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
元煦從露台外回來后,神色如常。視線淡淡掃過莫俊飛,後者似乎想要問什麼,但張了張嘴看著周圍的環境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不管客廳里坐著的幾人,元煦徑自往廚房走去。
鄒成渝正在幫顧孟平削土豆皮,然後把它們切成塊狀。
「這是要做什麼?」
聽到元煦的聲音,他舒了一口氣,直接把一顆略顯奇形怪狀的土豆塞到他手中。「來幫忙,我還要弄別的。」
元煦捧著一顆土豆,沉默了片刻默默拿起了削皮器。
「顧哥說要做咖喱飯,大家口味不一,不過對咖喱倒是都能接受。」鄒成渝一邊解釋,一邊拿出一顆洋蔥。站在一個正翻滾著熱湯的鍋旁的顧孟平溫和的笑了下。
「做中式菜的話人太多了,怕照顧不過來大家的口味,最後我們商量了下選擇了咖喱飯,最主要的是,方便快捷還管飽。」
顧孟平在眾人眼中一向是平易近人,並不會因為資歷老而擺架子。跟他接觸起來也很舒服,就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一樣。
元煦也笑笑,低頭削好一個土豆后,他忽然開口道:「我看顧哥神色有些疲憊,這兩天沒休息好嗎?」
顧孟平怔了怔,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元煦這個人,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實在是對方那五官和氣勢都要有侵略性了。跟席恩的那種張揚誘惑不同,這個男人,讓人有一種不自覺就被他所折服的氣勢。
他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這個人一定不簡單,果然接下來幾天的接觸中,雖然對方基本上都是跟鄒成渝在一起。但是很明顯的,跟華宇那個新人在一起的叫莫飛的男人也是認識他的,而且,他總覺得莫飛對待元煦很像是下屬對待上司的感覺。嚴蕊和劉煜都還好,偶爾碰到了會說上幾句話,但一般情況下都是不接觸的。
奇怪的席恩對他總帶點敵意,而這敵意的來源,似乎與鄒成渝脫不了干係。
但最讓他想不通的卻是自己的搭檔張玲,還有席恩的搭檔陸茜茜以及那個華宇的新人宋唐,他們幾個不管是無意識還是有意識的,都遠遠避開了元煦,像是很怕靠近他的樣子。
不過,在這個圈子待久了,顧孟平深諳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對於跟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的事,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只是剛才元煦突然這麼問,他便試探的笑著回答道:「可能是年紀大了,睡眠質量不太好。而且我平常睡覺很輕,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來。」他說到這裡,就不在往下說了。
元煦卻明白了他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張玲果然也有問題。沉吟了一下,元煦忽然道:「你們想不想去島中轉轉?」
他說的是戀心島正在開發的中央部分,就是第一天上島元煦在裡面捉到了他們的晚餐。
鄒成渝眼眸一亮,男人心底都有嚮往熱血冒險的,當然願意去,不過也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尤其是節目組,這可不是在他們策劃中的一部分。這裡可有好幾個大牌,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得不償失不說,粉絲的怒火他們可也承受不起。
元煦看著顧孟平,「顧哥覺得呢?」
顧孟平皺了皺眉,片刻淡淡道:「我是無所謂,不過,這裡還有幾位女士在。」
「顧哥。」這次是鄒成渝開口了,不管元煦想做什麼,但一定有他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我去問問嚴姐她們。」至於節目組,只能讓席恩去說了,恩,還要給葉哥打個電話。
終於把午餐準備好了,三人忙招呼在客廳的眾人吃飯。
用餐期間,鄒成渝幾次往席恩那邊掃去,他在想,席恩現在這種情況,自己若是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他會怎麼做呢?
