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上)

  明明身處桃花盛放的園中,能看到層層疊疊的花瓣,雲蒸霞蔚,清香襲人,拂面而來。


  然而下一秒,卻又能聽到海浪翻滾的聲音近在咫尺,潮濕的水汽,像是某種軟體動物爬過自己的身體,濕漉漉的令人不安。


  最終全部化為一片白霧茫茫。


  他們由天地所化,又靠吸取天地之氣而生。他們沒有七情六慾,無悲無喜,也能夠讓別人如此。他們相貌似妖獸,卻並無一絲妖氣。他們是天地孕育的靈物,然而卻依然會老會死,最終消散於天地間,再無輪迴。


  這,便是他們的宿命。


  生於天地,長於天地,最後散於天地。


  他們一生的意義,就是給其他人解去煩憂,帶來快樂。而他們自己,卻從未體會過什麼叫做快樂。甚至每遇到一次命定之人,都是在消耗著他們的生命。


  直到死去,那些因他們而一生無憂之人,卻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曾付出過的一切。


  他的同伴,他的族人,就像是完成一個既定的使命般,就這樣安靜的,不為人知的,走完漫長的一生,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他,總有一天,也會走上這樣的末路。


  不!他不甘心!憑什麼他們就要這樣默默無聞的奉獻出自己的一生甚至是性命,死後卻連輪迴都不能入!這便是天道定數嗎?!如果是,那麼他便要改變這命運,哪怕與天爭!與地斗!他也絕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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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成渝已經心塞的不想再看自己的小夥伴哪怕多一眼了,他現在倒是不擔心小夥伴,他比較擔心的是從頭到尾圍觀了這一切還沒有及時出手阻止的自己!會不會被清醒過來的某人給剁吧剁吧扔到海里餵魚去!

  「元煦,你昨天的時候跟我說席恩身上沒有惡意,也沒有妖氣和魔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每三天抽一次簽,這次是鄒成渝跟元煦抽到了海中別墅。


  海邊別墅是修建在海中的,外面有個露台,有一個不大的泳池,順著泳池左邊的樓梯下去就可以直接下海游泳了。不過今天風浪比較大,鄒成渝水性又不是很好,其實他有點怕水。只是當初為了演戲,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學了游泳。


  這會兒他正坐在那個樓梯的最後一個台階上,雙腿泡在海水中晃悠,雙手卻緊緊抓住扶手,問著遊了一圈回來的元煦。


  元煦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做出一個伸手抓住他腳踝要把他往下拖的動作。鄒成渝立刻嚇得大叫一聲,把腳縮回來,拚命躲著對方的大手。


  「好了好了,再喊大點聲,別人都該聽到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呢。」元煦笑著道,卻趁他鬆了口氣的瞬間一把抓住他的腳踝,鄒成渝又是一聲慘叫,結果元煦只是順勢在他小腿上摸了一把,然後從海里順著台階走了上來。


  走上露台擦身體時,鄒成渝仍舊坐在那,仰著頭看著他結實的手臂,讓他羨慕不已的八塊腹肌和傳說中的人魚線,最後落在他彎腰時對著自己的臀部,有些口乾舌燥。


  「回神了。」元煦忽然出聲,揶揄道:「還是說,咱們先回屋去,哦我看就在這也不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說道最後兩個字,他的眼神暗下來,鄒成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他從喉結劃過胸口落在他那半褪不褪,隱隱露出的噴薄欲出的昂揚上。


  他背靠著扶手,雙腿緊緊合攏,只覺得某處一陣緊縮,一時間羞憤的臉紅到脖子根,一邊不住的往那裡偷瞄,一邊極力阻止自己想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事情。


  「白,白,白日宣淫,泥垢了!」虛弱的吼了一聲,鄒成渝恨恨咬牙。「大白天的快把衣服穿好,我跟你說正事呢。」


  元煦摸著下巴不以為然,「難道我們剛才不是在說正事?」


  去你大爺的正事!「滾!」鄒成渝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


  終於等他換好衣服,鄒成渝也,嗯,也可以站起來了。


  只是,「你,你看什麼?」鄒成渝心虛的瞪他一眼。


  元煦笑眯眯的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最後時限落在某處。「有些人啊,就是喜歡口是心非,最後受罪的還不是自己。」


