    尤其聽到關於娘親的一些風言風語,更令她惴惴不安。


    臨近子時,遼袖站在王府的閣樓上,雪芽為她披上一件大氅。


    今日熱熱鬧鬧下來,無人知曉,遼袖的生日其實是第二天,她為了遷就裴青禾,今日提前過了生日宴。


    馬上到子時了,雪芽捧出一個鷹紋長匣,遼袖的笑意頓時一斂。


    “姑娘還沒有打開看看,淮王殿下送的是什麽呢。”


    她躊躇著,想著這裏沒有外人,遼袖咬牙,一掀開匣蓋,愣住了。


    雪芽搖了搖長匣,一聲驚呼:“怎麽……怎麽什麽都沒有?”


    長匣中空蕩蕩一片,確實什麽也沒有。


    遼袖反而鬆了一口氣。


    她重新恢複笑意,轉過身,一抬頭,剛到子時,沉沉夜色中升騰一絲亮光,愈來愈亮,伴隨著嘯聲,“啪”地一聲,爆放開來。


    雪芽驚喜得像個孩子,一手指去,激動得說不出話。


    遼袖怔怔地扶住雕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夜空。


    滿城大紅燈籠次第掛起,喜慶吉祥極了,接著整個城內四麵八方響起了鞭炮,五個城樓敲響了激越的鍾聲,喜氣洋洋,過年都沒有這般熱鬧。


    整個皇城上空,霞光彩霧,煙火升騰錯落有致,照亮了半邊夜色。


    花炮轟轟,紫色瑞氣爆綻一瞬間,猶如一聲鳳鳴,清亮悠揚。


    “煙花!姑娘,是煙花!”


    這動靜驚醒了眾人,滿城百姓都懵了,趕緊披上衣裳,全都在窗戶處探頭探腦,不舍得錯過一眼,無不詫異,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同時,禁內的太監宮女一齊眺望,心神失守,更多的是害怕。


    自從紅衣逝世,京城已有長達十年嚴禁煙火,更別提在宵禁時分敲響城樓大鍾。


    不知何人敢這樣僭越,明日京師恐怕將迎來最激烈的動蕩!


    遼袖感到十分新奇,整個京師錦繡多姿,高大巍峨的城樓之上,陷入了狂歡,炬火噴蓮,一座高達八層的燈山,輝映磅礴,層層迭迭千光百影下,無不眩暈了人眼。


    幾百種形態迥異的孔明燈,飛丹流朱,浩浩蕩蕩地升向天際,遠遠望去,一片璀燦,仿佛梨雪漫天。


    少女在孔明燈上見到了自己的名字,遼袖。


    她想起兒時,娘親抱著小袖袖,給她紮小辮,唱童謠,唱到京師最壯觀的桂海燈會。


    娘說等袖袖及笄的時候,要給她放一隻有她名字的孔明燈。


    “雪芽,咱們來到京師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煙花。”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從鄉下莊子踏足京城時,被滿城繁華所震撼得手足無措,局促不安。


    京城人一聽她是小地方來的,便目露鄙夷,掩飾不住地看輕,瞧不起她沒見過世麵,不懂規矩,一股窮酸氣。


    她心思敏感,自尊心又強,被刺得心裏泛痛。


    怔怔的,少女已是淚流滿麵,眼眶紅紅,任由淚珠大顆大顆地湧出,也顧不得擦去。


    娘,您沒騙袖袖,京師的大煙花,真的很好看……袖袖真想跟您一起看……


    京師最高的祿築上,五彩斑斕的煙火,輪次映照過男子側臉,極白又線條分明。


    文鳳真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眼皮懶散抬起。


    進祿雀躍地張望夜空:“殿下今日怎的有興致放煙花?”


    馮祥笑了笑,小聲道:“咱們是沾了她的光嘍。”


    不過,殿下是如何了解遼姐兒想看煙花的?馮祥望了一眼殿下,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馮祥不禁擔憂,今日違反宵禁,又是破例放煙花點燈山,又是敲城樓大鍾,無疑已經違反律法。


    宵禁夜一場大煙花,千金煙消雲散,第二日雪花般的折子,朝野震怒!

    人人心知肚明今夜的煙花是誰放的。


    放眼整個大宣,如此囂張傲慢,視律法如空氣,除了文鳳真沒有第二個。


    大宣那幫文官集團可不是吃素的!他們一把老骨頭又硬又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此刻個個在家氣得跳腳,恨不得把文鳳真祖墳刨了,啖其血肉,想也不用想,明日一定是血雨腥風!

    “不是給她放的。”


    文鳳真淡淡瞥了馮祥一眼。


    “那幫儒生,本王早就想殺幾個祭祭刀。”


    文鳳真咬字不緊不慢,極盡斯文,銜起的笑意殘忍又邪惡。


    明日上朝老東西們罵得越厲害越好,想到他們怒急發狂的模樣,文鳳真極舒坦地一隻腳搭在凳上。


    大宣高懸的血月,滿朝文武的陰翳。


    馮祥不禁打了個冷顫,殿下恐怕想拿煙花事件來推壓底線。


    這是殿下入京以來第一次公然挑戰皇權秩序,當然……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文鳳真站起身,沒看煙花,而是望向府內一角,上挑的簷角下,夜風中纖美的少女背影。


    一聲冷笑在夜風中落下:“傻子,就知道掉眼淚。”


    看完煙花已是後半夜。


    遼袖給老祖宗念佛經時,心神亂了,念錯好幾個字,老祖宗慢悠悠睜眼。


    她咬緊了牙,無論如何,也要開口提出退婚一事。


    “老祖宗,袖袖想求您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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