不過他這個憂慮並沒有多長時間,只見元煦又往露台那邊去了,然後他看到對方掏出手機似乎給誰打了個電話。
一個小時后,他們就接到了節目組的通知,讓他們做好準備,明天會有一個新的活動。而且鄒成渝敏銳的感覺到,導演對元煦的態度一下子變得誠惶誠恐起來,帶了一絲絲討好和一點敬畏。
鄒成渝轉頭看元煦,目光灼灼。「怎麼回事?」
元煦笑而不語。
鄒成渝心裡有些失落,他總覺得自己的事情元煦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對方的事情,諸如家庭背景什麼的,他卻一無所知。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擴大了他心底的那一抹不安。
元煦伸手揉了揉他頭頂,「我會告訴你的,等這期節目拍完。」
「好。」
下午的時候,席恩找上門來。笑容溫和道:「阿渝,跟我去海邊走走吧。」
元煦這會兒剛好不在自己身邊,席恩挑這個時候找上來,鄒成渝不得不對自己兄弟產生了一點懷疑,轉而一想,身後跟著那麼多攝像機,海邊又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怕席恩會直接把他推到海里去。仰起頭,一笑:「好啊。」
面容俊美的青年走在他身側,修身的銀灰色西裝襯托出他高貴優雅的氣質。但是,見鬼的!席恩除了在特定時刻,在對外表現出來的從來都是極具侵略性的魅惑與性感,這種全身上下都被一股仙靈之氣包圍的感覺,席恩莫不是要得道成仙了?
「怎麼了?」見對方一直沉默,席恩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微微一笑,說道:「這幾天我看你好像有些苦惱,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
鄒成渝咽了咽口水,試探道:「昨天沒睡好,做了一宿的夢,夢到很多小時候的事。」
「哦?」席恩淡淡揚眉,「都夢到了什麼呢?」
「夢到婆婆總是給我們做葉兒耙,婆婆做的葉兒耙又軟又糯,但是一點都不粘牙,還有橘子葉的清香。我小時候一個人就能吃好幾個。」鄒成渝一邊回憶著,一邊細細觀察席恩的反應。但是很可惜,即便是提到了這些,席恩卻仍然是那副淡淡微笑著的表情,好像對此渾不在意。鄒成渝暗暗皺眉,「小席子,婆婆去世這麼久,你還會想起她嗎?」
席恩笑笑,「想啊。」
但是,他的眼神里什麼都沒有。既沒有思念,也沒有悲傷,甚至連笑意都是那樣的機械毫無感情波動。
鄒成渝的心沉了下去,「是,是嗎。」
他沉默起來,已經沒有什麼可跟對方說的了,只是低頭看著被海浪沖走又帶回來的細細的白沙。
反倒是席恩,像是忽然起了某種興趣,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興緻勃勃的繼續說著,「阿渝,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
「啊?」
席恩忽的湊近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放開心中的執念,什麼都不想,從此沒有悲傷,沒有難過,不會因為失去短暫的快樂而痛苦,也不會因為不幸而悲哀,不好嗎?」
「不。」鄒成渝堅定的吐出一個字,「一個人,如果連最基本的喜怒哀樂都沒有了,那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
「那麼——」席恩,準確的說,在這一刻,鄒成渝感覺到了,那附著在席恩身體里的另一個,也許就是元煦所謂的靈物的氣息,雖然他好像淡的就像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情感的波動,但是鄒成渝還是感受到了那隱藏在白紙下的,一絲絲茫然和恨意。「你現在覺得快樂嗎?付出了所有,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被束縛了這麼長的時間,永遠走不出去的你,又如何呢?」
「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鄒成渝搖搖頭,戒備的退後了一步,眼角餘光掃到節目組的人仍然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後。
席恩好似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仍舊自顧自的說下去。
「你看,我們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覺得我們就該是這樣,他們說,這是註定好的,我們從出生開始,天道就已經決定了我們所要走哪一條路。決定了,我們的歸宿,即使那並不是我們想要的。」
「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反抗?為什麼所有人都只是逆來順受,認命的接受這一切?!」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空氣中潮濕的水分聚集在一起,雲層厚厚的擠壓著在頭頂翻滾。
鄒成渝抬頭看了眼,「變天了。」
席恩站在他身後,風吹起他的一縷髮絲。他抬起手,將那縷髮絲別到耳後。神色悠然,語氣裡帶著一絲輕鬆愉悅,和隱隱的詭異的快|感。
「阿渝,我很高興。沒想到有一天,會遇到你。」
「是嗎?」鄒成渝面無表情。
「是啊,你看,我們多麼相像啊。」席恩笑的十分開心,「看到你,就好像看到鏡子里的我一樣。就連,我們曾經掙扎過的軌跡,都一模一樣。」
「你錯了。」鄒成渝緩緩轉過頭,看著他,明明比對方矮了一個頭,但席恩面對他時,卻覺得對方此刻正居高臨下的俯瞰自己,就好像看著腳下的一隻螞蟻,渺小,微不足道。
「我跟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