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侯夫人晚間抽空去看了一趟溫嫻, 順便打聽了一番白日發生的意外,知她沒什麽大礙,才放心地折返回去。
方才在屋內, 難得瞧見第五辭老實巴交的規矩模樣,知道自己媳婦兒身子不適,主動承擔起了照看的責任, 粗枝大葉的漢子竟也學會了端茶倒水體貼人。
侯夫人心裏一高興, 狠勁兒把他誇耀了一頓, 哪知這小子沉不住氣, 當場流下鼻血來。
這邊溫嫻斂眉安靜,那邊第五辭捂臉羞赧,侯夫人一拍大腿,懂了!
新婚夫婦,幹柴烈火, 年輕人克製不住衝動, 行事難免頻繁了些,如同大火熬湯, 這才把人燒虛了。
侯夫人掩唇輕笑, 回身看了看屋內的床榻, 對上二人稚嫩的臉龐, 曖昧一笑,沒坐太久, 匆匆趕回去報喜。
武安侯側躺在榻邊翻閱公文, 一聽這熟悉的腳步聲, 便可猜到侯夫人此刻的心情, 見她進來,忍不住打趣道:“怎麽了這是, 瞧了一眼兒媳婦,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侯夫人坐在妝台邊,一點一點拆解著頭上的簪子,等卸完妝,淨了手,才慢慢坐回榻上,歡喜道:“我看你兒子這回是真的動了凡心了。”
這話說得神神秘秘的,武安侯一聽便坐不住了,放下公務,湊近了過來,問道:“真的假的?”
“我還能框你不成?”侯夫人扶著鬢角的碎發,說起方才之事,眉眼之間具是笑意,“第五辭這小子就是看著不懂事,實際上比誰都疼人。今日溫嫻不過跌了一跤,他就憂心忡忡跟著照顧了一整天,又端茶又遞水……”說著還貼近武安侯的耳朵,低語道:“聽說還親自動手給溫嫻解衣擦背呢。”
“就他?”武安侯擺手表示不相信,“活到如今這年紀,唯一自己上手的除了吃飯動筷子,他還能做什麽?別說照顧人了,他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錯了。”
武安侯滿眼的嫌棄之色,兀自脫鞋翻上床,並不打算理會這等滑稽之淡。
侯夫人當然也不指望著他能相信,接著在旁邊念叨:“我倒是瞧著有幾分真實性,別的不說,單論他今日的這股認真勁頭,就足以看出並非是虛情假意,感情之事向來微妙,男人嘛,總歸跨不過愛·欲那道坎。”
武安侯聽得糊裏糊塗,不禁又問:“人家夫妻的房內事,你為何會如此清楚?”
侯夫人曖昧一笑,又湊近武安侯的耳邊,嘀咕著把第五辭鼻血橫飛的事說了出來。
惹得本還神色怏怏的武安侯一聽這話就來了精神,拉起侯夫人坐在床上,開啟了你問我答的新玩法。
男人的好奇心比之女人同樣不差,說到最後,侯夫人都已經困倦了,武安侯還興致勃勃地拉起人預備著要折騰一番。
——
溫嫻躺了兩天,身子骨都快酥了,好不容易等到背上傷口結了痂,立馬安排了熱水要沐浴。
她不喜身上帶有汗,在淨室一待便是大半個時辰。
雲煙侍奉她穿戴好衣裳,正在絞著頭發之時,第五辭悠哉悠哉回房了。
他應是才從外麵逛了一圈,心情不錯,手裏還提溜個籠子,招呼了下人幫他歸置好,趁著溫嫻忙碌之時,彎腰逗起了籠中鳥。
溫嫻收拾完過來瞧熱鬧,一眼便瞄到了他對麵那物。
“夫君這是在哪兒淘來的鳥兒?”
“金平樂送的,我見它長得漂亮,便拿來把玩了。”第五辭隨口一答,沒注意溫嫻好奇的眼神,接著道:“聽說是從南邊一戶富商那裏賣來的,花了不少銀子,寶貝得很,若非欠我一個人情,他怕是連碰都不讓我碰。”
這鳥兒名喚七彩文鳥,品種特殊,來曆不凡,通體羽毛呈七種顏色,模樣俏麗,極富有美感,深受江南一帶貴族子弟的追捧。
不過也因其貴重,鳥商們趨之若鶩,行業內抓捕現象嚴峻,市麵上鮮少再會看到這麽純種的七彩鳥兒了。
溫嫻看著也很喜歡,忍不住拿食指戳戳它的頭頂,這鳥兒極通人性,不怕生,一眼便認下了這個女主人,縮起圓咕隆咚的胖身子去蹭溫嫻的手掌。
一人一鳥玩得極為開心,身旁的第五辭卻有些吃味。
不知是吃這隻鳥的味,還是吃金平樂的味。
第五辭悻悻地收回手,不耐道:“你也喜歡這些來曆不明的小玩意兒嗎?”
溫嫻點點頭:“萬物皆有靈,這鳥兒識人懂禮,我自然是喜歡的。”
她沒有注意到第五辭的神色,隨口問道:“難道夫君不喜歡嗎?”
