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柱石玉墜與……下一幕
孩童冷邊華麗的車馬,似是透過了漫天的風雪,厚重的門帘,看到了裡邊女子驚駭的神情,那個他本該稱呼姨娘的人。
「你殺了她」第五次說出這句話,奇怪的,聲音似乎掩蓋住了冬風的呼嘯,傳進女子耳中。
「不……不是這樣的……不……」下一瞬,染血的長劍陡然架在她脖頸之上,近距離的接觸這種血腥氣息,女子卻沒有作嘔,生生受住了這本該難聞的氣味。
「軒……軒兒,姨娘……那些人姨娘不認……」
孩童冰冷的眸子沒有一絲波動,血色凶光一閃,竟然嚇得女子吞下了狡辯的話。
「噗」劍鋒無情劃過,寬敞的馬車內鮮血淋漓,女子死的時候,眼中還帶著八分恐慌,二分期望。
冷漠的看著此處的慘狀,彷彿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臉色不變,視線透過厚重的帘子,看向了數里之外那座恢宏的府邸,眸中血色更濃。
「你殺了她,」孩童嘴中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握劍的手攥的更緊了,陡然掀開帘子,望著遠處躺在地上,似是被風雪凍結的臉上浮現出不舍和愛憐的中年美婦。
眼神難得的柔和了下來,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一晃神的功夫,原本站起都夠不到車馬棚頂的瘦小身材突然變得高大。
臉上的稚嫩消失不見,一種歷經風霜,堅毅果敢的青年形象替代了那個獃滯的孩童。
「娘,我為你報仇」這是他口中說的唯一一句有別於之前的話。
……
鎮南王府,看著府內與另一位美婦飲酒作樂的王爺,青年眼中死一般的平靜,血色的眸光一直未曾褪去,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緩步走過。
那是他的父親,也許是吧,青年毫不在意,現在的他只知道堂前的一男一女害死了她。
「你們殺了她」又是這句話,彷彿催命魔咒,須臾間帶走了街邊七八條活生生的性命,鎮南王愕然的看著眼前劍身淌血的青年,身旁的婦人早就嚇得失聲,呆坐在地上,無神的看著這一切。
「軒兒……你……」青年陡然擲出手中之劍,極細微的呼嘯聲響起,這位王爺身上一哆嗦,劍鋒卻從他身旁劃過,刺入那婦人胸口,鮮血沿著傷口汩汩冒出。
到死,那婦人都沒出過一聲,像極了之前孩童模樣的青年,獃滯,痴傻。
「你殺了她」青年重複著這句話,冷然的對著他面前的這個昂藏漢子說道,抖手一揮,鐵劍倒飛,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王爺不住的後退,神情驚恐,青年一步步的逼近,面無表情。
「砰」身後的桌椅被其碰倒,倒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青年彷彿做了什麼決定,手中之劍高高舉起,瞬間斬下,不顧王爺絕望中帶著祈求的目光。
「錚」劍鋒懸浮在他額前三寸,卻似乎再也砍不下去了,青年本來決絕的一對血眸似有猶豫之色閃過,持劍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神情痛苦。
「你必須殺了他,他夥同那兩個婦人害死了你娘」一個飄渺的聲音響徹在他腦海中。
「不行,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件事有蹊蹺,」另一個急促的聲音也浮現出來。
「下手吧,殺了他,你就報了仇了,難道你不想讓你娘安息嗎?」
「為娘……報仇?」青年猶豫著,眼中的血芒更勝「對,報仇,你殺了她」那一瞬間,他堅定了想法,手中猛一用力,鐵劍再次劈下。
「不……」一聲及時的大喝再次使青年的劍定在了王爺額前一寸。
「娘?你不是……為什麼」青年重新猶豫了。
「軒兒,快醒醒吧,這不是你,你面前的是你爹啊」
「我爹?這裡是……鎮南王府?不對,是……」正在這時,青年胸口處亮起了微光,一種溫涼的似是能量的氣流使得他清醒了不少,眼中的血芒緩緩消散。
「這裡是心關……我……」一念及此,周遭的王府景色,漫天風雪彷彿鏡子般破裂,碎成無數的渣滓,陡然消失。
楊軒眼前重新出現了那個散發著迷濛光輝的空間,呆愣在原地,手中之劍正懸在自己的額頭上方一寸處,腦中走馬般回放著之前的一幕幕畫面,淡淡的血腥氣瀰漫在周身,低頭一看。
自己的衣衫竟然全數染血,似乎是從毛孔中噴薄而出的血霧,彙集成這般。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楊軒后怕的喃喃自語「好可怕的幻境,好可怕的心關」他不敢想象面對自己的父親,如果那一劍真的砍下去,自己會如何,怕是會自絕於此吧。
旋即有些愕然的摸了摸脖間的柱石玉墜,陷入了思索之中。
「竟是這東西救了我?娘給我的?」
有些驚駭,楊軒初時眼中的堅定參雜了些許忌憚,卻突然眼前一花。
「不對,這裡不是心關」無盡的恐懼和心慌充斥著他此刻的內心,畫面陡然間變得有些顛簸,入目處是一個浩大的商隊,他正坐在馬車前面,身旁是一個樸實的中年漢子正津津樂道的向他講述著什麼。
