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蔣欣站在窗前,看著遠處深淺不明的夜色,樓下的樹叢中傳來蛐蛐的叫聲,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寧靜祥和。
“不可以吹太久的風哦,知道嗎?”小護士端著收拾好的碗筷,站在門口叮囑蔣欣。
笑著應了一聲,蔣欣回過頭,深深的吸了口氣,鼻間都是夏天的味道。
當然,還有惱人的蚊子。
啪!
她看著掌心的屍體,撚起蚊子的一條腿輕輕放在了窗戶外麵,關上了窗戶。
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她看著自己白淨的手,如果忽略那些紗布和繃帶,看起來還是蠻好看的,她自戀的想。
臉慢慢的紅起來,她又想起白天的那個男人。
那還是第一次,被那麽帥的一個男人那樣看著,仿佛她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叩叩。”
蔣欣嚇了一跳,驚慌的看著門口一臉歉意的小護士。
“抱歉,嚇到你了?”護士走過來,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你的朋友送你的,說是怕你無聊。”
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書,她疑惑的看了看護士,“《小王子》?他還在外麵嗎?”
“應該在,我叫他進來?”見她點頭,護士揶揄的笑道:“是個很帥的男人哦。”
難道是他?
臉騰地紅起來,她羞怒的瞪了護士一眼,催促她趕緊出去。
護士笑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門打開,果然是張騰。
她看他一眼,立刻轉移了視線,手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聲音細若蚊蠅,“那個,請坐。”
偷偷的瞥了眼張騰,她摩挲著書皮,有些忐忑,有些緊張,“那個,不好意思,我,我不記得你了,你,你認識我嗎?”
“認識。”他和她的距離如此近,隻要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攬入懷中,可他卻不能這樣做。貪戀的看著她,嗅著空氣中她的味道,他差點就忍不住編織謊言套牢她。
捏著書的手指用力,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頭,勇敢的直視著他的眼睛,然而聲音還是有些微的顫抖,“我們……是什麽關係?”
這一刻,時間都凝固起來。
她的眼中滿是慌亂和不安,對於她來說,他們這些人的存在,才是目前對她最大的傷害,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的人生缺失了一塊,並且很可能永遠都找不回來。
垂下眸子,他淡淡的笑著,柔和的說:“不管過去如何,從現在起,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蔣欣不自覺的鬆了口氣,如果他突然說是她的誰誰誰,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捂住嘴,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抱歉,我不是故意……”
“沒關係。”他大方的回答,並伸出一隻手,禮貌而客氣的自我介紹道:“我叫張騰,可以和你成為朋友嗎?”
見他不在意,她放下心來,輕輕握住他的手,開心的笑起來,“我叫蔣欣,謝謝你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抽回手,她舉起《小王子》,晃了晃,“謝謝你的禮物,總是待在醫院裏,真的很無聊呢。”剛說完,她控製不住的打了個嗬欠,害羞的吐了吐舌頭,她小聲解釋,“醫生說是藥物的原因。”
“困了就睡吧。”他溫柔的笑笑,從她手中接過書,起身把大燈關掉,開了桌旁的睡眠燈,“我以前答應你說要給你讀睡前故事,不介意的話,我現在讀給你聽?”
半張臉藏在被子下,她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隻見過幾次麵,但她卻覺得他很熟悉,也很習慣他在身邊待著。
“謝謝你。”她眨眨眼,困意如海浪般一波一波的敲打著她的意識。
淺淡的夜燈散發著柔和的暖黃色光芒,她看到他一半隱於黑暗中,一半被光芒照耀著。他的臉上是溫柔的笑,舒緩的念著書中的語句,輕柔的音色就像是小提琴般浪漫而深情。
“當我還隻有六歲的時候,在一本……”
她沉浸在他的聲音中,他描繪的那個世界中,一個個畫麵鮮明而生動的出現在眼前。
漸漸的,他的身影變得模糊而遙遠,連聲音也仿佛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就這樣,她迷失在幻想的國度中。
輕輕的合上書,他站起來,俯下身去,將書放在她的枕邊。纖長的手指溫柔的拂過她的頭發,手指蹭了蹭她的臉,他在她的耳邊輕語:“晚安,寶貝。”
將睡眠燈定時,他悄無聲息的走到門口,最後看了一眼被溫暖包圍的睡顏,他關上門,在夜色中悄然離去。
第二天,午後,庭院。
蔣欣穿著外套坐在涼亭裏,手裏捧著書,細細的看著。
而在二樓,一堆人趴在窗台上,看著樓下的蔣欣。
“所以,昨晚趁咱們都不在,那個誰跑過來送了本書?而且,看著她入睡?”墨子非神情古怪的如是說。
童童站在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蔣欣,點了點頭。
咋了下舌,墨子非懊惱的抓亂了頭發,“竟然被他搶了先!”
