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不知他如何掙到的這麽多錢, 光是聽到幾聲沉甸甸的銀器碰撞清脆響,便能猜出袋子裏頭數量最少得有七八兩。
溫嫻不喜反憂:“哪來這麽多銀子?”
第五辭眉眼間彌漫著濃濃的朝氣,嘴角擒著一抹淡笑, 恰如當年的風華正茂。
他長腿跨過門檻,扔了錢袋到桌上,悠哉伸了個懶腰, 不顧溫嫻的詢問, 反倒先喝起了茶水。
“我尋了個新的門路, 來錢快, 今日第一次上工,掌櫃的多賞了我些。”
盡管掩飾得極好,可眼底深處的躲閃騙不過別人。
溫嫻不想把事情想得太糟,心還是募地沉了下去,她不是不知道這世道的艱辛, 天底下就沒有幹活容易還來錢快的行當, 哪怕第五辭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就捧回來這麽多銀兩。
賺得多意味著風險高, 風險背後浸染了數不盡的鮮血和買賣, 江湖上確有許多為了錢財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 燒殺掠奪, 無惡不做,凡有大單的交易, 身上總要背負兩三條人命。
她真的怕……怕第五辭也走上歧途。
“你到底是去做什麽了。”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
“就一般的體力活唄。”第五辭轉移話題, 分明是在顧左右而言他, “你先收著, 不夠我再想辦法。”
他這滿不在乎的模樣著實刺痛了溫嫻的心,事情幾乎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溫嫻不由得又開始胡思亂想,害怕他會因此而學壞,一頭紮進不歸路。
“你與我說實話……”壓抑了整日,溫嫻的情緒逐漸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第五辭手握茶碗的姿勢終於放下,那張方才還是雀躍無比的表情也慢慢斂起收攏,他沒敢去看溫嫻,盯著對麵半開的窗牖,若有所思。
“我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你信我好不好。”
“可你終究還是不願跟我坦白。”溫嫻並不認可這番說辭,也自然不信從第五辭嘴裏說出來的話。
她選擇無視,讓自己冷靜一會兒,等晚些時候再與他對峙。
第五辭大概也察覺到了溫嫻的不對勁,倉皇起身,跟過去哄道:“我說,我說,我說就是了,你聽了可以介意,但別不理我。”
他懂得在溫嫻麵前示弱,還未開口,必得先賣一波慘,等溫嫻心軟後,才斟酌著字句,躊躇說:“我……我確實使了些不太光彩的法子,錢來得不太正當……”
一見溫嫻臉色不對,他又趕緊改口解釋,“但你放心,我沒做什麽不幹不淨的壞事,這是我贏來的,不是黑錢。”
溫嫻心底暗暗有了不好的猜想,但見他渾身齊整,臉上也沒有掛彩,實在看不出有和別人惡戰的模樣,那便不是與□□,而是……
“你去賭了?”她搶先一步打斷他,盯著第五辭的眼睛,不安地問道。
第五辭頓時就不說話了,無聲地歎了口氣,心道果然還是瞞不住她。
“嗯。”這次倒還實誠,回答得無比幹脆。
溫嫻氣得渾身難受,胸脯起起伏伏,好幾次因為呼吸不暢而腿腳站立不住,第五辭要去扶,她卻一把將他推開,腿腳酸軟,手勁倒大得很。
第五辭嗓子發幹,是真的抬不起頭來,沒想到溫嫻的反應會這麽大,他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對不起啊……我又讓你失望了。”
他不是不知道賭錢的危害,隻是存著一股僥幸心理,冒險想去賺點銀子,不管多少,贏了就走,輸了就撤,並非就是心存貪戀。他以前是有很多毛病,但在成婚之後,立過重誓,爛習性也都被拉回正道,他已是許久沒再踏入賭坊了。
若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願走到這一步。
溫嫻都明白,她不怪他,隻是心疼:“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嗎?”
第五辭衝上前想去抱一抱她,但人到跟前,忽地又怯懦了,雙臂虛虛摟在半空,就是不敢伸出去。
“我隻是不想你為了錢再發愁,我想你能過得好一些。”他頹然地鬆開手,咬緊牙關,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溫嫻哽咽,抹了一把頰邊的淚水,抬起頭,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來不及了。”
第五辭聽後有過短暫的不解,但已無暇顧及她話裏的深意,伸指想要替她拭淚,溫嫻卻忽然後退半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抬手撫上後腦時,第五辭這才發覺她今日的打扮似與平時不太一樣。
說不出的感覺,第五辭有些心悸,尤其在看到溫嫻一點點拆解包裹住發髻的頭巾時,他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溫嫻臉上顯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眼一閉,心一橫,用力拉開頭巾,本就不長的頭發一下沒了束縛,全部耷拉下來,將將隻垂在肩側的位置,與她從前的模樣大相徑庭,第五辭一下又懵了。
“這是為何,你怎麽把頭發給剪了。”
