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蕭寶姝也漸漸習慣在雲家生活的日子,她們母女倆住在一個很小的院子,隻有秋月一個十三歲的奴婢伺候,說是伺候,秋月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做不了什麽事,所以葉氏都要自己洗衣,自己做飯,月例還要被大房克扣,隻能自己刺繡賣點錢,日子過得很是清苦。


    蕭寶姝以前從來沒受過這種苦,她向來是錦衣玉食的,吃穿方麵從來沒有人虧待過她,哪裏像現在,吃的是糙米飯,有時一個月都不知道肉是啥滋味,穿的是葉氏拿分到的邊角料做的衣服,說是雲家小姐,卻慘的比大房奴婢都不如。


    但這樣的日子,卻讓她漸漸有些悟了祖父的話,祖父說她太癡了,見祖父最後一麵時,祖父問她梁珩對她好不好,還說等她再大些,過了十八歲,有些事情想和她說。


    想來,也許祖父當時想告訴她梁珩母親之死的真相,也許祖父是想讓她多提防梁珩,她以前順風順水,在蕭府,被祖父和表哥捧在手掌心寵著,在太子府,她是太子妃,除了梁珩和玉琢,誰敢給她氣受?這樣的環境也使得她雖然才情無雙,可是性格卻是極為單純的,所以她才會嫁給梁珩一年半了,都沒有發現他其實是一隻豺狼,以致於被他殺人誅心,以致於祖父被他陷害至死。


    而現在,在雲家,身為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步履維艱,她也發現了,原來人世間,不是隻有善意的,有的時候,反而惡意更多。


    比如那些動不動就欺負雲七娘的兄弟姐妹,比如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雲七娘明明也是雲家的女兒,可是連個丫鬟都敢當麵嘲笑她膽怯無用,葉氏想給七娘做個蒸雞蛋吃,廚房都能故意給她壞雞蛋,葉氏也隻能忍氣吞聲,圍繞在雲七娘身邊的惡意如此之多,以致於讓蕭寶姝在她這具十歲的身體中,也時常為雲七娘的境遇覺得艱難。


    隻是,人生這般艱難,蕭寶姝反而覺得頓悟了,她以前將人心都想的太好了,而現在,麵對如此多的惡意,她也明白了,她的才情不能隻用在讀書作畫上麵,她需要保護自己,保護葉氏,保護一切她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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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雲家艱難度日的時候,蕭寶姝唯一收獲的,也就是葉氏的母愛了,葉氏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女兒雲七娘身上,這也讓蕭寶姝時常為她占據雲七娘身體覺得慚愧,但既然上天讓她還魂到雲七娘身體中,那她也會好好替雲七娘盡孝道的。


    蕭寶姝也慢慢知道,原來葉氏曾經是官宦之女,隻是因為父親被卷入煦衍太子謀反一案,所以才會被發賣,當時才十五歲的葉氏被雲家老爺買下做妾,從此受盡了大房和其他妾室欺負,唉,又是煦衍太子,祖父也是因為涉及煦衍太子的遺詔才被誣陷的,看來他就算身死,也是當今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才會禍及如此多的家破人亡。


    蕭寶姝漸漸真心將葉氏當成自己的母親,葉氏個性溫柔膽小,雲老爺近年來生意不順,於是就將主意打到自己的幾個女兒身上,想將她們嫁個好人家,以給自己換取生意資源,當然,如果能嫁給官宦之子,那是最好不過的,隻是,士農工商,沒哪個官宦之子會娶他們最看不上的商戶的女兒,雲老爺就準備將自己女兒嫁給富戶,就算做妾也無所謂,大女兒就被他嫁給了桑州城六十來歲的富商做續弦了。


    雲老爺尋思著還想抬抬剩下幾個女兒的身價,於是找來人教女兒學跳舞,反正那些商人大多庸俗不堪,聽不懂琴,看不懂棋書畫,反而舞技好的,更加能博得他們歡心。


    雲老爺讓幾個女兒去學的時候,葉氏很是擔心,暗自垂淚,生怕自家女兒也被哪個六七十歲的商賈看上,反而是蕭寶姝安慰她,蕭寶姝打手語道:“母親,就讓我去吧,反正我整天閑著也沒有事。”


