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以樓側頭看了一眼拱門,眼裡閃過一絲糾結,沉默了片刻才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去我再跟你說。」


  白浩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對方一句話又要把他拖回去,感覺又被自己打臉了。


  雖然心裡不樂意,不過白浩還是跟著白以樓回去了,畢竟剛剛才說了硬氣話,現在出不去這門,難道就要尷尬的在這裡站到站不下去再腆著臉回去么,還不如順水推舟,有個台階下比較好。


  兩人回了山洞,白浩坐在石塊上,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然而白以樓卻並未說話,而是在洞中來回走動,白浩輕嗯了一聲,疑惑的看著他,片刻后對方才開口說:「這門被布了法陣,你我皆出不去。」


  「什麼法陣。」白浩問:「為什麼我們會出不去,那些狗不是能出去嗎。」


  「因為那些狗是死靈,它們雖然死了,魂魄並未離體便被封印在了屍體上,那個法陣對它們不管用。」白以樓聲音低沉的說:「而我,與它們不一樣。」


  白浩問:「你跟它們有什麼不一樣,再說那是你跟它們不一樣啊,我是個正常人啊,怎麼也出不去。」


  白以樓轉身看著白浩,他那冷冽的眼神十分灼人,白浩與他對視了半響頗感不自在,片刻后白以樓無聲嘆了口氣,眼裡閃過一絲糾結,說:「你與我一樣,屬於活死人,那個陣法是專門為我而設,因此我出不去,你也出不去。」


  「活死人?」白浩聲音倏而抬高,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白浩,口氣略重的問:「活死人是什麼玩意兒,你不是已經把我復活了,你為什麼要說我是活死人。」


  白以樓看著他又不說話了。


  「你說清楚啊。」白浩最鬱悶的就是關鍵時刻白以樓總是沉默,他有些不耐煩的看著白以樓,說:「講到一半又不講清楚,每次都這樣,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意思。」


  「我沒復活你。」白以樓轉過身去,不看白浩,淡淡的說:「不過是強行將你的靈魂封到你肉身里,天道不允,因此你會覺得全身骨骼都在疼,而只要我解除封印,你便與死人無異,且會魂飛魄散。」


  白浩聞言呆楞了許久后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不願相信地笑著說:「什麼封印,什麼魂飛魄散,當初你不是答應過復活我,現在又說只要你解除封印我就跟死人無異?你編故事也編好一點啊,你說我跟你一樣,難道你自己也把自己的靈魂封印到了身體里,哪天活得不耐煩了直接解除封印就死翹翹,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白以樓看向白浩,他目光深邃,看著白浩一臉不相信的模樣,這人是真心信任他依賴他,如今聽了這話仍舊還選擇相信自己,白以樓心中頓時閃過一絲難受,他眼神有些閃躲,說:「我們本質雖同,但我與你也不一樣。」


  白浩眉頭越皺越緊,感覺聽不明白他的話,可他說的卻又都是中文,聽得懂,他直截了當的問:「我不想知道你跟我有哪裡不一樣,我只要你明確的告訴我,我現在是個活人,我能出那道門,你已經復活我了。」


  「沒有。」白以樓看著白浩,說出了令他窒息的話:「如上述所言,我沒有將你復活,你是活死人,出不了那道拱門。」


  「什麼活死人不死人的!我聽不懂!」白浩頓時爆呵出聲,在原地毛躁的走了兩圈,說:「你既然不能復活我,當初為什麼又要說能復活我,還跟我做交易?!呵呵,只要你解除封印我就魂飛魄散?!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打算幫我,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幫你完成你要做的事就讓我去死是吧!」


  白以樓不去看他,也不做解釋,算是默認了,他當時就是這麼打算的,白家的人,他無需對他們心慈手軟,然而跟白浩相處了這麼久,即便他不知感情是什麼東西,也已經習慣了白浩的存在,根本沒再打算讓他魂飛魄散,但是說出來他會信嗎,而且,即便是他信了,又能改變什麼,他就是一個活死人,若是不將命局逆改,自己跟他,永遠都是兩個怪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哈哈。」白浩漸漸紅了眼眶,等不來白以樓的否認,突然自嘲的說:「我還以為是遇上了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原來被人當個傻逼耍,還心甘情願的做牛做馬,結果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工具,用完就隨手一丟,誰還會認得誰呢,哈哈,我真他-媽傻逼一個,活該被人耍得團團轉。」


  白以樓嘴唇動了動,看白浩這樣貶低嘲弄自己,他心中竟然很不是滋味,然而他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


