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周遭的食客聽了去, 羞得溫嫻頰邊都染上一層薄粉,慌張去捂第五辭的嘴。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夫君你慎言。”
第五辭半張著唇, 咬住溫嫻的指尖輕喘:“難道是真的?”隨後視線下移,嘴角募地一咧。
“我亦不知。”溫嫻還算冷靜,“近來身子確實有些反應, 可我不太確定, 隻當自己多心罷了。”
她實在羞於在此等場合與第五辭大談私密之事, 數次打斷他開口刨根問底的對話。
“夫君莫要聲張, 沒有結論的事,說出來會讓人笑話的。”
“是我唐突了,太過激越有些口不擇言。”第五辭喃喃,卻是眼神飄忽,半晌才回過神, “咱們先去醫館……”
他掏出散碎銀子拍在桌上, 一把拽起溫嫻出了門。
“得找個大夫好好瞧瞧,你這症狀不輕, 我實在擔憂得緊, 再不濟身子也要多補補, 若無事多拿兩副藥也是好的。”
第五辭自詡遇事還算冷靜, 可今日卻像是餡餅砸了頭,亂起陣腳來簡直不似平日的樣子。
溫嫻由他護著, 四處打聽, 終是在一家東麵靠近街市的醫館門前止了步。
“大夫, 您給看看病。”
少年嗓音中氣十足, 人未到,聲先至, 驚得診室後頭的老者無端打了個哆嗦,還沒撂下筆,忽見眼前閃電似的刮過一陣旋風,接著手腕被股蠻力死死扣住,連人帶筆給摁在了外間的長椅上。
第五辭就這麽大剌剌杵在堂中,身邊是勸著他要安分守己的溫嫻。
一個火急火燎眉宇之間皆是疾色,一個溫婉有禮進退相當有度,怎麽看都不像兩夫妻。
老大夫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第五辭像是要評理,然而指頭轉瞬被人提起,輕飄飄地搭在女孩腕間。
“有勞了。”
指下脈搏的跳動生生拉回思緒,老者無暇顧及第五辭的冒失,捋著胡須專心替病患診疾。
溫嫻不自覺地呼吸緊促,目光落在自己清瘦的腕間,聽得對麵嘖了一聲,她忙問:
“大夫,我是不是……”
老者收指一拂衣袖,笑著同溫嫻道喜:“小娘子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隻是氣血不暢,體內又多畏寒,害喜之症要比尋常婦人更強烈一些,盡早調理,想來應是沒什麽大礙。”
他轉頭望向靜候在側的第五辭,起身安慰:“郎君不必憂心,我這就去擬兩份方子,熬下先服用一帖,緩過這陣難熬的酸嘔。”
說話聲由近及遠,第五辭卻是懵得三魂失了六魄,徹底找不著北,他“哦”了一聲,木訥地點點頭,然後就是立在原地,麵無表情盯著半空傻傻發呆。
後來過了不知多久,身畔屏風遮擋的隔間傳來一道細碎的交談。
第五辭猛然回神,側頭朝溫嫻看去,他抬眸,牽起唇角的笑意,幾乎同時間旋風似的奔到了溫嫻麵前。
平生沒有如此失態過,他單膝下跪,伏在溫嫻腰際,一雙手抬起又放下,最後隻偏著腦袋去貼那處尚還平坦的小腹。
“我有孩兒了?是活生生的孩兒,我當真不是在做夢?!”
第五辭陷入巨大的狂喜中,甚至還難以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嘴裏反複呢喃,狹長眼眸一眯,後沒出息地紅了眼圈。
他大抵是被這驚喜砸昏了頭,對著上天念念有詞,全然不顧自己是如何的狼狽。
溫嫻哭笑不得,伸指去揩第五辭的眼角,揶揄說:“我都還沒落淚,你怎麽自己先哭了。”
“他這是喜極而泣。”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去而複返,一麵搖頭一麵感慨,“毛頭小子初次當爹,可不就是這麽個咋呼樣子,男人嘛,都一樣的臭德性,你喝藥,甭管他。”
說著把剛熬好的湯汁擺在二人麵前,嘰裏咕嚕開始交代孕事期間諸多吃食方麵應該注意的事項。
第五辭聽得認真,還時不時打斷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老大夫一一解答,正是說得口幹舌燥之時,忽聽第五辭滿臉正經地問起隱私秘事,他行醫多年都不禁老臉一紅,嘖嘖半晌,捋起胡須,手也跟著抖了抖。
“三月後胎像既穩,但也需得注意分寸。”
第五辭含笑點頭:“我已知曉,多謝大夫。”
等人走後,溫嫻才從埋首的碗中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第五辭線條分明的側臉輪廓,心頭蕩漾起一抹久違的悸動,低頭撫上腰腹,麵露喜色。
第五辭陪同在旁,傾身替她拂去嘴角殘留的濃褐色藥汁,心中亦是多了幾分憐愛。
“喝完了我帶你回家。”
溫嫻昂首淺笑:“好。”
甫一起身,第五辭便跨步而出牢牢占據在前方,出了醫館大門剛行幾步,他噌地撩袍蹲下,側頭挑眉:“上來,我背你。”
溫嫻手腳並用,麻溜爬上第五辭的肩背,隨後兩人頂著諸多視線高調回了屋。
往日小半個時辰便可走完的路,今日卻莫名耽擱了許久,第五辭沉默不語,像是突然轉了性子,連溫嫻都覺得他許是因為要當爹,所以才變得這般穩重。
實則不然,第五辭一路都在整理思緒,猶記起大夫叮囑的話語,他兀自琢磨著該如何動手改造宅院。
