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章 陌生的妹妹
第三十章章陌生的妹妹
深夜十點,吹起的風帶著絲絲涼意習習拂過窗檯,都市裡的燈火此刻正是璀璨奪目的時候。
工作了整整四十多個小時的展潔終於回到了自己溫暖的小窩裡,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后她給自己熱了杯牛奶,然後閑適的坐在陽台的搖椅上,反省著傍晚時分自己與藺修言那過於大膽和孟浪的行徑。
藺修言果然不知道分寸在哪裡,他都做到了那一步,跟做到底還有什麼區別,更可惡的是自己就這麼不爭氣,竟然毫不反抗的任他吃干抹凈,為所欲為。
就在展潔正忙著面壁自省,羞愧不已時,她的手機在客廳的沙發上無情的響了起來,幽幽的鋼琴曲以前聽著很動聽,但今晚,似奪命鈴音一般,展潔有些膽怯,可手機鈴聲無視展潔的迴避,奮力的叫囂著讓她過去接電話。
展潔望著手機不禁唉嘆一聲,在心裡反覆祈禱著老天,千萬不要這個時間點了還讓她去醫院急救,天都知道她真的已經很累了,此刻她恐怕連爬出家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本市的陌生座機號碼,展潔以為又是廣告推銷電話,於是沒好氣的說道:「喂……」
「是展潔嗎?」
低沉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來,聲音聽著竟有些耳熟,但大腦已經罷工的展潔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我是展潔,請問你是哪一位?」
是病人的家屬嗎?展潔皺著眉頭,心底跳出最有可能的猜測。
她曾醫治過幾個患有先天心臟病的孩子,為了能隨時了解他們病情的發展,她將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其中的幾位家長,方便他們有什麼疑問可以隨時打電話向自己諮詢。
「我是大哥。」原來電話那頭的人是展翼,此時的他正獨坐在書房內,一手握著電話,另一手握著的卻是展潔這幾年在美國讀書和工作時的資料,這是他連夜讓美國的朋友幫忙查到的。
大哥?誰的大哥?
展潔一愣,仍是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脫口便詢問道:「請問,你是哪位病人的大哥?」
手機那頭一陣靜默。
「喂……」手機一下子變得靜默無聲,生性敏感的展潔馬上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她小心的問道:「你還在嗎?」
「我在……」唐翼自椅子上立起,緩步至窗前,望著頭頂的那片夜色,語音輕軟的說:「小潔,我是你的大哥,展翼。」
什麼?她的大哥,展翼?
展潔以為自己聽錯了,迅速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慢慢放回耳邊,疑聲問道:「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是醫院的護士給我的。」
「哦……」展潔自顧自的點了點頭,知道他沒有欺騙自己,又問道:「那你這麼晚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其實展潔覺得很不自在,更覺得尷尬,她始終不知道自己要以一個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那些所謂的家人。
不能否認她是有怨的,而且還怨了十多年,但是她無法去恨他們,畢竟他們是自己的家人,卻也更無法說服自己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大家相親相愛的共處下去。
其實她跟他們雖說擁有著相同的血緣,但卻沒有深厚的感情存在,只是比陌生人多了點血脈的牽連而已。
「明天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一談,可以嗎?」
「明天……我不確定有沒有時間,不過早上我會去查房。」醫生的時間是混亂了,要隨時準備搶救,所以展潔真的無法敲定一個準確的時間給他。
「也好,那明天早上我在爸爸的病房內等你。」
「哦,好的……」
掛上電話,唐翼面色深沉的望著窗外,久久不動。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擁有一個這麼了不起的妹妹,展潔,這個在展家無端消失了十多年的名字,如今卻在國際醫學界上擁有著不可忽視和不容超越的影響力。
她十四歲那年到美國,讀了一年的高中,十五歲以最高分跳級考進了美國有名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成為了醫學院年紀最小的學生。
她大學畢業後跟隨老師加入了國際紅十字會,前往當時正飽受戰亂摧殘的中東參與人道救援任務,就是在那裡,她創造了一個至今仍震撼世界的奇迹。
炮火連天中,她在一個幾乎被炸毀的破敗帳篷里,在兩個護士的幫助下,憑藉著精湛過人的醫術和無可撼動的毅力,獨自一個人為一對父子作了換心手術。
那個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需要立即換心,但在那樣貧窮和戰亂不斷的環境下為孩子換心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奇迹發生的那一天,孩子的父親照常外出打工,卻在半途遇到激進分子的人體炸彈襲擊,父親當時就被炮火炸成重傷,被家人送到救治點后沒幾個小時就不治身亡了。當時是展潔負責搶救他的,就在他臨終時,苦苦哀求著展潔讓她一定要將自己的心臟換給他的兒子。
