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遭雷擊,她搖著頭,張大了眼睛,鬆開了張騰的手,後退了兩步,無力的坐在了床上,悲痛的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他不會死的!”
猛地抬起頭,通紅的雙眼含著悲痛,用嘶啞的聲音質問道:“一個月前,你不是說他恢複的很好嗎?你說你不會騙我的!”
“我沒有騙你,前幾天,他剛出院就被安裝在車上的炸彈炸死了。”張騰冷漠的回答。
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落在手背上,落在衣服上,啪嗒,啪嗒,就像是重錘敲擊在心上的聲音。
發怔了一會兒,蔣欣機械的開口。
“你們出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墨子非和古青煙擔憂的看了看她,但最終還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張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滿臉的沉痛,心痛之餘,一股被背叛的刺痛感湧上心頭。
她的手指上還戴著他送的戒指,卻在最危險的時候,向另一個男人求助。
站在門口,他回過頭,清冷的聲音冰涼入水,“之前我問過你,若是陳風和我站在敵對方,你會選誰,看來,哪怕你忘了問題和答案,卻用實際行動表達了你的心意。”
她抬起頭,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關上的門後,屋子裏暗下來,周圍靜的可怕。
曾經,她很喜歡這份靜謐,可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排斥在外,連時間都遺忘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捂著臉,痛哭流涕。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睡了多久,隻是睜開眼時,屋子裏還是空無一人,手臂上插著針,吊瓶的藥隻剩下三分之一。
牢牢關著的窗戶封閉了整個空間,消毒水的氣味比以往更加濃烈。
頭暈目眩的坐起來,窗外,夜色深深,月朗星稀,有細微的蛐蛐聲擠進來。
暈眩消失後,她覺得腦子清醒無比,更多清晰的畫麵在腦海中翻騰,她慢慢梳理著時間線,就像是漁夫織網一樣,將每一個圖片串聯起來。
不能停下來。
鮮血蜿蜒著從老鼠的臉上流下來,他從車子裏把她拖出來,用力的把她往無邊的黑暗中推去,他朝她大喊。
跑,不要停下來!
她聽話的一直跑,一直跑,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巨大的聲浪和難聞的氣味狂潮般撲向了她,那時候,她的心裏已經不抱希望了,對於自己的死活,對於老鼠的死活,她都無法心懷希望了。
但是她沒有停,她隻是機械的跑著,跑不動了就拖著沉重的身體走,走不動了,她就努力的向前爬。
可是最後,她還是被找到了。
銀色的槍管在月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黑色的槍口就像是惡魔的深淵,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隻能麻木的看著那個人,那個隱藏在全身黑衣中的人。
一聲槍響後,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直到現在。
那個人,朝她開槍了,子彈卻從她的臉頰邊擦了過去。
然後,空中開了一朵紅色的豔麗的花,那個人倒了下來,圓睜的眼睛中全是不可思議,接著,生命的光芒漸漸消失,他死的很徹底,也死的很不甘心。
在記憶的最後,她看到陳風站在不遠處,槍口還冒著煙,一道橫貫左右的傷疤猙獰可怖,然而他看著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和寵愛。
他擦擦她臉上的血漬,摸摸她的頭,對她說,“你做的很好,不過,還是忘了這一切吧。”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或許給她注射了藥劑,或許給她進行了催眠。
他們把她保護的太好了,痛苦的事,肮髒的事,悲傷的事,他們統統為她抵擋住了。
她很感謝,但她不喜歡。她並不是溫室裏的花,隻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別人的愛,埋頭於自己的美麗就可以了。她愛他們,她不想被一味的保護,她也想要保護他們。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複記憶。
然後,把所有的事完結。
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她輕吻一下,細細低語:“再見了。”
明媚的午後,她打著點滴,微笑著將戒指還給張騰,“謝謝你。”
張騰默默的接過來,拿在手裏把玩著,似笑非笑的說:“如果我再問你一次那個問題,你會怎麽回答我?”