看了看身旁一臉漠然的古青煙,童童心裏有些奇怪,這個時候最應該失去理智,大喊大叫的不就是她嗎?
注意到童童的視線,古青煙扯了扯嘴角,冷冷的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大吵大鬧才對?”
聳聳肩,童童坦然的承認,“難道不是?”想到最新聽來的消息,他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你知道嗎,林笑笑活下來了,雖然活的很痛苦就是了。”
墨子非沉默的趴著,眼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
“你很高興?”遲疑了一下,古青煙還是有些不忍心,“她已經很慘了,你就放手吧,對你對欣欣都好。”
不等童童說話,墨子非也插了一嘴,“我也這麽想,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小心林家的人再來報複,遭罪受苦的還是她。”
童童冷笑一聲,跳下凳子,聲音透著陰狠,鄙夷的回道:“你是以林笑笑舊情人的身份,還是以我媽媽的追求者的身份說這話?”
歎了口氣,墨子非苦笑著叫了聲“童童”。
童童扭過頭,微笑著說:“我對你的情史不感興趣,也不在意,但如果你要當我爸,我的回答隻有一個。”
“別想。”
翻著白眼,像個軟體動物一樣掛在窗台上,墨子非偏過頭看著古青煙,“我說,你怎麽不管管他,他這是要往戀母的方向發展啊。”
一個爆栗甩過去,古青煙鄙夷的看著他,話裏話外都是嫌棄,“沒想到你品味這麽差,居然喜歡那種女人,我真是瞎了眼了。”說完,轉身就走。
“誒,她當年也不是這樣的……”墨子非追上去,古青煙捂著耳朵厭煩的嚷著“不聽不聽”,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的越走越遠。
躲在樓梯拐角處的童童走出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思考了一下,他點點頭,像是確定了什麽。
隨即,他輕快的跑下樓梯,然而剛走到庭院的入口處就猛地停了下來,臉瞬間陰沉下來。
一個人影擋住了陽光,蔣欣依依不舍的從書中出來,疑惑的看著麵前的男人,眨眨眼,她客氣的笑道:“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蔣小姐。”男人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我是林笑笑的父親,林衛國。”
接過名片,她點點頭,脫口而出,“不好意思,我失憶了,請問,我們以前認識嗎?”
自從她醒過來,就有很多不認識的人來看她,而她也習慣了這樣的事情,從一開始的羞愧、不安,到現在的坦然接受,過程並不那麽好受,幸好那些人都非常的善良友好,不然她可能真的會很害怕見陌生人。
林衛國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她居然失憶了。
隨即嘲諷的笑笑,失憶,多好,他多希望他的女兒也能失憶,這樣她就不用被那些痛苦的經曆折磨了。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嗎?”林衛國盯著蔣欣,原本是想把笑笑遭受的痛苦統統告訴她,但現在說了又有什麽用,她連林笑笑都不知道是誰了。
不好意思的撓撓臉頰,她笑道:“其實,也不是全都忘了,隻是19歲之後的事都不記得了。”
計劃被打亂,他有些迷茫。現在,在他麵前的,已經不是那個蔣欣了,他不知道他今天冒險前來還能做些什麽。
“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嗎?”把書抱在胸前,她總覺得這個人看她的眼神很可怕,她有些後悔拒絕了護士的陪同。
搖搖頭,他想他應該趕緊離開,不然不管是被那孩子還是張騰看到,他的下場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見他要走,她突然出聲叫住他,“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不要緊吧?”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留下他,隻是,在得知她失憶後,這個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疲態就像是從毛孔裏跑出來似的,讓她不禁有些擔心。
林衛國看著她的眼睛,那樣純粹透徹的眼神,在他的記憶中,他的笑笑也曾經擁有過這樣天真無邪的時光,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成了那樣可怕的性格。
“你願意聽聽我女兒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