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邊烤魚
落花城內，雨水將滿樹芬芳的桃花打落了一地，粉紅的花瓣伴著泥水，有些凄涼，樹下放著一個濕透的包裹，襤褸的一角，有心人可以分辨那是一件白色的衣袍。
江小白拄著一個彎曲的木棒，向著一處塔樓上猛的揮了揮手，僵硬的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轉身，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暗與明的分割線上，他那滿頭的黑髮被打理的很精緻，顯然，在他熟睡時有人為他認真的梳理過。
「人走了，桃花也落盡了，城也要破了！」
莫輕雪舉著那把白傘出現在塔樓上，痛惜的看著一地桃花，然後，將目光投向遠處，似要看清有多少人會到來般。
唧唧！
小銀蹭了蹭江小白的頭，將陷入沉思的江小白拉回現實，茫茫黑夜，無盡群山，卻沒有一點光是自己要去靠近的，他漫出的腳步有些局促的收了回來。
一個是山上，一個是城中，另一個是也許本就不存在的八丈佛陀金身，出於本心，下山而來，莫名的被人從城中趕出，欲要抬腳去尋找佛陀所在，卻不知該走向何方！
既然沒有方向，索性一直向前，伴著濕潤的風，江小白一路向下，就仿若置身山後的果園中，隨性而走。
唳唳！
小銀歡快的輕鳴，在江小白的上方盤旋，一改卧在江小白肩頭的頹勢，生龍活虎。
也許是有意，或者是出於無心，小銀在天空盤旋的身影，以快半丈的距離，引導著江小白下了山，向著一個方向而去。
緩慢行走在高聳的灌木間，漸漸的一道如奔雷入海般的浪濤聲，越發的宏亮，如萬馬奔騰，使得整片大地都隆隆作響。
江小白用沾滿晨露的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撥開眼前遮擋的密草，霍然開朗，濤濤浪沙，一望無邊，哪怕是窮視力之極限，也看不到盡頭。
他心中的淤塞好似被這西去的波濤沖走了般，全身說不出的舒暢，嗅著夾裹河水獨特空氣，再加上東方吐露的晨曦，原來黑夜並不預示著是一場苦難，離開也並不一定是種捨棄，他回頭望了深深望了眼那座城，心中流過一絲暖意，暗暗後悔，本就不應該將那件白袍留在桃樹下。
唳！
小銀閃著翅膀快速飛來，它的爪中赫然抓著一條紅尾鯉魚，嘭，鯉魚被丟在了地上，小銀用爪子向江小白身前踢了踢，示意他吃。
「啊……」
江小白眼中精光四射，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不用一味地吃素了，可以開葷了。
回想起兒時偷吃山雞那種令人流連忘返濃香，江小白飛快的拿著那條不斷蹦躂的鯉魚，開膛破肚，清洗一番，找了些乾柴，架在火上，一邊哼著小調，烤了起來，時不時用手擦著嘴中溢出的哈喇。
小銀不解的看著江小白一系列的動作，不明白為什麼主人要費這麼多的周折做什麼，直接吃不是更好嗎，不過，從魚身上飄散的香味，馬上使得小銀眼中的不解，變成了渴望。
「哈哈，小白特製烤鯉魚馬上就要成功了！」
江小白得意的沖著小銀揚了揚頭，似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藝般，小銀猛的點了點頭，但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金黃的烤魚，不時的挪動的爪子，靠近火架。
「咦？這魚烤的不錯！」
一道略顯懶散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在火架上被江小白和小銀緊緊盯的金黃烤魚，化作了一條令人心痛的弧線，飛了出去。
唳！
小銀怒叫，凶唳的盯著不遠處的老樹，一團圓潤的黑影蹲在樹杈上，手腕處纏著細密的絲線，兩隻胖乎乎的肉手，飛快的將手中的烤魚望嘴裡塞。
「小銀！」
江小白安撫著小銀，避免它傷及無辜，魚沒了還可以再烤，命沒了，也就真沒了。
「你好，我叫江小白，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妨下來一起吃魚！」
江小白毫無防備的邀請，以及臉上露出的善意，使得樹上的身影一呆，有些詫異的看了江小白一眼，然後，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小銀沖著黑影怒叫了幾聲，嗖的化作了利箭扎進浪淘之中，江小白起身去拾撿乾柴，從被雨淋過的叢林。
很快，一條更大的鯉魚被架在了火上，香氣四溢，漸漸的被烤成了金黃。
此時，老樹上黑影的手中只剩下一條魚骨，還意猶未盡的吮吸了吸手指。
咻！
一道纖細的破風聲快過了江小白伸出去的雙手，閃著瑩光的絲線纏著金黃嬌嫩的鯉魚極速而去。
唳！
怒叫裹著撕裂空氣的轟鳴聲，小銀化作了一支利箭射向老樹上的黑影，從來沒有人敢如此挑釁它。
「小銀，回來！」
