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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他撞翻了從裏而出的下人, 銅盆哐當跌落在地,裏頭汙水全灑在門檻上,濕漉漉的, 緊跟著又摔了好幾個婆子,哎喲聲此起彼伏,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第五辭喝退眾人, 來不及多想, 快步走到溫嫻床前。


    她由雲煙攙扶著起身在喝水, 抿一口, 又停一下,蒼白的臉頰半點氣色也無,倒是唇上掛著淡淡殷紅,不知又嘔了多少血。


    雲煙憋著哭意在為她拭去嘴角的水漬,侯夫人也在旁邊順著背。


    溫嫻朝第五辭彎唇笑了笑, 手剛伸出來碰到他的袖口, 就又忍不住胃裏泛酸,彎下腰嘔了出來。


    第五辭木楞地傻站在原地, 還是侯夫人斥他一句後才反應過來, 端起旁邊丫鬟托盤裏的茶, 去喂溫嫻漱口。


    她已是重傷垂危之狀, 卻還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


    但身體的反應騙不過眾人,溫嫻頭疼欲裂, 實在難以承受, 吐出一口汙血, 栽倒在雲煙懷中。


    第五辭又氣又急:“如何能沒有事!”他扭頭朝著下人們怒吼:“大夫去哪兒了, 把那個宋醫師叫過來!”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宋醫師挎著藥箱進門了, 身後還有幾個留宿在府的中年大夫,衣冠齊整,眼底充血,皆是一夜未曾合眼。


    大夫們先是診脈,互相交替輪著來,又同時在旁低聲商討著應對的法子,嘀咕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


    第五辭慌不擇已,說話已然沒了分寸:“再墨跡下去,你們的鋪子也趁早別開了!”


    幾位大夫頓時被嚇得一身冷汗,幾番討論過後,還是由擅長針灸的女大夫來。


    宋醫師拿了參片放入溫嫻口中,展開針灸包,讓人固定住溫嫻的手腳,在她頭頂幾處穴位施了幾針。


    第五辭的眼睛幾乎是貼在了溫嫻的臉上,見她無動於衷,心比針紮在自己身上還要疼。


    小半刻鍾後,溫嫻終於有了些許反應,眼皮子顫動了一瞬,隻待要睜開之時,忽地又歸於昏迷。


    第五辭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張嘴說不出話來,他扭頭看看大夫,帶著近乎渴求的目光。


    宋醫師收回手,已是招數用盡,無可奈何道:“看來是無法了,先頭還能有點意識,但現在怕是……”她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歎著氣,收拾完藥箱,與其他大夫一起,再去研究些新辦法。


    第五辭默默坐著沒有動,改而去撫溫嫻的眼睫。


    屋裏丫鬟哭哭啼啼擾得人心煩。他正要發火之時,侯夫人起身了,如今這個現狀,也隻有她能站出來控製局麵。


    “天色也不早了,我這就回屋換身衣裳,派下人進宮遞個信,把太醫請過來。”侯夫人啞著嗓子說:“你也收拾收拾準備待客,至少溫府那邊還要適當知會一聲,等人來了瞧見你這幅樣子,合該說是沒有規矩。”


    第五辭聽後卻是坐不住了,把臉一抹,含糊不清地說:“讓我去,我騎馬快,我去請太醫。”


    “衣裳也沒換,臉也沒洗,你這個樣子如何能進宮?”莫非是當逛菜市場不成。


    第五辭這才想起重置儀態,平素慣愛臭美的他,此時也顧及不了那麽多,見到妝台邊上放有一盆丫鬟剛端進來的熱水,便隨意往臉上潑了兩把,用袖子胡亂一擦,匆匆閃人了。


    夏日裏天色亮得早,東邊朝霞半露,若是騎馬夠快,應該可以趕在宮門大開時到達。


    第五辭招來小廝去牽馬,又對著剩下的丫鬟仔細叮囑了一番,這才預備轉身離開。


    可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見管家領著一夥人匆匆過來,第五辭眯眼一瞧,打頭陣的那個不正是昨晚還在水溝裏摸魚的段循禮麽。


    爬得倒是挺快,看來今日這是送上門來討打了。


    段循禮卻並不為昨晚之事記仇,進府一路橫衝直撞,嚷嚷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他遠遠見到第五辭,先是下意識的要躲,可一瞬間又想起此番來的目的,撐直了腰背,跨步向前,昂首道:“我把太醫帶來了,你快給嫻妹妹瞧瞧。”