  氣氛十分沉悶,白浩嘲諷夠了,逐漸低垂著頭,拱著肩膀站在原地,心裡翻來覆去全是白以樓在利用他的認識,自己還傻逼兮兮的以為相處這麼久會有感情,還以為白以樓雖然冷,但對待自己跟對待外人是不一樣的,都是自作多情!他越想越難受,眼中漸漸蓄起淚意,片刻后眼淚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灰撲撲的地面很快濕了一小片。


  白以樓愣住了,他怔怔的看著白浩微微抽動的肩頭,以及迅速滴落的淚珠,身不由己的上前一步。


  下一刻白浩抬手摸了一把臉,並未抬起頭來,聲音放得很低,平靜的說:「你把我身上的封印解了吧。」


  白以樓一愣,許久后才艱難發聲:「不……」


  「哦,也對。」白浩自嘲的笑道:「你的事還沒做完,我還有用處,怎麼可能讓我就這麼輕易的去死。」


  白以樓眉頭微微蹙起,走到白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說:「你何必如此折損自己讓我不得安生,我不否認曾對你執有偏見,也不否認一開始並不打算幫你,但我並不是故意用此法將你復活,除了此種方法,我並無其他方法能讓你的靈魂重回肉身,但只要能改變白家運程,你就能做回活蹦亂跳的人,你信我。」


  白浩露出嘲諷一笑,低低地說:「哦。」


  白以樓抓著他的手臂站了半晌,突然沒來由的煩躁,他來回的走了兩趟,這才冷著臉說:「我之前對你持有的偏見我都承認!對你有所隱瞞也承認!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要我做什麼才肯信?!」


  白浩哼笑了一聲,嘲諷的說:「不需要你做什麼啊,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也沒義務一定要幫我做回活蹦亂跳的活人,感謝你讓我快活了這麼一段時間,我不想復活了,麻煩你幫我把封印撤掉,謝謝。」


  白以樓頓時暴躁的上前去要抬起白浩的下巴,卻被白浩一把拍開了他的手,猛地扭開了頭低著頭大吼道:「你滾開!我他-媽那麼信你!你居然把我當傻逼耍!換做是你你樂意嗎?!哈哈,真是可笑!麻煩你撤了我的封印!我不稀罕被你復活了!」


  白以樓咬了咬牙關,說道:「你先冷靜會兒,我再跟你解釋。」


  「冷靜個雞-巴!」白浩大吼道:「別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勞資不稀罕你的施捨!你解不解?!」


  白以樓也被白浩這瘋狂的模樣弄得越發煩躁與不安,卻仍舊執著道:「不解。」


  白浩瘋狂的笑著,笑著笑著肩膀開始不停的抖動抽搐,顯然是哭得很難受,片刻后開始斷斷續續的哽咽起來。


  白以樓臉色十分難看,這還是第一次他看到白浩這麼暴怒,但自己有錯在先,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握拳站在一邊死死盯著他看,心中想了很多解釋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洞里除了白浩壓抑難受的哭聲再無別的聲響。


  白浩先是壓抑的哽咽著,隨後越想越心寒,這樣被別人耍,還不如死了清靜,反正他也沒打算讓自己活著,這樣想著,白浩突然猛地往山洞外跑去。


  白以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看著白浩決絕跑出山洞的背影,心中突然猛地一跳也跟著追了上去。


  白浩衝出山洞猛地往下一跳,白以樓心跳漏了一拍,他實在是料想不到白浩的反應會這麼大,若是知曉他會如此,自己鐵定不會告訴他,瞞著他一輩子好了,直到將他復活,確保他是個活人也不要告訴他。


  白以樓瞬間便接住了險些就要摔在山洞下的碎石上的白浩,白浩感覺到又被對方救了以後開始瘋狂的掙紮起來,對著白以樓一陣亂踢亂打,同時大哭起來,抽抽噎噎的說不清楚話,但白以樓還是聽懂了,這傢伙在罵他。


  罵的話他大多數聽不懂,什麼媽個雞什麼瘠薄,但其中穿-插的許多話白以樓還是聽懂了,不過白以樓並不生氣,看著他這麼傷心的邊哭邊罵,心裡反而越加不好受,在他的印象里,他總是很聽話,大聲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如今卻這麼瘋狂的哭罵,看來是真的被自己的話傷到了所以才會想著自行了斷。


  白以樓默不作聲的將人緊緊抱在懷裡,兩把將白浩亂踢亂打的手桎梏住,以身體去壓住他掙扎不停的身體,默默的將人箍在懷裡。


  白浩掙扎不開,只能被他箍著越哭越小聲。


  一刻鐘后,白浩漸漸止住了哭聲,獃獃的被白以樓緊緊摟著,時不時的抽搐一下,眼眶紅腫的模樣很是可憐。


  白以樓竟有些心疼,他抬手摸了摸白浩的頭,破天荒的低聲說:「我的錯,你別再哭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對你有所隱瞞。」


