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安靜的病人
女孩接了粥和包子,弱弱地說了聲謝謝,然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我心裡有些駭然,這女孩兒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啊?蒼白瘦弱的,又壞了一隻眼睛,連早餐都買不起,實在令人同情又困惑。
我心裡不禁有些傷感,繼而又想起蠻吉爸爸,心裡又是一緊,難受地無法呼吸。我大口地喘著氣,想抵禦心裡的痛楚。忽然,貌似哪裡有些輕微地腐臭的味道,隱隱傳了過來。我抽抽鼻子使勁嗅了嗅,味道好像來自於床底下。我躬下身子繼續尋找臭源,莫不會是這車上有死老鼠吧。
「姐,你在幹嘛?」對面的姑娘輕聲問我。
我抬起頭,「好像哪裡有些臭味,你聞到了么?」
誰知我問完,女孩的臉色卻是一陣煞白。「哦,是我有些腳臭,應該是我鞋子的味道。不好意思。」女孩說著把鞋子向床下收了收。
納尼?不是吧?這……一瞬間我無比尷尬。昨天才對人家無理,今天又……哎……我訕訕地笑笑,說「沒事沒事」,趕忙起身,假意去了洗手間。
站在車廂之間的連接處,我透過窗玻璃向外看去。此時窗外的青山已經換了顏色,荒山黃土,偶爾略過的枯木,更加帶著我,駛向一片荒蕪。
我踱著步,向相鄰的車廂走去。坐火車,不擁擠的情況下,我喜歡去相鄰的車廂轉轉,看看這一列車上,都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然後揣測他們都有怎樣的人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喜好,只是這樣旁觀眾生百態的感覺,會帶給自己一種超脫的感覺。
我默默走著,這節列車的人真的好少。本來發車時還有些人,可是一站站過去,下去的多,上來的少,空鋪子也就越來越多。
走過兩個空隔間,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下鋪,背靠著隔板,扭頭看著窗外的景色。一身灰色休閑西裝,腿修長,即使側臉,輪廓看起來也很有型。他兩手插在口袋中,正在出神。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正準備扭回頭,卻見那側臉轉了過來,一彎帶笑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輕薄的嘴唇動了動,磁性的聲音:「起來了?」
「尤里?」我無比意外,「好巧啊,你也在這趟車上?」
「嗯,是很巧。」他的嘴彎起一道弧度,可是淡定自若的樣子,卻不似我這般驚訝。
「你是在S市上的車么?」我在他身邊坐下來,看著他問道。
「是的。而且和你去一樣的地方。」說著,左眉毛向上挑動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去哪?」我更詫異了,「心理諮詢還能掐會算么?」
尤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剛上車換票的時候我就看到了。」
「難怪!」我恍然大悟,難怪他看到我,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但是轉念一想,覺得更奇怪了,「既然一開始就看到我了,幹嘛不跟我打招呼?」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臉上佯裝憤怒。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冷不丁伸出大手擋在了我眼前,我一愣,就聽他說道:「眼睛都那麼大了,就別瞪了。」
我忽而就有些不好意思,拉下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我問真的,一早看到我,為什麼裝作沒看到呢?」
他斂了斂笑容,然後認真地說道:「為了不打草驚蛇。」
「嚇?」這是什麼意思?我是蛇?
像是看穿我想什麼,他笑笑說:「別誤會,你不是蛇,只是草而已。」
這個傢伙,居然把我比作草,我沒好氣地說:「什麼蛇啊草啊,故弄玄虛,你們做心理諮詢的,就這麼喜歡秀智商么?」
尤里的臉,卻忽然沉了下來,然後壓低聲音對我說:「既然你在這裡,正好幫我個忙。」不等我發問,他接著說道:「睡你下鋪的那個女孩,名字叫洛南。她是我的病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你幫我暗中觀察她,如果她有特別的,或是奇怪的舉動,發信息給我。」
我震驚地張大嘴巴,「你說她,是精神病人?可是,她看起來除了羞澀膽小一些,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啊。」
「嗯。」尤里點點頭,「這類病人比較安靜,又有自己的邏輯思維,還能應對日常的一些交流,甚至有更強的思維結構和認知,所以這類病人,病情很容易被忽視。可實際上,她已經病了很多年,而且在不斷惡化。」
「這樣?那她有什麼癥狀呢?」
「這個……」他顯得有些猶豫。
「是不能透露病人隱私么?」我猜想心理醫師應該都和病人有保密協議。
「那倒不是。我現在臨時徵用你做我的助手,告訴你也無妨,只是我怕你聽了會心理不適。」
呃……我忘了,我本來也是他的「病人」來的,只是我這個病人不主動,匆匆報了個到,就再沒露臉。但是自從蓮花山回來,他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啊。大概大家都忙吧。「你是怕告訴我刺激到我,激發我的『病情』么?」我斜著眼,挑釁地看著他。
他苦笑一下,攤攤手,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到底是什麼癥狀?」言歸正傳,我皺著眉頭問道,想想小姑娘的一隻眼睛,我隱約覺得她的病情,會和那眼睛有關。
「他12歲那年,一家人開車出去郊遊,結果車禍。他父親在那次事故中過世了,她和母親倖存,母親平安,但是她瞎了一隻眼睛,並做了眼球摘除。之後她性格就變了,經常和母親吵架,後來發展到懷疑是母親蓄意謀殺了父親。最後變成嚴重的戀父情節,聲稱父親的情人就是自己,母親想要奪走父愛不成,起了殺心,而自己的眼睛也是母親為了讓她毀容,串通醫生摘除的。為了復仇,她無數次伺機殺死母親,但是未遂。後來她母親將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康復出院后,又反覆發作了很多次,藥物控制效果不理想。上個月,她母親找到了我這裡,希望能從心理角度再進行治療。」
「太可怕了。」我唏噓到,「他母親一定很痛苦。」
「母親是很痛苦,但是病人同樣痛苦,因為他們無法左右自己的情緒,無法用正確的邏輯去思考,無法形成正確的判斷和認知,他們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最後被幻聽、幻視所脅迫,他們才是真正痛苦的人。」尤里一臉平靜,可是眼睛中的深邃,卻隱藏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放心吧,我會幫你看著她。有什麼我會發信息給你的。」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精神病人會比較多疑。」尤里盯著我的眼睛,一臉鄭重地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