“玩物喪誌,過多的享樂隻會迷失自己的心智。”第五辭忽地變了口風,扭頭又喚下人進門,吩咐道:“把這鳥帶下去,好生看管,沒有特殊情況就別輕易示人了。”
丫鬟應聲道:“是。”接著便提起鳥籠出了門。
溫嫻隻好退居回房,擺弄起她的繡活兒。
第五辭跟在溫嫻身後瞎轉悠,既覺得無趣,便忽悠著她出府去外麵玩,“你別一天光蹲在家裏了,整日對著這些女紅,眼睛都要看廢了。”
可聰明如溫嫻,怎會聽不出這話背後的含義,她撇開別的不說,隻是淡笑著問他:“夫君是想出門了?”
第五辭坦言:“我就是見你一直悶在屋裏,怕你憋得慌,所以想帶你去外頭逛逛。”
他這是首次邀約溫嫻出門,說起話來萬般扭捏,不大一會兒,已經紅了半張臉。
“總之你願不願意吧,實在不行就算了。”第五辭破罐子破摔,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來。
溫嫻作勢起身:“好啊,我跟你走。”
“當真?”第五辭眼眸放光,“說好了就別反悔。”
溫嫻被他這股幼稚的話語逗笑了,搖頭無奈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第五辭噌的一下鑽進內間,打開衣櫃開始翻找袍子。
“我用不用再換件衣裳啊。”
——
最終第五辭還是換了一件新衣裳,且還故作玄虛地要與溫嫻配上同色係的發帶,美名其曰是為了排麵。
可是雲煙和孟天兩人就等得就有些困頓了,小雞啄米似的頭碰頭,差點就從台階上栽了下去。
溫嫻和第五辭並肩而行,臨走時還不忘把二人叫醒。
馬車是早就準備好的,裏頭茶水一應不缺,本也不用出什麽遠門,走到西大街的小集市,第五辭便喊停要下來逛街了。
溫嫻由著他帶頭,稀裏糊塗地往人堆裏鑽。
身邊打量的目光太多,溫嫻覺得無所適從,不時就要拽拽第五辭的衣袖,問道:“夫君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第五辭也不知要去什麽地方,索性把話語權拋給溫嫻,問她:“你想去哪兒啊?”
“找家鋪子先歇歇腳吧,正好我也有點餓了。”其實她就是不想太拋頭露麵而已。
第五辭滿口答應,等被溫嫻帶到鋪子時,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一家麵北朝南的臨街小吃鋪,占地不大,裝潢無華,又窄又擠甚至還有些破敗,大多數百姓並不在意,可第五辭眼高於頂,還真瞧不上這類市井小店鋪。
他抬頭望了一眼頭頂明顯已經褪墨,店名缺胳膊殘腿勉強湊出五個字的匾額,募地就有些邁不動腳了。
溫嫻先行一步,叫了兩碗打鹵麵,隨後轉過身,等著第五辭過來。
她站在沸騰的鐵鍋旁邊,四周是喧嘩擁擠的往來食客,矮矮胖胖但身子靈活的鋪子老板掀開鍋蓋往裏掏出麵條,夥計摩拳擦掌等著接碗過去拌調料。
濃鬱麵湯澆在根根分明的細麵條上,撒上香菇、木耳、黃花、雞絲、醬肉等配菜,鐵勺滾過一圈花椒油,端盤之前往碗裏一澆,嘶拉兩聲響,這味兒也就算告成了,另外按照客人的要求,還能加上蔥花,胡椒以增加口感,辣的淡的,光是這賣相就足以令人垂涎。
第五辭循著味兒緩步走到大鍋旁,嗅了兩下鼻子,情不自禁道:“老板,你給加個蛋花。”
說完他又有些後悔,左躲右閃地跑進店裏,但座無虛席根本沒有位置,他又閃身衝到外邊搭著的棚子底下,揀了一張空桌,坐著徒手去掰竹筒裏的筷子。
今日因為嘴饞吃了路邊一碗麵,明日他就要被京裏官家子弟拎出來嬉笑戲謔活活失了麵子。
第五辭無語望天,怎麽每次碰上溫嫻,他的底線總要下降半分。
溫嫻大抵也看出他的心不甘情不願,特地走過來解釋說:
“其實我叫的兩碗麵,是按我和雲煙的口味選的,夫君不愛吃,可以歇著喝喝水。”
雲煙跟著點頭如搗蒜,憋著笑,肩膀一顫一顫的,分明是在笑話他的自作多情。
第五辭扭頭看了一眼守在馬車旁正東張西望打量的孟天,再看看眼巴巴敲碗等開飯的自己,一股打臉之感油然而生。
行,真行,侯府的男人怕都是驢做的,這麽能抗。
“我沒說要吃,我就……隨便看看。”第五辭竭力挽回尊嚴,“誰要吃這些路邊攤子了,沒有手藝不說還沾灰帶塵的,一點都不幹淨,我從不吃這些。”
他轉了半個身子對著街道,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過路的行人,等兩碗麵條端上來,瞄都沒瞄一眼,顯然是坐實了方才的話。
第五辭從街頭看到街尾,覺得甚是無趣,正要收回視線時,恰好瞥見對麵巷子口出來兩個人,後麵的小廝他恍惚有些印象,但前頭那人可太熟了。
不僅熟而且孽緣不淺!
第五辭唯恐被那人瞧見自己這幅模樣,遮住臉,轉過身,隻留有一個後背空對著街道。
溫嫻一頭霧水,納悶道::“怎麽了?”
第五辭抬了頭,剛要說話,不遠處便傳來一道歡喜之聲:“嫻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