  白浩不理他。


  白以樓抬起頭去看他,見對方獃獃的,心中不由一緊,看了對方几分鐘后見他仍舊是這模樣,隨後嘆了口氣,將白浩抱起來帶回了山洞。


  白浩就像一隻小死狗一樣任憑對方擺弄,越安靜,白以樓就越加內疚。


  白以樓越看越毛躁,他又將人抱了起來,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正視自己,可誰知白浩雙眼空洞不去看他,白以樓咬了咬牙看了他半晌,隨後一把將人按進懷裡,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後腦勺,輕聲安撫道:「我給你打,你消消氣。」


  白浩的身體因為哭了許久而慣性的抽了一下,沒說話。


  白以樓得不到對方的任何回應,也不禁慌神難受起來,他放開白浩,看著對方倔強濕濡的臉,心中竟狠狠抽了一下,什麼脾氣都沒了,他輕柔的將人摟進懷裡,一下一下的拍著白浩的背,平靜地說:「很多事我無法向你一一說清楚,再信我一次不可以嗎,信我。」


  白以樓這軟聲軟氣的話語白浩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又不自覺的抽了抽,心中莫名的軟了大半,卻梗著脖子不說話。


  他的頭靠在對方的肩上,厚厚的棉衣有股好聞的男子氣息,他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石壁,感覺著白以樓不住的拍著他的後腦勺,心中竟然逐漸平靜下來。


  從小到大,他期盼這樣的懷抱期盼了多少次?

  一直沒有爸爸可以依靠,白浩很小就學會了自立,時常幫著媽媽跟奶奶做家事,很少對她們抱怨生活多苦多累,那個病有多令人惴惴不安,他就有多麼希望能有個依靠,如今渴望這麼多年的一個簡單可靠的懷抱,而這個懷抱,卻是由一個一開始就騙了他讓他無腦信任的男人給的,且他還覺得挺享受?


  白浩有些迷茫,心裡不再像之前一樣如死灰,他開始思考,兩人確實沒有交際,憑什麼自己就要為他沒有真正的復活自己而鬧騰,只是心中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自己信任的人突然告訴自己都是騙自己的。


  兩人默默的抱了許久,白浩嘆了口氣,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回想著對方之前小心翼翼解釋的態度,也氣不起來了,他用臉微微蹭了蹭白以樓的棉衣,身不由己的將頭輕輕靠在白以樓的肩頭上,有些遲疑的抬手輕輕抓住對方腰間厚實的棉衣。


  白以樓感知到白浩的託付之意,不由緩了口氣。


  知道他騙了自己,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白浩很生氣甚至是絕望,於是賭氣的說出那些讓他解除封印的話,做出那些自己都不可理解的事,可心中仍舊是想白以樓隨便編造個借口打發自己也可以,不是怕死,只是不願意突然不再信任這個人。


  能想象那種認知被顛覆,信念被擊碎的感覺嗎,信念這種東西,最不堪一擊,卻也最牢固,只要過得了心中這一關,覺得妥當正確,根本不會在意事情的真實性,白浩明顯就是這種人,精神支柱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鬧騰一通下來,他還是想相信白以樓,無腦的相信對方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對方都做到這種程度了,自己該發的火也都發了,為什麼不敢再去試試。


  鬼知道白浩這種複雜的心理到底是怎麼回事,又包涵了多少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感情在裡面。


  於是白浩雖然沒說話,但兩人還是在白以樓的一個擁抱下和解了。


  夜裡,白浩捂著空空如也的肚子躺在石塊上,難受的翻來翻去。


  白以樓正坐在另一端調息,感知到白浩的坐立不住后,仍舊閉著眼開口淡淡的問:「你哪裡不舒服了。」


  白浩面對白以樓有些窘迫,畢竟之前的事實在是讓人一時難以釋懷,而且氣氛實在是有些尷尬,居然腦殘的哭唧唧,還被他抱了一下就給征服?白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有些不自在的說:「餓了。」


  白以樓說:「這裡沒吃的。」


  「我知道。」白浩說:「就算這裡能長出什麼果子來,我也不敢吃,不過我要這麼一直餓著嗎。」


  「不然?」白以樓說:「你能去吃什麼。」


  白浩坐起身來,嗯了半天做思考狀,說:「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可以出去嗎,比如樹林上空,或者是這座山的山頂?」


  「不必再多做思考。」白以樓睜開眼下了地,說:「我在裡面待了這麼多年,哪裡沒去試過,都出不去。」


  白浩說:「那你怎麼會被困在這裡的?」


  白以樓轉身看了他一眼,沉思半響,才說:「忘了,休息一晚,待我再恢復些鬼力,明日就開啟回溯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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