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但他又突然想到, 蕭寶姝早已跳河自盡,遺體也被燒成了灰燼,又哪來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不, 這世上,的確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就連聲音,也和她一模一樣,而這個人, 是他親手締造的。
梁珩皺起眉, 怒道:“不,你不是寶姝, 你是九姑娘。”
她是那個卑賤的寧安戲子, 那個被他換臉換成和蕭寶姝一模一樣的九姑娘,那個被他派去西州做暗探潛伏在陸從風身邊卻一去不回的九姑娘。
那女子幽幽道:“是,我是九姑娘。”
就是那個以常樂之名, 假扮蕭寶姝,留在陸從風身邊, 性情瘋癲的戲子, 她本是暗探, 卻在和陸從風的相處中對他暗自傾心,她想借著自己的那張臉得到陸從風,卻驚訝的發現陸從風身邊的那位雲七娘,就是蕭寶姝借屍還魂, 她在確定陸從風對蕭寶姝心意後明了自己再無一絲希望,於是大醉了七天七夜, 最終卻決定成全陸蕭二人, 並對二人和盤托出梁珩讓她冒充蕭寶姝, 伺機對付陸從風的陰謀,為陸從風做完這最後一件事後,她便帶著對陸從風的情意,遠赴西域佛國,瀟灑離去。
梁珩臉上劃過一絲失望,他剛想冷冷質問九姑娘,為何去西州一去不回,是不是已經向陸從風透露了什麽?未料九姑娘卻又道:“但是,我也是蕭寶姝。”
梁珩失聲笑道:“你一個贗品,也配提蕭寶姝三個字?”
九姑娘並未反駁,隻是吟道:“公子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這首寫在百年好合圖上的詩,如今,到底是圖已毀,詩已盡。”
她每說一句,梁珩神色就震驚一分,這是當初蕭寶姝寫在百年好合圖上的詩,這九姑娘,如何會知曉?
難道她,真的是蕭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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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將九姑娘帶回了太子府,她氣質談吐,無一不像蕭寶姝,就連走路的樣子也一模一樣,隻是梁珩隱隱之間,總覺得她還是有一絲陌生感。
九姑娘譏嘲地彎起嘴角,連譏嘲的神情,都和蕭寶姝一模一樣,她坐於一張古琴前,隨手撥弄琴弦,彈的,卻是以前經常和梁珩合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琴音如流水般從她指尖淙淙流淌,就和當初蕭寶姝彈奏時一樣精妙絕倫,梁珩恍惚間,就好像看到了當初和自己琴簫合奏時的蕭寶姝。
一曲彈罷,九姑娘抬眸,嘲諷道:“怎麽?你還懷疑我不是蕭寶姝?”
如果說之前梁珩對九姑娘是不是蕭寶姝還有五分懷疑,但這曲春江花月夜彈完後,他已經隻有兩分懷疑了,蕭寶姝彈這首曲子的時候,向來喜歡在原曲譜上多加幾個顫音,而九姑娘彈時,也一模一樣,梁珩就在對蕭寶姝失而複得的喜悅,還有對這個九姑娘的兩分懷疑這兩種情緒中拉扯,他問:“你既然是蕭寶姝,又怎麽跑到九姑娘的身上去了?”
九姑娘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當日,玉琢要殺我,白綾環頸之下,我魂魄離體,在外飄零多時,卻剛好碰到九姑娘遇到歹人劫財,被一劍穿胸,拋屍荒野,我魂魄便附在了她體內,重新蘇醒了過來。”
她說著,慢慢扒開衣襟,露出劍傷:“如若不信,你一看便知。”
那劍傷是新傷,甚是猙獰,梁珩愣了一愣,他不由道:“那歹人為何要劫她財物?她一個戲子,哪有那麽多銀兩?”
九姑娘笑道:“你怎知她身無長物?她也未曾告訴過你,她曾經假扮蕭寶姝,潛伏在陸從風身邊,但事情敗露後,就倉皇卷走將軍府銀兩,逃之夭夭。”
梁珩又道:“寶姝恨我入骨,她既然借屍還魂附在九姑娘身上,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回來?”