    第五辭不信這鬼話,但越過段循禮的肩頭,卻又真的見到了他口中所說的太醫,正由兩個小廝左攙右扶,跌撞著往這邊走來。


    老太醫一把年紀了,頭發胡子比那剛出鍋的豆腐都白,經此一頓折騰,受不住勞累,“哎喲哎喲”地直叫喚。


    第五辭猜想,他應是在輪班後,下值的路上被人捉來的。


    段循禮久等不到他的回應,打算自個兒帶人進屋瞧瞧,拽起太醫的手,繞過第五辭就走。


    第五辭氣得當場想錘爆他的狗頭,拳頭蓄勢待發,卻又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再生是非,忍了忍,隻道:


    “滾!”


    段循禮叉腰據理力爭:“老太醫多大年紀了,你還這樣說他,懂不懂得禮義廉恥。”


    他拍拍太醫的肩頭,催促說:“走,甭管他。”


    第五辭咬牙又說:“我是讓你滾!”


    段循禮尷尬到腳步一頓:“呃,這怎麽說我也是客人……”


    第五辭沒理,甚至是連個眼神都不屑於再給他,隻吩咐了一句:“叉出去!”便帶著太醫進屋了。


    ——


    侯夫人打從屋內出來,見到太醫,忙“呀”了一聲,問第五辭:“怎得這麽快?”


    “順便在路上碰到的。”第五辭答得漫不經心,攀起太醫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並催道:“老先生,你快點,人命關天,是半點都耽擱不得。”


    太醫抖了抖小腿,哆嗦著身子進了屋。


    不過還是相同的進程,觀氣色,聽聲息,問症狀,切脈象,但到底是打先帝時期就在宮裏侍疾的老太醫了,這麽一通瞧了下來,很快便摸清了病根的所在,沒說不行,隻道還需要料理些時日。


    第五辭整夜懸著的那口氣總算徹底鬆了下來,止不住地道謝,扶著太醫去寫方子,又親自囑咐了孟天去煎藥。


    他等在屋內,滿懷希望,隻盼著湯藥落到溫嫻胃裏,她能立馬起來,還如從前那般甜甜地叫著“夫君”。


    丫鬟們捧來換洗的衣物,勸他沐浴好好歇息,第五辭不肯,隻待藥熬好,要親自看著溫嫻喝下去。


    這股執拗勁兒,大家也都不好再說什麽,隻是私下裏也會討論,從前那個調皮蛋,現在終是變作了癡情郎。


    可是人終究是會成長的,或許隻在某一刻,也或許隻待一個好時機,溫嫻重傷恰巧就是打開第五辭任督二脈的那道外力,是真真正正讓他擔起了自己肩上的責任。


    第五辭又薅了一把亂遭的頭發,在屋子來回踱步,心裏不安,卻又不知為何。


    那邊太醫邀著侯夫人去外間單獨敘話,他隻瞄到一眼,便潛意識覺得不對勁,於是偷偷跟了過去,藏匿在圓柱背後,打算聽聽牆角。


    太醫的話是藏一半露一半,適才屋內並未道明真相,等到侯夫人跟前,這才說了實話。


    病確實是能治,但治好後究竟會不會醒來,無人敢做保證。


    溫嫻後腦遭受重創,傷得還不隻是表麵,腦中積了大量的淤血,阻滯腦絡,損傷內顱,輕則痛無休止,頭昏腦漲,重則昏迷自閉,不省人事。


    即使運氣好能醒的過來,也保不齊往後會落下什麽樣的病根,許是健忘,也許是失語,總歸是是棘手的問題。


    侯夫人聽著舌尖都在泛苦,不停地追問太醫可有根治的辦法。


    太醫直說會盡力,剩下的便交給天意。


    後麵的話第五辭再也沒聽進去,繃不住心弦猛地跌坐在地,他手心貼麵,壓抑著聲音,不一會兒,眼淚便從指縫間流落下來。


    他沒待多久,想著溫嫻那邊還需要人照顧,跑去洗了把臉,就恍若無事地回到屋內。


    溫嫻的傷是因他而起,第五辭鐵了心要根治好她,無論使何種辦法,無論花多少錢財,無論曆時多久,隻要還有希望,說不定就能痊愈。


    如果不行,他便就陪著她一輩子罷。


    晚些時候侯夫人進來過一趟,給第五辭送些果腹的吃食,好幾次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但又生生忍了下去。


