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毛巾從頭頂罩下來,接著一雙大手溫柔的擦拭著她的頭發,她的心微微一動,捧著杯子悄悄笑了起來。
外麵是匆匆而過的行人,淅淅瀝瀝的雨,而靜謐的咖啡廳內,咖啡壺低低的轟鳴聲完美的融合進這個空間,空氣中擴散開一股濃濃的醇香。
蔣欣深深的吸了口氣,覺得整個人都要融化在這咖啡香氣中。
她趴在吧台上,好奇的看著張騰研磨咖啡豆,然後烹煮,動作優雅的而熟練,她都不知道他居然還會煮咖啡。
“好香啊。”接過他遞過來的咖啡,她吹了吹熱氣,輕輕的抿了一口,很熱,也很濃,跟她以往喝過的都不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不在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一刻。
直到天色漸暗,華燈初上,張騰關上店門,開車送蔣欣回了醫院。
看到兩人一起回來,著急不已的醫生頓時石化在原地,一副地球要爆炸了的表情。
蔣欣偷偷笑著戳了戳張騰的胳膊,悄悄的說:“看你把醫生嚇得不輕,他們沒什麽錯,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
“聽你的。”說著,隨手就揉亂了她的發。
抱怨著護住自己的頭發,她躲著跑進了病房,在經過醫生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醫生,不要用那麽崩潰的表情,沒人會責備你的,你快下班吧。”
張騰目不斜視的走過去,仿佛醫生不存在一樣。
坐在病床上,看到醫生驚魂未定的偷看她,她笑眯眯的揮了揮手,對方這才如蒙大赦般逃走了。
“你看你,多嚇人。”歪著頭,取笑他,看他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神情,整個心都飄了起來。
垂下頭,她有些害羞。
感知到他坐在身旁,她微微抬眸,認真而嚴肅的模樣也十分的好看,應該說很酷,很帥。
“以後不要擅自行動,不要再去招惹那一家,他們都瘋了。”他握著她的手,即使是責備的語氣,也是軟軟的,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林笑笑淒慘的模樣從眼前閃過,她閉了閉眼,似乎又聞到了那股不純粹的腐敗氣味。
呼出一口濁氣,她一扭身,從床頭拿過《小王子》這本書,直接翻開,指著上麵的一句話念道:“我始終認為一個人可以很天真簡單的活下去,必是身邊無數人用更大的代價守護而來的。”
她抬起頭,笑的很寂寞,“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自大,但並不願意活在你們構建的美麗世界中,而讓你們雙手染滿髒汙,我不想被你們排斥在外。”
“我想要了解,想要知道,你們付出了什麽代價。”堅定的盯著他的眼睛,她說:“然後,我想要和你們一同行走在泥濘中,我也想要在你們脆弱的時候,能夠保護你們。”
“會很痛苦的,甚至會受到可能永遠都無法恢複的傷口,即使如此,你也要……”
話沒說完,蔣欣就打斷他,肯定的說:“是的,哪怕會遍體鱗傷,哪怕活的不那麽優雅美麗,我也要和你們一起麵對。”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迸發出堅強的光芒,雖然如同燭火一般渺小,但卻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擁住她,抱緊她,他戀戀不舍的在她耳邊低語,“你真傻。”
不滿的掐了他一下,他不誇讚她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罵她。
“但是我就喜歡你的這份傻勁,我會守護你的。”喃喃低語,隨著他在她臉頰上的吻刻進了她的心。
她埋進他的頸窩裏,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臉,至少要在它不再發燙為止。
然後,第二天,張騰踐行了他的諾言,派人送了一大堆的紙質和影像資料。
看完了這些,蔣欣不禁苦笑起來,張騰他其實是個情感白癡吧,要麽就保護的死死的,一點不讓接觸那些黑暗;要麽就把所有的汙穢殘酷攤開給你看,連一點緩衝都不留給你。
這樣的人,怎麽能追的到女孩子啊?她鬱悶的想著,將重要的內容放在一起,準備再看一遍。
輕輕的敲門聲後,護士探進頭來,“蔣小姐,有客人想要探訪,是一位叫林衛國的先生,請問你認識他嗎?”