四周是高大茂密的參天巨樹,配合著山石叢草,倒顯得有些清幽中透著詭異的氛圍。
「楊軒吶,過了前面那個山頭,就快到了神光王朝的地界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聽起來似乎是飽經滄桑,閱歷深厚。
轉頭一看,楊軒卻不自覺地嚇了一跳,說話的人正是與父親交好的商隊首領,那個汪荃的弟弟,汪蓀。
「怎麼?剛剛離家不習慣」汪蓀憨厚的笑了笑「總要習慣的,你要去修行,孤獨就必須適應」
楊軒還在發懵,身體卻不自覺的作出了反應,微微點了點頭。
「嗯?」他一驚,伸出手胡亂的在手臂和胸腹處摸索著,「我還是個書生,還沒有修行,手無縛雞之力……」
「呵呵」搖搖頭苦笑著,「好逼真的幻境,」
「汪叔,這些年,想來你很辛苦吧」
「哦?辛苦?」汪蓀表情閃過一絲疑惑「咳,辛苦啥,幹了幾十年了,一家老小還要我們哥倆養活,都習慣了」
「是嗎?習慣了啊,」
「你小子能不能不要這麼文縐縐的,跟你們這些讀書人啊,說話真是費勁,哈哈」
楊軒沒有說話,貪婪的看著這令他印象深刻的商隊,一聲聲爽朗的調侃,恨不得把心掏給你的那種真誠。
「這感覺真好」楊軒喟然嘆道,緊繃的心神在瞬間放鬆了許多。
「楊小子,準備一下,天色不早了,老汪說了在前面的空地紮營」耿直的商隊副手操著一口濃重的口音笑嘻嘻的說著。
「紮營?快遇見山賊了嗎」他小聲的嘀咕著,視線落在不停呼喝著通知整個商隊的口音漢子的背影,目光卻由一瞬間的堅定漸漸轉為無奈。
入夜,營地燈火通明,一群人吃著用山裡野味為原料的燒烤談天說地,好不熱鬧,楊軒也沉浸在此刻濃郁的兄弟情誼的氛圍中,似是醉了,又半醒著。
「汪叔,這裡……」他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了?」汪蓀有些奇怪,「哦,我知道了,第一次在山裡過夜不習慣是嗎?呵呵,沒事」
「不是的,汪叔……」腦中正在激烈的做著鬥爭,幻境中的場面如此美好,他有些不忍心破壞這種氣氛,但是如果任由其下去的話,那等殘忍的場面又會再現,這群耿直率真的漢子頃刻間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體,或許死前臉上還洋溢著驚恐和不甘。
「好了好了,別這麼矯情,」汪蓀哈哈大笑,拍著楊軒的肩膀安慰著,起身離開,似乎喝酒去了,他一直以為是不習慣這種宿野的生活。
……
入夜,依然是一聲驚慌的大喊劃破了營地的寧靜,霎時間黑暗中寒光閃爍,每一次極為厚實的重物墜地聲音響起,都伴隨著一個活生生的樸實漢子倒地而亡。
獰笑、呼喝和慘叫聲音交織著,奏響了這深夜的死亡之曲。
楊軒靜靜地縮在帳篷里,沒有驚慌,也沒有喊叫,只是抱著膝蓋,任眼眶濕潤著,「為什麼……為什麼要再經歷一次,為什麼我明明知道卻救不了他們」
「楊軒,楊小子……快跑啊,這幫畜生是生面孔,唔啊,老子的貨物,老子的兄弟啊……」
「這裡還有兩個,別想跑」
幾個眼尖的匪寇循聲來到了這裡,手中抹了碳的鋼刀橫在他們脖頸之上,目露凶光。
「住手吧,他們一個商人,一個書生,看樣子沒什麼反抗能力,就饒他們一命」
話音剛落,楊軒看到了漆黑布塊遮面的消瘦漢子,那雙眼睛,深藏著憐憫,嘆息……「師傅」楊軒不自覺的叫出了聲。
那漢子愣了愣神,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靜靜地立在一邊,沒有說話。
……
天剛蒙蒙亮,汪蓀和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商隊僕從頹然的被捆綁著,像放養一樣走在前面,無情的被踢打,謾罵,彷彿失了魂般,沒有任何動作
「老大,這幾個人怎麼處置」
楊軒木然的抬頭看著上方木屋門前的陰翳漢子,「蕭強?」
「哦?你知道我」那大漢一愣,有些玩味的問道。
見他不再出聲,大漢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個窮酸書生而已,殺了了事,」
「好嘞」底下看押著他們的匪寇聞言一樂,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做的多了,心態扭曲下,好像得了什麼賞賜一般的高興。
「放過他們吧」鬼使神差的,那個楊軒無比熟悉的身影突兀的站了出來,淡淡的看著這一切。
「理由」
「他們沒有威脅」
「呵……我是說,你憑什麼」
消瘦的身影不說話了,只是堅定的注視著為首的大漢,眼神冷靜的可怕。
「記住,你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要不是我,你已經死在一群先天高手的圍攻之下」大漢戲謔的一笑,隨後又瞬間變得猙獰「我說,殺了他們」
聽著這番對話,楊軒迷茫了,這番場景和記憶中的有了偏差,他甚至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哪一個是自己內心深處真正希望經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