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第五辭兀自琢磨著下廚一事, 沒空再想其他,白日又折騰得太累,晚間直接上床蒙頭睡, 連纏著溫嫻求歡好都暫時擱置在了一邊。
他行動力極強,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在廚房搗鼓了大半時辰, 結果早食沒做出來, 劈裏啪啦還摔了好幾個碗。
溫嫻就在門口看著, 不好進去插手, 等第五辭灰頭土臉地奔出來,她才小心探頭問:“你沒事吧。”
第五辭聳肩:“我沒事啊。”
他的手裏端著兩碗湯水,有些滿,還很燙,隻好先放在桌上, 待收拾好, 他又突然回頭,反手指著身後。
“不過裏頭就不大好了。”
溫嫻早就有過心理暗示, 聽到這話不免還是有些發怵, 預備進去瞧瞧情況, 但隻走了兩步, 就被第五辭攥住手腕。
他半擁著她往外走,到了桌前, 一掌將她按在凳上, 語氣輕快地說:
“先吃飯吧, 剩下的一會兒再說。”
溫嫻左看右看, 沒發現他所說的飯在何處,桌上隻有兩碗清湯, 她有必要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這是……”
第五辭拿筷子緩緩攪拌著散熱,聞言狡黠道:“小米粥,我現熬的,看在花了不少功夫的份上,你嚐嚐?”
溫嫻接過碗一看,分明隻見底部幾顆清晰明了的大米粒,與其說是米粥,倒不如說是米湯,它明明可以在湯界占得一席之地,卻偏偏被第五辭拉扯到粥界自取其辱。
“這就是你熬的……粥?”溫嫻糾結地問道。
好樣的,難民看了都得搖搖頭。
知曉溫嫻眼裏的猜疑,第五辭強行解釋想要扭轉局麵:“我沒控製好火候,粥煮得有些夾生了,但又不想你餓著,就把熟的都挑了出來。”說著他還委屈地低眉,“你的那碗其實還要稠些。”
溫嫻真是又無奈又好笑,對於第五辭她真是半點脾氣都沒有,見他一臉討好又渴求誇獎的卑微模樣,她摸摸他的烏發,耐心地輕哄:“好著呢,夫君有心了,阿嫻很喜歡。”
第五辭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低頭喝“粥”。眼睛卻頻頻朝溫嫻打量。
他說:“那我以後還給你做飯。”
溫嫻一時難以接受,岔開話題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兩人吃了這頓沒什麽實質含量的早食,繼續又要忙碌院裏的瑣事。
昨晚消耗的柴火太多,今日需得購置一批再重新補上,溫嫻給了第五辭一些碎銀,讓他去集市上背點幹柴。
見他未有反應,忍不住又催促了幾分。
第五辭攤開手掌,複又握緊,來回重複數次,隻覺得心酸得要命。
這些他從前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銅板,現在卻成了安身立命的全部家當,風水輪流轉,也到了他為自己贖債的時候了。
第五辭仰天長歎,把竹簍往背上一挎,默默出了門。
——
家裏少了一個搗蛋鬼,溫嫻總算能騰出時間做點正事。
昨日搬家太著急,堆積的衣裳也沒來得及洗,趁現在午後天氣好,溫嫻一口氣漿洗完所有舊衣,按上衣下襦的分類,全部晾曬在院子裏。
平素的一些重活兒第五辭全攬在自己身上,溫嫻樂得清閑,便搬了凳子坐在門邊,打算繡些帕子,也好補貼點家用。
之前逛市集的時候,溫嫻有意與掌櫃的打聽,知道西域胡商有從中原訂購布匹的習慣,大到衣衫料子,小到棉襪絹帕,凡是質地上乘且刺繡精湛的物件,對方出價都不會太低。
近來邊境戰事吃緊,商人們為了搶奪資源,紛紛抬高收購價格,但因肅州繡娘銳減,也還是收不到好的貨品。
溫嫻趕在這個檔口,預備多屯一點繡品,以便能賣個好價錢。
在這無所依靠的地界,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想要生存,唯有竭盡發揮所長,麵子不如銀子值錢,逼到絕路,誰還會在乎從前那點身份地位。
溫嫻感歎於生活的不易,下手之時不免再謹慎了些許。
第五辭外出還未歸家,她也樂得清閑,做完繡活兒就在院中曬曬太陽,順帶修補一下院牆,等到天氣再暖和一些,還可以在角落開墾出一片菜地。
她屋前屋後轉悠了大圈,慢慢規劃出一番新的布局,暗自歡喜之時,忽聽背後有人大喊:
“小娘子,你這是在作甚呐?”
獨屬於北地特有的口音,與中原官話不同,更具有豪邁灑脫之勢,溫嫻一聽,便知來人是誰。
她蹬著碎步跑去開門,還沒回話,就聽對方又道:
“咱們昨日見過哩,我來你家,還給你送過甜瓜。”
不算年輕的婦人,身形也沒有常人那般羸弱,嗓門大,五官也硬挺,麵上瞧著不太容易招惹,實則心腸尤為的慈軟,那雙笑眯眯的眼睛,便極盡熱忱。
溫嫻打開門栓,笑臉迎著婦人進來,同時喚道:“嬸子。”
胖嬸雙手揣袖,沒著急進屋,而是探頭打望了一瞬,問道:“你家男人沒在家?”