“那很重要嗎?”她淺淺的笑著,不打算給一個明確的回答。“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隨手把戒指放進口袋,他看著她的眼睛,清澈、堅定、毫無迷惘。良久,他淡淡的開口,“說來聽聽。”
“如果你有我的相關資料,我想要看看,這樣應該有助於我恢複記憶。”她直視著他的臉,卻再也不會臉紅了。
張騰起身往外走,“下午讓人給你送來。”她的拒絕已經表達的很清楚,接下來,他和她或許就要站在對立麵了。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了。”悠揚婉轉的音調,一如江南的春雨綿綿,透著涼涼的道別之意。
開門的手頓了一下,他沒再說什麽,頭也不回的離開。
三點多鍾時,果然有人送來了一遝厚厚的資料,她笑著道謝,收下後,慢慢的看了起來。
她有些驚訝,資料齊全的如同個人傳記,很多事,連她自己都忘了的,卻都一一標明出來。
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她感慨很多,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起身,開窗,熱的讓人窒息的氣浪,隻是站了短短一分鍾,後背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
“這麽悶熱,或許,過兩天就該下雨了吧?”她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黑沉沉的天空,月亮和星星都消失了蹤影,“希望是一場大雨,這樣會涼快許多。”
然而,第二天仍是豔陽高照,讓人躲在空調房裏就不想出門。
“欣欣,我不想回去了,不如今晚讓我住你這裏吧?”墨子非洗了把臉,沒擦幹就跑到窗前一臉委屈的嚷著,“外麵太熱了。”
蔣欣笑笑,遞了一張紙巾過去,柔聲說,“你先坐下。”
瞥了眼桌上堆得高高的資料,墨子非在心裏歎了一聲,終究還是來了。
“我的記憶又恢複了一些,說真的,並不都是讓人愉快的事。”她也看了眼那堆資料,隨即,釋懷的對墨子非說:“但是,我都放下了。”
她微微鞠躬,鄭重的看著他,淺淺的笑起來,“謝謝你喜歡我,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
墨子非張了張嘴,泄氣的撓了撓頭發,隨後揚起痞痞的笑,不在意的回答,“你這麽認真做什麽,感覺怪怪的。”
“因為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我,所以,我也必須認真的回應你才可以。”她認真的答道。
閉上眼,他聽到心碎的聲音,但一直淤積胸中的沉重感也頓時消失不見了。
“我們還是朋友吧?”他笑的有點難過,但還是堅定的伸出了手。
輕輕的握握他的手,收回來,“當然,你是我不可多得的好友。”
兩人相視一笑,墨子非抓抓頭發,看了看門口,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要辦,我明天再來看你?”
點點頭,她朝他揮揮手,在他打開門的瞬間,開口道:“青煙是個好女孩。”
墨子非愣了愣,笑著揮揮手,離開了。
長籲了一口,她給自己鼓勁,加油,你可以的!
本打算下午出去,可因為氣溫過高,最終還是被醫生阻止了。
站在窗前,她看著樓下無精打采的花草,陽光太過強烈,照在水泥地上都覺得刺眼。
她微微皺著眉,如果不能去庭院裏等,她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見到陳風。
他從來不會來病房裏看她,哪怕是她去了庭院裏,也隻見過他四次,而且每次時間都不固定。
她知道他在做一些危險的事,不能夠輕易露麵,可時間很緊迫,她必須盡快見到他,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三天後,期待已久的暴雨襲來,整個城市仿佛都沉入了海底,空氣中的水氣達到了最高量,仿佛一握拳,就能攥出水來。
“下雨了,很大。”捧著書,她聽著話筒中的聲音,微微有些出神,直到對方不耐煩的喂了好幾聲,她才歉意的笑笑,“抱歉,發了下呆,師傅那裏還好嗎?”
聽著對方活力十足的叫喊聲,她笑出聲,“青煙,你的暴躁脾氣還是收一收吧。”說完,笑意稍稍收斂,聲音也低了些,“你父親還好嗎?”
古青煙不疑有他,狠狠的抱怨了一番,蔣欣靜靜的聽完,安慰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無意識的摩挲著手中的書,她的心緒有些飄忽。
昨天,她偷偷的跑去了庭院,本來隻是想著碰碰運氣,沒想到陳風真的來了,本來約好了今天見麵的,但是突如其來的大雨害她被禁足,隻好另約時間。
童童那邊也是,隻要陳風這邊沒問題了,童童應該立馬會被放出來。
而剩下的最大問題,就是古為業了。
苦笑著撓撓臉頰,其實,失憶還是有好處的,因為記憶的殘缺,她可以更理性的對待這些人。
唯獨古為業,是貫穿她的一生的人。前十九年的生活,讓她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孤兒的事實,這個突然出現的親生父親,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要不,幹脆逃走吧。”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