江小白的語氣有些嚴厲，使的馬上就要刺到黑影的小銀徒然停下。
「你好，我叫江小白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下來一起吃魚，也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黑影埋頭吃魚的動作又為之一頓，然後，依舊自顧自的狼吞虎咽，完全無視魚中的刺和江邊少年帶著善意的話。
見沒有得到回應，江小白無奈的一笑，拍了拍頹然的小銀，指了指遼闊的水面。
意料之中，一條絲線如遊走的靈蛇，射向江小白火架上的烤魚，江小白眉頭蹙在了一起，心中莫名的伸出一股怒意，極力的壓了下去。
「嘿嘿，小兄弟，不就是吃了你兩條烤魚，至於這麼大的火氣嗎？」
一道憨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讓人生不出任何的警惕，仿若出自一位淳樸的田間老農。
江小白一呆，看著來人如笑臉彌勒般，舉手抬足間，給人一種憨態可掬的感覺。
「這是第三條了！」
江小白嘴角抽了抽，在來人的手中的烤魚，圓潤的光頭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想這個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曾經是個和尚。
「我不是個和尚，你可以叫我凌孽。」
凌孽嚴肅的糾正江小白心中的想法。
「你的那隻雞回來了！」
江小白順著靈孽所指的方向，看著從浪濤中竄出的小銀，嘴中銜條魚，利爪緊緊抓著根漆黑的圓棒。
小銀看著靈孽手中的鯉魚，剛欲怒嘯，可想到嘴中還有條魚，只好默默的忍了下來。
「你這隻雞賣嗎？」
凌孽眼中閃著精光，邊吃著魚，竟然流起了口水。
「不賣！」
江小白有些害怕，看著凌孽那一臉的吃相，莫不是要把小銀給烤了吃。
嘭！
咚！
魚和圓棒都掉在了地上，嗖的一聲，小銀化作一道流光將凌孽手中的魚銜了過去，落在先前凌孽所在的樹杈上歡快的吃了起來，不時的示威性的沖凌孽叫兩聲。
方黎微微一驚，他感覺到凌孽眼中閃過了殺意，並且他的手腕處，看似柔軟的絲線徒然化作了欲探出頭的鋼針般，不知什麼緣故，壞的一切並沒有發生，凌孽反而撿起了那根漆黑的圓棒，仔細的端詳了起來。
咕嚕嚕！
江小白揉了揉肚子，看著亂跳的鯉魚再次彎下了腰，他真的餓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凌孽抬起了頭，嫌棄的看著江小白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非議，難道這小子沒有吃過魚嗎，吃相竟然這麼難看。
「你沒吃過魚肉嗎？」
聲音有些稚嫩青澀，全然不是江小白剛剛聽到的憨厚淳樸。
「吃過，但沒有吃過魚肉，我看你的模樣吃的挺香，所以就學了過來。」
江小白含糊不清的話，使得欲要接著發難的凌孽臉色一滯，侃侃的擺了擺手。
「其實，我是來殺你的！」
凌孽認真的看著江小白說道。
「你知道我？」
江小白有些好奇，凌孽怎麼會知道他，要知道他才剛剛下山，剛剛離開落花城。
「知道一些，殺死了百里天，解救了落花城，收服了那隻雞，在奴魂城雙殺的刺殺下活了下來，身上有柳雲溪想要的東西。」
凌孽看著江小白拿著魚停滯的雙手，嘴角流露出莫名的笑意。
「啊……」
江小白一驚，使得享用美食的小銀急忙的撇過頭，不過它馬上又低頭啄了起來。
「小銀並沒有感到你的殺意！」
江小白繼續埋頭吃魚，一人一鷲就這樣將凌孽涼在了一邊。
「可是，我真是打算來殺你的，玄絲上已經摸了毒，只要輕輕的戳破你的皮膚，你肯定會死！」
凌孽極力的說明自己的來意，還有自己將要使用的武器，以及手腕玄絲上的劇毒。
「哈哈哈，小凌你真是有意思，殺別人，還要打聲招呼！」
江小白笑彎了腰，宏亮的笑聲，似要將滾動的浪聲掩蓋。
嗖！
凌孽羞紅的臉上，生出一絲惱意，手腕的玄絲猛的鑽入濤濤江水，噗，水花飛濺，一條鮮活的魚在飛回的過程中變成了黑色，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呃！」
猛然間，江小白背部生氣一股涼意，看著眼前表情冷冷的胖子，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唳！
銀鷲化作了銀線，蜷縮在江小白肩頭。
「你信了吧？」
凌孽傲然的說道。
江小白點了點頭，默默向腳下蓄積力量，他不介意縱身一躍，跳入湍急的水流之中，因為他不認為能躲的過迅疾的玄絲。
兩人間的空氣如凝固了般，即便有著波浪與岩石的撞擊聲，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彼此有些凝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