“出去背柴了。”溫嫻笑著解釋,聲音沁甜,像是對著自家長輩撒嬌:“害怕後頭要下雨,所以想在家裏多屯一些。”
當然也是防備第五辭哪時興致上頭,想要大展廚藝,再一不小心把柴火燒沒了。
“也是這個理。”胖嬸點頭嘀咕一句,隨著溫嫻往裏走,卻不知想到了何事,倏地變了臉色。
“他出去你能放心?”她拉住溫嫻,悄悄往旁邊一帶,左右環顧確信沒有外人,這才神秘道:“他模樣那麽周正,你不怕他被人盯上。”
溫嫻並不理解這種說法,她也不似尋常娘子會將自家丈夫看管得那麽嚴厲,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從沒有任何防備的心思。
“他就是性子鬧騰了些,但也不是那等見異思遷之輩,這點就不由嬸子憂心了。”關鍵時刻,她還是有意護著他。
直到話題逐漸走向敏感,胖嬸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啪啪往嘴上扇了兩巴掌,而後咧嘴一笑,趕緊改口。
“呸呸呸,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聽多了消息,現在逢人就愛嘴碎兩句。”
“如今時常都有戰事,年年打仗,年年死人,軍隊裏招不上兵,就到民間來抓壯丁,鎮子上的精壯小夥全都充軍了,你不怕他也被上頭抓去啊。”
關於壯丁之事,溫嫻早在前往沙丘的途中便聽拉車的老伯說過,但那時她心係著第五辭,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此刻乍又聽人提起,溫嫻忽地反思讓第五辭出門是否太過高調了些。
可轉念一想,第五辭是何人,身手優越,耐力驚人,京內強兵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幾個邊境小卒。
溫嫻隨即放寬了心:“不會的,他有分寸。”
“誒,是。”
無故挑起人家夫妻之間的關係,胖嬸也有些尷尬,眼睛咕嚕一轉,搓搓手跟溫嫻告別。
“今日打攪了,那我這就便回,以後遇到什麽事隻管過來招呼一聲,街坊鄰居的,咱們都是好相處的人。”
隨後兩人再嘮了會家常,溫嫻勸留不成,無奈隻好隨她一起走到門口,剛把人送走,第五辭便回來了。
他左手一把砍刀,右肩挎著一個背簍,甫一進院,便卸下身上的重擔,摸腰捶背地走去井邊提了一桶水,也不嫌冷,嘩啦就澆了滿臉。
溫嫻見狀跟隨,給他遞了一張帕子:“怎麽去了那麽久。”
第五辭滿手是灰,在接觸到香帕的一沿時,本能地縮回指尖,不答反問:“她來幹嘛啊,你們都說什麽了。”
“說你男色誤事,不應出去拋頭露麵。”溫嫻狡黠一笑,莫名開始逗他,“這裏的男人都不常出門的,若是不聽勸告單獨行動,會被士兵當場擒拿,然後押送入營,服一輩子的兵役。”
第五辭抹臉的手微微一抖,對她的話產生深深的質疑:“真的假的?”
溫嫻就站在水井邊上,手搭上木杆,歪頭對著他笑:“當然是……”頓了良久,她才道出實話,“假的。”
說完她趕緊閃人,得吧得吧小跑進屋。
第五辭蹦跳著追上去,從後將溫嫻打橫抱起,三兩下步入床前,不加溫柔地扔進被中,隨之傾身覆上,捏起她的耳垂,貼近與她低語。
“小壞蛋。”
低沉又寵溺的氣音回蕩在耳畔,像是羽毛輕輕佛過耳蝸,溫嫻心弦顫了一瞬,身子也跟著酥了,把臉埋進枕頭,弱弱道:“癢……”
第五辭掰正她的腦袋,低下頭,與她額頭相貼,鼻尖相碰。
兩人之間的距離何止咫尺。
他的喉結微動,呼吸隨著心跳一起亂了:“我也是,心裏癢。”
溫嫻斂下眉眼,睫毛仿若蝶翅輕輕撲簌,勾得第五辭愈發難耐。
忍不住屏息,凝神,緩緩覆上薄唇。
見他似是要來真的,溫嫻募地慌了神,趕在最後一刻,閉上眼睛,別過頭,歪倒向內側。
隨之淺淺親吻落在她的鬢間。
第五辭撲了個空,甚是不滿,翻滾半圈躺在溫嫻身邊,委屈地問:
“怎麽不願嗎?是我又不能讓你滿意了?”
溫嫻臉紅成緋色:“天還沒黑,你急什麽。”
“這事又不分早晚,天黑天明不都是……唔。”
話未說完,溫嫻翻身捂住他的嘴,手上用力,說出的話卻沒什麽底氣:“總之……現在不行,我、不想,你再忍忍。”
“我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兒。”第五辭歎息,“這如何能忍得住。”
“總歸是有辦法的……”
他頂著一張好皮囊,就連發慍都別有一番風情,更何況還是在床上這等逼仄的地方。
溫嫻常常處於弱勢,直接斂眸選擇無視,瑟縮著身子往外蹭,企圖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也不是真的執拗,隻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覺得白日縱欲終是有違淑女風範,哪怕天高路遠,心裏那點堅守還是始終如一。
第五辭也不強求,揉了揉她的軟發,閉眼準備淺眠。
他擁著她的身子,就連呼吸都盡可能地放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