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交公糧

  第49章 交公糧


    交公糧要過三關, 驗質、司磅和開票,隻有前兩關都順順利利過去了,才能拿到已經交了公糧的□□。


    賀嚴冬去得挺早, 但還有比他更早的,前麵架子車和拖拉機少說也得排了十幾輛, 不算多, 賀嚴冬琢磨著到不了中午應該就能交完公糧回家。


    這樣下午就可以趁車直接把餘糧拉去賣了, 順便還能再磨一袋子新麵。


    新麵做出來的疙瘩湯, 不僅湯水口感爽滑, 而且麵疙瘩吃起來也韌勁兒十足, 到時候再割上一斤五花肉, 讓媳婦兒給做個秘製紅燒肉, 配上新麵蒸出來的白花花的大饅頭,光是想想都讓人迫不及待了呢。


    奈何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隊伍竟絲毫沒有前進的跡象,照這樣下去,他怕是到中午都不一定能回去。


    聽著前頭隱約傳來的熙熙攘攘的聲音, 賀嚴冬直覺不對勁兒, 就招呼特意過來押車的老三, 說他要去前麵看看, 讓老三長點兒眼, 把公糧看好了。


    穿梭在運糧車的隊伍裏,賀嚴冬大概就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這事兒其實也挺常見的。


    無非就是大隊請客送禮不到位, 驗質這關被人給攔住了。


    驗質員要硬說你這麥子不夠幹, 或者說你這麥子不夠稱, 那你就算白來了, 直接回去該曬曬,該補補。


    要說賀嚴冬為啥知道呢?因為他就被這樣攔過一次。


    最窮那幾年,大隊紅薯都不夠吃,哪來的錢請客送禮。


    賀嚴冬啐了口唾沫,大馬金刀的擠入擁擠的人群中。


    隻見糧站門口的地上,坐著一個白頭發,皮包骨的老人,旁邊的架子車上應該就是他拉來的公糧,每一個袋子上都留著空心鐵棒穿過的痕跡,那是驗質員必備的工具,空心鐵棒穿透蛇皮袋,再□□,中間就盛有麥子,可以供驗質員檢驗麥子質量。


    老人就靠著架子車坐在地上,一邊拍著大腿,一邊伸手比劃著說:“我今年73了,我交了大半輩子的公糧,這糧食曬得夠不夠幹,我能不知道嗎?我是年紀大了,但我不糊塗,你們這就是故意坑我一個老頭兒啊。”


    說著他向著人多的方麵伸出幹瘦的手掌,手心是一小撮看起來顆粒飽滿的麥子,“大家得給我評評理呀,這麥子怎麽會不夠幹呢。”


    能耽擱這麽長時間,看來老人應該不是第一次做出這個舉動了,周圍站著的人雖然都沒有伸手再拿麥子,但說出來的話卻一溜煙的都是站在老人這邊的。


    “這麥子還不夠幹啊?那咱們幹脆也都別擱這兒瞎排隊了,直接回吧。”


    “回個屁,老頭兒這一看就是沒提前打好招呼,被故意卡這兒了。”


    “這一大把年紀了,家裏也每個兒能扛事的跟著,可被人逮著坑嗎?”


    “你這麽能說,你怎麽不幫人出頭去呢?”


    “我就在他後麵,我是吃飽了撐得惹這趟事兒?”


    ……


    在周圍人的議論聲中,賀嚴冬伸出手從老人的手心捏了幾顆麥粒,扔進嘴裏,牙齒咬著麥粒,咯嘣作響。


    這時有驗質員從糧站裏麵走了出來,拿著空心鐵棒指著老頭兒,語氣十分惡劣,“誒,老頭兒,說了你這糧食不夠幹,質量不過關,你咋還沒走?你要是繼續這樣潑皮耍賴,影響我們工作,我可是要報警抓你的。”


    賀嚴冬把手裏剩下的兩粒麥子也扔進嘴裏,嚼得嘎嘣響,聞言掀起眼皮瞧了一眼,挺巧,熟人。


    既然是這樣,那就好辦了。


    賀嚴冬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將驗質員手裏的鐵棒擋了下去。


    那驗質員一看到來人是賀嚴冬,臉上瞬間堆滿了笑,“這不冬子哥嘛,巧了。”


    “排得遠嗎?不行我給您加個塞?”驗質員一雙眼賊溜溜的掃過周圍站著的人,小聲道。


    賀嚴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皮笑肉不笑道:“不遠,不過這老頭兒要一直卡這兒過不了,那就有得等了。”


    “還有,他那麥子我剛嚐過了,跟我那一車差不離,你看我要不直接回去得了?”