    這一夜她也折騰得夠嗆,受不住困意去了榻上小憩,第五辭替她蓋上被子,一扭頭,便見段循禮縮著腦袋正往裏打望,他嫌礙眼,拾起手邊的細頸花瓶朝外擲去。


    段循禮被嚇得“嗷”叫出聲,可也算有骨氣,沒後退,隻衝第五辭喊:“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二字被他咬得極重,帶了點不甘願的情緒在裏頭。


    第五辭嗤笑一聲,一腳把段循禮踹離了跟前,等他仰麵翻了個身,才看清了這人的搞笑做派。


    段循禮好歹讀了幾年書,便學起先人的典故,纏了兩根燒火棍在背上,明晃晃地於侯府門前負荊請罪。


    “我本意隻想教訓你,哪曾想會害了溫嫻,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別老是跟我甩臉子。”


    這話竟還聽出了一絲委屈的感覺。


    第五辭實在惡心他這股惺惺作態的假象,走出房門,咆哮道:“滾!”


    不知是這聲音太過凶惡,還是第五辭的表情過於駭人,段循禮禮確實是被嚇唬住了,連滾帶爬地直起身,哆嗦道:“滾滾滾,我這就滾。”


    臨走前一瞬,段循禮又死皮賴臉地掰扯道:“但你也別怪我爹,他就是人老了拎不清事,一時糊塗才使的壞。”


    第五辭腦中轟隆一響,轉身快步走進院中,拎起段循禮的前襟,咬牙問:“你說什麽?”


    段循禮嚇得腿腳酥軟,話也說不明白:“沒……沒說什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怪不得他怎麽推算都想不出來背後之人是誰,合著今日某個蠢貨自己爆了口,還假惺惺地上門說要致歉,分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純粹是來惡心人罷了。


    這段家人簡直把沒臉沒皮發揮到了極致,既然無情,就休怪他無意。


    第五辭體內翻湧著滔天的怒火,睜大雙眼,額角青筋暴起,隨著粗重的呼吸一鼓一張,本還攥著段循禮衣襟的手改而往上,一掌扣住他的脖頸,收緊力度,指節緊握,用力到發出咯咯聲響,臉上帶著笑,眼神卻狠厲陰鷙,似乎要當場要了他的命。


    段循禮被完全鉗製在地上,沒有力氣反抗,隻得往外推推搡著第五辭的手,張大了雙目,想要高聲呼喊,卻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氣息一點點殆盡,已是瀕臨死亡的征兆。


    第五辭的確起了殺心,緩緩轉動腕骨,繼而手起快落,直奔段循禮前額。


    但下一瞬,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


    “辭兒,莫要動粗。”


    武安侯強行拉開對峙的兩人,衝著他斥道:“青天白日,還是在自己家裏,你就敢動手傷人,豈非是沒有王法了。”


    段循禮終於撿回來半條命,撲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不小心觸及到第五辭的眼神,他喉頭一緊,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第五辭還想去追,武安侯鉗住他的肩,使勁掰正回來,咬牙說:“我知你不服氣,可萬事講究個證據,你這般衝動著去要他的命,換來的會是什麽,接下來無休止的報複,還是隻為解解心頭的恨意,可溫嫻樂意見你如此嗎,若是段循禮出事,丞相又豈能善罷甘休。”


    “難道就要這麽算了,任由這廝欺辱到我頭上來,還要忍氣吞聲不發作,當我是病貓好拿捏,傳出去讓京城百姓笑話不成!”


    “是叫你忍沒讓你就此罷手,三千越甲可吞吳,君子報仇豈是在一朝一夕。”


    第五辭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垂下手倚靠在門框上,迷惘地問:“爹,那我該怎麽辦?你既不要我動段循禮,那我還能如何,如何替溫嫻掙回這份氣。”


    “你想要段循禮償命,可丞相必定也會要了你的命,他是兩朝重臣,猶虯枝古樹,非你我可以撼動,你年輕氣盛,我欣賞你的赤誠,可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想要保護你所在乎的人,靠的不僅僅是嘴巴和拳頭,光咒罵暴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隻有真正強大起來,成長為可以擔負得起肩上的責任時,才真正享有威望,能夠將她護於羽翼之下。”


    “兒啊,事到如今,你真的該懂事了。”


    第五辭撐不住滑坐在地,捂臉難掩羞愧,一身狂放傲骨,終是低頭服了軟。


    他心如刀絞,短暫的痛楚過後,抬起頭,哽咽說:“我明白,爹,我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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