  「我喜歡!要你管!」習慣性第一時間反駁的某人說完才發現自己無意間承認了什麼,頓時面紅耳赤的推了對方一把。「你自己在這帶著吧,我去找席恩了。」


  「誒,跟你開玩笑的。」元煦一把將人拉住,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這種純情的親吻反而更加讓人慾罷不能,鄒成渝好懸才讓自己站住了,恨恨地抹了一把臉。


  「還在外面呢!」


  「放心,沒人看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啾——」


  正不知所措的解釋著,冷不防嘴巴上也被人親了一口。


  元煦攬著他在露台的沙灘椅上躺下,椅子很窄只能容納一個人,因此他乾脆把對方抱在懷裡。


  因此現在的情況就是,鄒成渝是壓在他上面,在其他人看來,兩個人此刻正用一種十分讓人遐想的姿勢,上下緊緊交疊在一起,即使他們的確是在說很嚴肅的事。


  「等等下,幹嘛非要在這裡說?」


  「曬太陽啊,不覺得很舒服嗎?」


  「舒服是舒服,但是,但是很奇怪啊。」


  「哪裡奇怪?」


  「.……拿開你的爪子啊!所以到底哪裡不奇怪了!」


  最後元煦雙手放在他腰間環住,兩個人終於可以認真的、好好的、講話了。


  「你可以說了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煦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我只是猜測,現在還不能證實是不是。」


  「什麼意思?」


  「我以前應該有跟你說過,這世界有分人鬼神妖幾類,因各自的壽命長短不同,所遵循的天道輪迴也不同。但其實在這之外,還有另外一類。」


  「是什麼?」


  「是靈。」


  所謂靈,是集天地之氣所生,他們雖然也會生老病死,卻個個都背負有不同的命道與運道。而且他們並不是獨立生存,反而需要依附於最弱小的人類,他們有的會給人類帶去快樂,有的會讓人感到痛苦,有的能夠增添人的壽命,有的也會讓人一聲被厄運所纏。然而他們自己,其實並沒有任何情感,他們生來就帶有這些命運,所選擇依附之人便被稱為『有緣之人』。


  然而被他們所依附的人,卻是沒有選擇的,無論好還是壞,這就是天命所致,無力抵抗。


  「天道,還真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隨心所欲的掌控的所有人的命運。」鄒成渝聽完,嗤笑一聲,語氣里含著濃濃的諷刺意味。


  元煦眸光微閃,大手壓在對方後腦,定定的注視著那雙清亮的眼眸。


  「成渝,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他忽然這樣問道。


  鄒成渝愣了下,然後少見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噗的一聲笑出來。「你是在審我嗎?」他的手指狀似無意識的在對方的喉結處划著圈,微微歪著頭,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


  「那麼,你做了什麼需要我來審你的事嗎?」元煦也笑著問他。


  鄒成渝垂下眼眸,乖順的將頭靠在對方頸窩。「如果我做了,你打算怎麼對我?」


  「那要看你做了什麼。」


  悶悶的聲音壓在他的胸口,元煦能感受到此刻對方的情緒十分低落。


  「比如我曾經——」聲音壓低,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遠處的海面又再次顯現出猙獰的面孔。


  耳邊的呼吸變得有些重了,那雙有力的手臂死死的箍住自己的腰身,彷彿按耐不住下一秒就會被嘞斷。


  然後元煦聽到鄒成渝伏在他的耳畔,輕輕笑了一聲。那是他從未聽到過的,充滿了魅惑,就好像是身體里一直沉睡著的野獸即將蘇醒,他猛地翻過身,將從低聲笑著,到大聲笑起來,甚至笑的有些喘不過氣來的青年壓在身下。


  他的手停留在對方的脖頸,死死盯著他笑的沁出淚水的眼角,許久,終於嘆了口氣,然後低下頭,溫柔而愛戀的吻上對方的眼角,舔去那滴還未滑落的淚水。


  耳中嗡嗡聲不絕,劇烈跳動的心臟彷彿就要從胸腔跳出來。他全身都在顫抖著,不知是因為極致的愉悅還是因為內心深處,那正在動搖著的縫隙。


  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溫度很快降了下來。原本停止的風,又重新翻滾著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天幕。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漂浮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始終找不到著地的點。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只有這個正擁抱著自己的男人才是真實存在著的。


  他的手臂是那樣有力,他的親吻是那樣灼熱,幾乎將自己融化。


  可是,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拚命的叫囂著,伴隨著急促落下的雨點,和男人含糊不清的愛語。


  「我愛你,成渝。」


  而我,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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