    這年頭兒不管做一行,要是沒有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那鐵定是做不長的。


    驗質員一聽這話,瞬間就明白了,趕緊表態道:“那肯定不成,這樣吧,您先回去,這兒我立馬就給解決了。”


    賀嚴冬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在眾人的注視下,往回走去。


    驗質員的聲音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隱隱傳來,“行了,趕緊的,看你也挺可憐的份兒上,給你個二級,過吧。”


    老頭兒對於這個結果顯然並不是很滿意,但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於是趕緊撐著地起來,套上架子車往前走去。


    見到這情況,圍觀的人也都紛紛散了。


    不過即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也不妨礙離得近的繼續討論這個事情。


    “誒,剛剛過去跟驗質員說話那個誰呀?這麽有臉。”


    “應該是賀家大隊的,看著臉熟。”


    “這樣啊,那沒事了。不過,這賀家大隊可是咱這兒周圍出了名的窮村,也不知道到底給了驗質員啥好處,聽說這麽多年就從沒卡過他們大隊的人。”


    “誰知道呢?說不定人上麵有人呢。”


    坐在拖拉機上守著公糧的老三,看到賀嚴冬剛一回來這隊伍就往前走了,趕緊問道是前麵是咋回事。


    “就那胖子,早幾年不是坑過咱們一次,後來被咱們裝麻袋揍過一次之後,就慫了。”


    老三一聽樂了,“他啊,慫蛋一個,就知道欺軟怕硬,這些年咱大隊從來就沒請過客,也沒送過禮,但這賀家大隊的人,他是一個都不敢卡。”


    前麵老頭兒那兒過去了之後,後麵的就快了,賀嚴冬交完公糧到家的時候午飯都還沒開始做。


    江梨和賀春華一起去了隊部,說是要給什麽人打電話。


    賀嚴冬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徐斌。江梨這幾天但凡有點兒空,就坐在桌子前寫寫畫畫的,現在既然去打電話了,那就說明應該是已經弄好了。


    挺好的,這下應該就能好好歇歇了。


    賀嚴冬回來得雖早,但也沒歇著,問了媳婦兒的去向之後,他就擔著扁擔挑水去了,下午要去磨新麵,得趁著大太陽趕緊把麥子給淘了。


    ,


    嫁過來這麽久,江梨還是頭一次去隊部,沒想到就打了個電話的功夫,都能聽到賀嚴冬的英雄事跡。


    這事兒說來也巧,江梨和賀春華前腳剛打完電話,正準備往外走,就聽到院子裏傳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前程,我跟你講,你是沒看到咱們冬子哥當時有多厲害。”


    “那糧站門口可是圍了一堆人,愣是沒人敢出來說一句話,就咱冬子哥,直接往那兒一站,那胖子就慫了,馬上就讓那老頭兒過了。”


    “嗯,要真照你這麽說的話,那咱冬子哥還真挺好使。”前程摸著下巴,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知道在琢磨啥鬼主意,“既然這樣,我看咱倆也不用著急,到時候直接報冬子哥名兒,給加個塞應該沒問題吧。”


    前程話音剛落,就看到江梨和賀春華從屋裏走了出來。


    兩人趕緊笑著打招呼,“嫂子好。”


    江梨笑著點點頭,走到兩人身邊的時候,狀似無意的問道:“對了,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們在說賀嚴冬,到底是咋回事兒啊?”


    於是,老三當著江梨的麵又說了一遍了,連帶著他們幾年前打人是事跡都說了。


    回去的路上,賀春華一直打量著江梨的臉色,幾次三番試圖幫她二哥說話,“二嫂,我二哥雖然有時候確實衝動了點,但他其實不常打架的,除非有時候真的看不過去了才會動手的。”


    江梨笑了笑說:“我知道,放心吧,我沒多想。”


    江梨會問那些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她隻是想要知道所有不同麵的賀嚴冬罷了。


    兩人回到家裏的時候,賀嚴冬正在院子裏淘麥子,兩隻大手在浸了水的篩子裏瘋狂攪動,濺起來的水打濕了他的臉。


    江梨麵帶笑意的走過去,拿出純色的手絹幫他擦了擦臉,“慢點兒,看你濺得哪兒都是。”


    賀嚴冬放慢手上的速度,衝著江梨嘿嘿一笑。


    樂得跟個二傻子似的,怎麽看都不像剛剛老三嘴裏說的什麽賀家村一霸。


    “對了,剛剛聽賀前程說待會兒交公糧去,要直接報你名兒加塞呢。”


    “他敢,我看他是欠打。”賀嚴冬收了笑,眉峰一挑,這樣看起來確實還挺凶的。


    賀嚴冬說完,才後知後覺道:“聽老三說的吧,你都知道了?”


    江梨點點頭,意味深長道:“看來你還挺經常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呢。”


    “也沒多經常,這麽多年,也就救過你一個。”賀嚴冬歎了口氣,頗為遺憾道:“早知道留了名能有那好事兒,我肯定頭天晚上就直接穿上那破背心在你麵前溜達,這樣也不用等這麽久才那啥。”


    江梨:“……我去做飯。”


    江梨剛走沒一會兒,賀春華就湊了過來,“二哥,早上我去你屋的時候,剛好看到二嫂在洗手,她說昨晚好像有什麽蟲子爬她手上了,特別難聞。”


    賀嚴冬:……


    “我就想跟你說,我跟二嫂明天剛好要去縣城給人送東西,你呢,就弄點艾草把屋裏給熏熏,順便給我和媽那屋也熏熏,我還挺怕香油蟲的。”


    賀嚴冬仿佛失去了靈魂,木然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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