溫嫻把手縮回袖子裏,指尖反複絞著內裏的衣角,刻意避開第五辭的目光,隔了良久,才眨眨眼睛,苦澀道:“剪了頭發可以換錢,我想給家裏救救急……”
“夠了!”一聲怒吼打斷她的思路,溫嫻哆嗦著身子,轉頭看向聲源,第五辭正一臉怒容地盯過來,瞳仁赤紅,唇線緊抿,分明是氣極了。
剛剛對峙的局麵驟然扭轉過來,她成了道歉的那方,被迫承受第五辭的質問。
可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切的解釋好像都顯得那麽無力,她垂下眼簾,強行硬氣地說:“你都能進賭坊,我為什麽不可以賣發。”但聲音還是弱弱的,與她的脾氣一樣,絲毫震懾不住眼前的少年。
“這不一樣!”第五辭也知道自己對溫嫻發火實屬不該,可他控製不住得惱怒,氣她胡亂拿自己身子的開玩笑,氣她不打招呼就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但氣歸氣,消了火後又是深深的自責。
他又有何理由去埋怨溫嫻,若非自己不中用,她何苦會鬧出這個動靜。
“對不起,我方才嚇到你了。”第五辭突然又冷靜下來,雙手緊握,恨不得錘自己幾拳,料想溫嫻此時定比自己還要難過,他就極為後悔剛剛那麽大聲對她說話。
第五辭隱忍不發,站在原地,默默消化體內的情緒,待恢複了腦中的清明,他抬腿朝溫嫻走過去,到了半路,看到她披頭散發的模樣,使得他莫名又有些手足無措。
溫嫻癟嘴,眼睛紅得像是布滿了血絲,聲音也顫得如撥亂的琴弦:“你怎麽不抱抱我。”
第五辭緊繃的肌肉霎時放鬆下來,還以為她會鬧脾氣而不敢亂動,這下底氣足了,他飛奔過去把她攬入懷中,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起散落的短發。
他把臉頰埋入溫嫻的頸窩,哽咽道:“以後別做傻事了。”
溫嫻點頭,拍拍他的背,“好。”
兩人這場算不得爭吵的爭吵,以第五辭的落敗而告終,他懷抱著溫嫻道盡了謙意,說到最後,宛如黃河決堤,哭得沒完沒了。
互相心裏都有一個結,大晚上誰都睡不好,翻來覆去過後,第五辭決定去院子裏練練功。
他覺得煩,覺得悶,發狠地揮舞手裏的燒火棍,等到發泄完,衝去井邊咕嚕灌了好大一口涼水,然後仰躺在地上,半睜著眼數星星。
頭頂廣袤夜空,腳踩遼闊大地,滿目星河墜入塵世間,呼吸間還可聞到絲絲鮮嫩水靈的瓜果甜香。
西北很美,一種自由野性,心靈得到放逐的灑脫之美,盡管是以戴罪之身發配到肅州來,第五辭還是深深愛上了這個地方。
隻是可惜他沒有高官厚祿,也沒有萬貫家財,否則也能夠護得溫嫻安穩無憂。
第五辭想著額頭又有些發脹,揉了揉疲乏的額角撐起身,剛想回屋再睡個回籠覺,忽聽身後傳來陣陣疾跑聲,不用於尋常的小老百姓,步伐沉重還整齊劃一,明顯就是來者不善,第五辭額角又開始疼了。
此行人像是早有準備,不假思索地停在院門跟前。
第五辭轉身,剛好與下馬走近的年輕將軍打了個照麵。
果然就是先前曾來過家中想要抓人但撲了個空後又搶奪錢財的那隊人馬。
對方眼裏玩味十足,拿馬鞭輕輕點了點身前的門扉:“開門。”
第五辭忍下心中怒氣,拉開門栓,對方大步跨進來,將他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看出來是個練家子,於是抽過身邊士兵腰間的佩劍,遞過去:“來,耍兩下。”
第五辭沒接,後退閃開好遠。
那人不怒反笑,又將手裏的鞭子甩出去,出招極狠,隻衝第五辭麵門。
空氣像是被徹底撕裂開,黑夜裏湧動著名為挑釁的暗流,在危險即將到來之際,第五辭反手握住鞭尾,在掌心纏繞兩圈,以腕部發力,從對方手裏奪過馬鞭,抬手一揚,扔到數丈之外的院牆根上。
巨大的拉力迫使將軍向前趔趄兩步,若非身旁士兵伸手齊齊護住,隻怕會就此摔個狗啃泥。
“私闖民宅,你們可還有軍紀。”
破民宅裏竟然還出了個高手,將軍臉色瞬間掛不住了,吩咐身後的士兵將第五辭團團圍住,這才提步走近他的跟前,陰惻惻地笑道:“識相的,就跟咱們走一趟,營裏缺人,正好由你補上。”
第五辭當然不應,掙紮著又要反抗,他天生不是一塊軟骨,最恨受製於人,才不把這群兵匪放在眼裏,強征入伍除非要他的命。
於是在四周士兵漸次湧過來時,他做好攻擊的準備,打算趁此練練手。
院內打鬥聲漸起,驚醒了屋中的溫嫻,她從熟睡中轉醒,一見第五辭不在身邊,不免心中起疑,尋著聲響走到院裏,看見這番動靜,當即嚇得愣在原地。
匆匆訓教不過半月就被拉入營中充軍的士兵們顯然不是第五辭的對手,還沒正經開打就被他兩腳踹在地上。
滿院子躺著橫七豎八瞧不出多少數量的人體,第五辭活動起腕骨,顯然還沒打得痛快。
在場的畫麵實在過於奇特了,溫嫻揉揉眼睛仿若還在夢中,她也沒有出聲,就那麽定在暗處,勉勉強強當個看客。
靠近門檻台階下方的一個士兵掙紮了兩下,扭頭剛好瞧見溫嫻的側臉,見狀奮力起身,反正也拿捏不住這個狂躁的少年,便把長劍對準溫嫻的咽喉,並大喝:“都住手!”
第五辭回頭,一瞬間,渾身血液滾燙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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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被抓壯丁的感受誰懂!誰懂啊!!
上學時被迫拉去聽報告,然後還要簽到……
工作時無故被拉去加班,並且沒有加班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