來了,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讓他進來吧,在這期間,如果有其他人來,麻煩你幫我推掉或延後。”
把所有的資料鎖進櫃子裏,她坐在病床上,靜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一段時間不見,林衛國似乎又蒼老了一些,不止鬢角,他的頭發大部分都變成了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尤其是眉心,有一道深深的溝壑,想必是皺眉太多造成的。
“你好,請坐,不知道林先生來找我有什麽事嗎?”她佯裝懵懂的樣子,巧笑嫣然的對他說。
林父似是對她抱有敵意,淩厲的目光將她從上打下的打量一番,像是要看到她的心裏去。
或許是林笑笑發狂的事激怒了他吧,上次見麵時,他對她還沒有這麽深的敵意。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問蔣小姐,不知道昨天你來找我女兒,是有什麽事嗎?”林父皺起眉,嚴肅的麵容因著眼中的陰厲而顯得更加可怖。
蔣欣彎下腰,誠摯的道歉,“對不起,冒昧去打攪了你的女兒。因為上次見麵,你給我講的故事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雖然沒有恢複記憶,但我問了我的朋友們,知道了林小姐的狀況,所以我想要去見見她,對不起,是不是給你造成了困擾?”
抬起頭,她難過的垂下眼睛,仿佛真的對昨天的行為感到深刻的歉意。
林父看著她的目光陰沉不定,他有些拿不住她是真的感到抱歉,還是演技太好而已。
“另外。”她悲傷的歎了口氣,哀求的看著他,“林先生,聽說童童被你們關起來是嗎?雖然他是我的養子,但是我是真的把他當做親生孩子看待,請問,你們可以放了他嗎?”
雖然仍對蔣欣的話持有疑惑,不過既然她首先提了出來,他也就打算順水推舟的從她嘴裏套些話出來。
“童童的手裏握有傷害我女兒的人的信息,但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出來。”林父為難的看著她,“而且,也不是把他關起來了,畢竟他還是個小孩子。”
“那?”她期待的盯著林父。
林父在心裏冷笑一聲,麵上仍是同情的神色,“因為警方擔心那個人會危害童童的生命,所以隻是把他保護起來,隻要抓到那個人,童童就會回來了。”
原來是用這種借口!
猶豫著縮回了視線,她難過的吸了吸鼻子,把聲音也弄得可憐兮兮的,“我已經很久沒見到童童了,不知道他一個小孩子怎麽能忍受的了這些,可我的身體一直都沒完全好,張騰根本不讓我去看童童。”
說完,她捂住臉,哀哀的哽咽。
為了確保這個老狐狸能相信她,她強迫自己想了些難過的事,真的擠出了一些眼淚,心裏打著鼓,放開了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拿過紙巾擦幹了眼淚。
接著,他不說話,她也跟著沉默,隻是不停的用紙巾擦著眼淚。
一分鍾後,林父才為難的開口道:“或許是我多管閑事,如果蔣小姐想要見童童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
驚喜的站起來,她止不住的道謝,眼淚流的更是洶湧。
約好了時間後,她把林父送出了房間,然後,她發現自己的眼淚收不回去了。
一種陌生的情緒不停的翻湧上來,就像是將其他人的情感植入了她的體內。她知道這種情感,卻無法感同身受的感知它。
那種錯位感,讓她覺得很寂寞,也很悲傷。
雖然沒有了關於童童的記憶,可她的心卻在痛著,為童童的遭遇而心疼,而難過。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她不停的擦著眼淚,卻根本擦不完,甚至有更多難過的情緒湧上來,幾乎要把她淹沒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場景十分真實,就像是她曾經經曆過一樣。然而,夢醒了,記憶卻沒有留下。
徒留心中的,是許許多多陌生的情緒,糾纏著,叫囂著,啼哭著。
屋子裏很黑,窗外也是一片黑暗。天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連蛐蛐似乎也睡了,世界一片靜謐。
她突然想要出去走走,於是披上外套,拿上傘,她悄悄的打開門,走廊黑漆漆的,兩頭似乎都望不到底似的,讓她總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搓搓胳膊,她有些害怕,想著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但剛剛往後退了一步,她就想到了童童是不是也是一個人,獨自被關在房間裏,麵對可怕的黑暗。
咬了咬牙,她拉開門,盡量放輕步子,緊緊握著雨傘,緩緩的走下樓。或許是太晚了,連護士都睡了,她很幸運的沒有遇到一個人。
從住院部的後門出去,走入庭院,偌大的廣場在黑暗的籠罩下顯得更加廣闊無邊。
鼻間是清淡的泥土和青草味,柔軟的鞋底踏在石子路上回蕩著軟軟的聲音。
她站住,深吸一口氣,然後,聽到了另一個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