九姑娘瞪著他,半晌,道:“你若不是抓了表哥,我決計不會願意回來。”
從她口中聽到“表哥”二字,雖然梁珩現在對她仍然有兩分懷疑,但是卻依舊妒火攻心,他來回踱了幾步,又冷冷道:“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蕭寶姝,說不準是你瞧他俊俏,在西州就看上他了,如今又為了救陸從風,故意編造謊言,說什麽蕭寶姝還魂在你身上。”
九姑娘瞪了他,片刻後,忽苦笑一聲:“喜歡你,卻不能喜歡你,想見你,卻不能見你,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梁珩驚愕,這句話,乃是六年前,他在皇宮家宴後,半醉半醒之間,和蕭寶姝吐露出的真心話,他還告訴她,“我梁珩,隻喜歡蕭寶姝一人”,那日芙蓉帳內,暖度春宵,兩人度過了一段你儂我儂的日子,隻是蕭寶姝因為害羞,再未提過那天晚上的事了,而那夜兩人的私語,也成了隻有他們二人知曉的秘密。
梁珩步步走到九姑娘麵前:“你……真的是寶姝?”
九姑娘頷首。
她是蕭寶姝,她沒有魂飛魄散,她仍然存在於這個世上。
梁珩心中激動萬分,他抱住蕭寶姝,眼眶發紅:“寶姝,你真的是寶姝,你又回到我身邊了,我向你發誓,從今之後,不會再發生玉琢那種事情了,我已經處置了她,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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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蕭寶姝雖然回來了,但是卻對梁珩十分冷淡,梁珩為了討她歡心,特地去市集中搜羅她喜歡的小玩意,比如走馬燈,泥人之類,以前蕭寶姝最喜歡這些東西的,但這次她看到精巧的走馬燈時,卻興致缺缺,梁珩問道:“你不喜歡這個嗎?我讓人再去買個新的。”
蕭寶姝阻止:“你買再多,我也不會喜歡的。”
梁珩臉色一變,他知道蕭寶姝接下來要說什麽,但是他不想聽,可蕭寶姝偏偏要說,她說道:“隻要你放了表哥,我可以以後永遠呆在你身邊。”
梁珩動怒:“你要我放了陸從風?簡直是癡心妄想,他犯的是謀逆大罪,我如何能放他?”
蕭寶姝冷笑:“他謀沒謀逆,你最是清楚。”
梁珩語塞,他頓了頓,道:“寶姝,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我們不要再因為無關緊要的人爭吵了。”
蕭寶姝並沒有理睬他,隻是道:“外麵傳得沸沸揚揚,都說西州軍要造反,西州軍若真要造反,哼,我看你一時之間,也不會殺陸從風。”
蕭寶姝向來聰慧,她說的的確不錯,梁珩一時之間,是殺不得陸從風,否則激怒了西州軍,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他冷冷道:“我就算殺不得他,我也不會放他,你想和他雙宿雙棲,做夢吧。”
蕭寶姝氣結,她咬著唇,瞪著梁珩,片刻後,忽道:“好,你不放他,那我隻有一個要求,你放了雲七娘,讓雲七娘進大理寺去照顧他。”
梁珩愣了一愣,事實上,當蕭寶姝還魂到九姑娘身上後,他就數次對雲七娘動了殺機,既然蕭寶姝還魂到了其他人身上,那何必還要留著雲七娘呢?
蕭寶姝道:“我知道你想殺了雲七娘,但是殺不殺她,對你無關緊要,如今表哥並不知道雲七娘不是我,他在獄中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無人照料,我心如刀割。”蕭寶姝說到這裏,眼中已經淚花點點:“我既然沒有辦法親自去照料他,那就讓雲七娘去照顧他,如果他真的無法逃脫厄運,那臨死前,讓他能以為和我死在了一起,對他來說,也是樁幸事。”
梁珩臉色陰沉,他心中慍怒,又夾雜了幾分嫉妒,的確,陸從風並不知道雲七娘的魂魄已經回到她自己軀體,現在的雲七娘,就真的隻是雲七娘,而不是蕭寶姝,可是,他仍然不願意將這一點憐憫施舍給陸從風,他討厭陸從風,是他搶走了蕭寶姝,他恨不得他馬上死。
蕭寶姝看出梁珩心中所想,她苦笑一聲:“你連一點假象都不願意施舍,梁珩,你真是狼心狗肺,也罷,反正表哥如果死在了獄中,我也不會獨活,就算你萬分防範,你能防得住一個心存死誌的人嗎?”
她這話倒是嚇到了梁珩,蕭寶姝個性剛烈,倒是真能做出尋死這種事,可他才剛剛尋回她,不能讓她馬上就失去希望,而雲七娘,一個弱質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去守衛森嚴的大理寺,去了就去了,反正時機一到,他就殺了她便是,梁珩咬牙,他思忖片刻,道:“好,我答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