懷孕之人最忌磕絆,常常會因為身子笨重而足下打滑隨時麵臨小產的風險,孕期時日長,所承擔的壓力自然也就更大,現在溫嫻月份還小,可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
第五辭環顧一圈,隻覺得周遭處處都是隱患,為防溫嫻誤摔,他將屋內尖銳的物件全部收入箱中,其餘的桌椅四角也都用棉綢布仔細包裹得沒了棱角,處理完這些瑣事,才哄著溫嫻一起上床午睡。
可本該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因這突如其來的身份轉變,歡喜非凡,彼此都沒了睡意。
第五辭更是笑得滿麵春風,兩腮微鼓,活生生脹成了包子臉,他翻了個身毫不掩飾心底的喜悅,盯著溫嫻的眼,腦中閃過連環畫似的各個場景,床鋪,桌案,窗台,還有躺椅,菱鏡和浴桶,兩個月以前那麽多次嚐試,可卻實在想不起是哪次意外中的招,反而男人的那點驕傲感作祟,讓他恍惚有些飄飄然了。
第五辭小心翼翼去探溫嫻的小腹,愣愣地盯著那處平坦軟肉,問出個他自己都想戳瞎雙目的傻瓜問題:“這裏真的會變大麽?”
看起來沒有一絲贅餘的肚子,難以想象它鼓起來的樣子。
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將軍此時顯然成了一個束手束腳的情愛白癡,溫嫻無奈地歎口氣:“當然,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小娃娃。”
第五辭一聽更樂,沒皮沒臉地自誇道:“我怎麽這麽厲害。”
“我也出了力的啊。”溫嫻小小聲嘀咕:“也不全是你的功勞。”
話剛說出口,兩人都短暫的沉默了,視線在半空中一撞,唰地一下,又各自移開。
第五辭支支吾吾,眼神已然飄忽到了八百裏開外:“是麽……辛苦耕耘的好像一直都是我吧,刨地播種這些事你女兒家哪能幫的上忙。”
也不知抽的什麽筋,他竟然跟溫嫻討論起了“戰功”。
簡直要命。
“你覺得自己是勞作的主力。”溫嫻撐起身反駁,“可我也沒有偷懶,你難道忘了城外的那次共浴?”
“我算過了,孩兒定是那晚懷上的。”
第五辭被她問的一怔,暗暗回想,後恍然大悟,歎道:“算算時間,倒確有幾分可信。”
他印象中隻記得一群倉皇逃命的戎狄士兵,早把兩人纏綿悱惻的畫麵給拋到了腦後,此番提起,竟不知不覺開始回憶那等銷魂蝕骨的曼妙滋味。
溫嫻這邊卻絞著小手,慢吞吞地說起了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葷話:“我在上麵的時候就隻有那麽一次,可這一次就中了彩,想來傳言果然不假,上麵的確有上麵的好處。”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第五辭光是被溫嫻嬌嗔的話語一激,便覺熱血翻湧,情念難捱。
料想再聊下去必定走火,他匆匆喊停二人的交談:“就此打住,莫要再提了。”
溫嫻乖巧地點點頭,躺回裏側,緩緩閉上眼,但因說話太多口舌幹燥,忍耐不住想要起床喝水。
她剛一扭身,第五辭嚇得瞬間彈起,拉回她的腳踝,問道:“去哪兒?”
“口渴。”溫嫻如實作答,“想下去倒杯水喝。”這點小事她本也不想麻煩他。
第五辭聽罷立馬翻下床,蹬蹬跑去桌邊倒了杯熱茶,小心護著喂到溫嫻的嘴邊。
“以後有事就喚我,凡事不要自己逞強,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處處都得小心著些。”
溫嫻覺得他太謹慎過頭了,舔舔濡濕的嘴唇,莞爾笑道:“孩子還小,夫君用不著這麽緊張。”
“仔細一點總歸沒有壞處。”
話說出口的瞬間,第五辭偶感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端茶倒水這類粗活我一人就能搞定。”
溫嫻掰著手指盤算日子:“可往後還有好幾個月,夫君也要這樣時時刻刻陪著我,大小事務一應全攬麽?”
經此提醒,第五辭倒還真的犯了難,軍中若是不放人,他豈非還能□□飛回來不可。
溫嫻接著憂心忡忡替自己做打算:“將軍若不準你假,我許是得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人了,要真想得緊,隻能主動出門,去府衙碰碰運氣……”
“那怎麽行。”第五辭說什麽都不同意,套上衣服拔腿往外走。
溫嫻急呼:“夫君這是要去哪兒?”
第五辭的聲音飄出去好遠:“我這去跟將軍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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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早也耕地,晚也插秧,腦袋都快有畫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