在那樣戰火紛飛,物資藥品都緊缺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完成換心這樣的大型手術的,但展潔猶豫了下,還是點頭答應了,大家本以為她只是想讓孩子的父親走得安心,但沒想到她是認真的。
當時,其他的醫護人員都還在另一個距離較遠的地區搶救傷員,救治點裡就只有她與另一個從美國同來的醫生和幾名護士。
換心手術就在這樣艱難卓絕的條件下默默的開始了。
其實換心手術的難度並不太高,但它的成功率卻是極低,除了術后抗排異外,它更考驗的是醫生的醫術。
但展潔成功了,她為世人創造了一個難以超越的奇迹。
雖然因為當時的環境和其他種種原因這場手術沒有留下更詳細的資料,但那個男孩至今仍健康活著,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一年後,展潔獨自從戰火紛飛的中東回到美國,留在了老師曾經工作過的約翰霍普金斯醫院任職,直到去年七月,她受邀回國工作。
她的成就甚至比展顏,比展家的任何一個人都更高,更讓展家引以為傲。
但讓展翼悲哀的是,她如今的成就與展家沒有半點的關係,自打到了美國后她就從沒有依靠過家裡,甚至連學費和生活她也是半工半讀,靠著獎學金和貸款支付的。這些年來,即使再難再苦,她都沒有聯繫過家人,更沒有開口問他們要過一分錢,由此可見,她對他們的怨恨有多深。
恐怕當初離家前往美國時,她就已經決定了要與家裡人斷絕任何聯繫。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有人端著杯薰衣草花茶走了進來。
聽到開門的聲音,展翼轉身回頭,看到自己的妻子正款款向他走來。
「我今天晚上才聽小昊和小顏說,原來你們家還有一個妹妹。」丁寧將花茶放下,面色不解著說道。
她嫁到展家快八年了,從沒聽任何一個人說起過,在展家還有一位二小姐的存在。
丁寧是丁容的大姐,展家的大嫂,一個儀態端莊,溫柔淑良的女子,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自她嫁到展家的那天起,就一直以照顧展家的大大小小為已任,有了她的照看后,展母更是放手不再管理家中的大小事務。
展翼聽了只是苦笑了下,嘆息的說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想起來,原來我除了小顏外,還有一個小妹妹。」
想想真是慚愧,他一直奉行長兄如父的理念,早早的挑起了長子長兄應承擔的責任,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卻沒有想到,到頭來他竟然中這麼差勁的一個哥哥,讓最小的妹妹獨自在美國艱難的求學,他沒有說過一句安慰鼓勵的話,更不能原諒的是,當時的他也在美國讀書,兩人只相隔了幾條街,但他卻沒有去看望過她一次。
「丁寧,你知道嗎?這份報告上說,她最初在美國的那兩年裡一天里要打好幾份工,每天只有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休息,她送過報紙,送過牛奶,寒冬的時候也做過只穿著短裙站在街頭派發禮品的服務員,因為年紀小經常會被顧客和老闆欺負,因為成績優異,她還曾被那些歧視有色人種的同學排擠過,甚至還有一次因為瞞報年齡她被餐廳的老闆打了一巴掌趕出了餐廳,報告上還寫著,有一次她因為沒有及時交付學費而差一點被學校退學,最後是她求著老師多給了自己一個月的時間補交上,這種情況直到她憑藉獎學金申請到助學貸款后才有所緩解,所以工作后的第一年,她的工資幾乎全都用來償還貸款了,生活一度過得很清苦,可是不管她在外面受了多少的委屈,吃了多少的苦都從沒有跟家裡求救過,丁寧,你說為什麼她情願去求那些看不起她的外國人,也不願找家人幫忙呢?她是我們的妹妹,不是嗎?」
說到最後,展翼的聲音幾乎哽咽,他難以相像這些年展潔究竟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丁寧,展家的孩子不是都應該生活的無憂無慮的嗎?」
丁寧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的丈夫,她只能將他抱進懷裡。
她了解展翼,他從小就將照顧弟弟妹妹視為自己的責任,懂事後,他將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為的是讓父親能安心工作,讓母親能儘力照顧生病的爺爺奶奶,他與展昊相差不到兩歲,與龍鳳胎相差了五歲,與最小的妹妹的卻相差了十二歲多。
展潔出生時,正是他忙著讀書學習的時候,除了課業外,他還要跟隨父親去公司上班,學著怎麼管理公司,所以基本上沒有更多的時間再去照顧這個最小的妹妹了,他一直以為其他人會照顧好她的。
「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好好認識一下這個我從未見過面的妹妹,以前我們的確忽略了她,所以以後一定要儘力補償她才對。你不要太過自責了,我想她現在只是一時在氣頭上,等時間久了,她自然就會看到你們的用心,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我相信她不會一直怨恨下去的。」
丁寧深愛自己的丈夫,所以將丈夫的責任也看作是自己的責任,盡心儘力的為丈夫分憂解愁。
對於這個從未謀面的妹妹,丁寧甚至比展翼更加陌生,但她相信,只要他們真心誠意的去愛這個妹妹,那到終有一天,可以化解她心中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