    葉氏憂心忡忡:“可是你父親讓你們去學舞,安的不是什麽好心思啊。”


    蕭寶姝道:“難道我不去學舞,父親就會放過我嗎?在父親心中,我們這些女兒隻是換取聘禮的工具罷了,比不得兒子珍貴,更加比不得他的錢財珍貴。”


    葉氏歎氣:“老天爺真是造孽,讓你托生在這樣的人家。”


    蕭寶姝卻笑了笑,搖頭道:“不,我很感激老天爺,能讓我做母親的女兒。”


    她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她能夠重活一世,已經是感激涕零,並不敢再要求什麽,而且能有葉氏這樣好的母親,更加是感激不盡了。


    至於學舞,她以前琴棋書畫,全部都學過,唯獨沒有學過舞,蕭太傅為人古板,覺得跳舞這種技藝不是像她這種世家貴女應該學的,所以她從沒學過,如今,倒是剛好。


    也許學了舞,日後能夠接近梁珩。


    所以蕭寶姝很欣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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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雲家幾個女兒學跳舞的是桑州舞樂坊的文娘子,據說她以前是在宮中跳舞的舞姬,年老色衰才出了宮,從此在桑州舞樂坊教跳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看著眼雲家的九個女兒,說道:“學舞這種技藝,要吃得苦,我也不覺得你們能吃得下這苦頭,學點皮毛,就行了。”


    說罷,她就教了起來,果然如她所言,雲家的這些女兒,一個個嬌氣的很,根本吃不下苦頭,壓個腿就叫苦連天的,文娘子暗自鄙夷,心想這雲家果然從雲老爺到這些小娘子,都是些做不得大事的貨色。


    但角落中,一個十歲的女孩引起了她的主意,女孩長得嬌柔白淨,眉眼怯生生的,我見猶憐,她在那裏壓著腿,雖然疼得一直蹙眉,可是硬是一滴淚都沒流,一聲苦都沒叫。


    文娘子不由讚賞,她指著女孩說道:“你們才練一會就偷懶,她練了這好大一會,我都沒聽到她叫一聲苦。”


    其他雲家女兒哄笑:“師父,她雲七娘是個啞巴,當然叫不出來。”


    文娘子吃驚:“她是個啞巴?”


    蕭寶姝聽到了,但是她也沒生氣,而是轉頭,對文娘子禮貌抿嘴微笑了笑,然後繼續練了起來。


    旁人笑我、輕我、賤我,那又如何,不過滄海一粟,腐草之螢,她的目標,從來不是這些人。


    文娘子恍惚間,竟然覺得這啞巴庶女身上淡然自若的氣質,猶如她在宮中見到的那些世家貴女,隻有大家鴻儒從小的言傳身教,才能教出這樣的女子。


    文娘子回過神來,對那些雲家女兒道:“就算她是個啞巴又怎麽樣,她能吃得下這苦,你們卻吃不下,我看,你們比啞巴都不如。”


    那些女孩被文娘子責罵,憤憤不平,於是一個個竟然把賬記到了蕭寶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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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娘子教完後,雲家女兒各回各的院子,雲八娘對九娘使了個眼色,兩人在蕭寶姝回院落的路上,攔住了她。


    蕭寶姝知道當初雲七娘跳水自盡,就是挨了雲八娘的打,雲八娘的母親雖然也是妾室,但是卻很得寵,所以養成女兒囂張跋扈的性格,雲八娘最喜歡欺負的就是庶姐七娘,因為七娘嘴笨,不會還手,也不會告狀,每次被欺負後,都隻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欺負她,是最不會有事的了。


    雲八娘攔住蕭寶姝,叉著腰,神氣道:“你今天很了不起嘛,師父罵了那麽多人,唯獨誇了你。”


    蕭寶姝不想和她糾纏,準確的說,她不想和一個九歲的小孩糾纏,她扭頭,就準備換條路走。


    但是雲八娘兩人又攔住她:“別走啊。”


    蕭寶姝厭煩不已,她瞪向雲八娘,雲八娘卻咯咯一笑:“你們看,這啞巴在瞪我呢。”


    雲九娘也笑,她母親不得寵,所以母女都拚命討好雲八娘母女,她就是八娘最忠實的跟班,她推了下蕭寶姝:“啞巴就是啞巴,跳得再好有什麽用啊,哪個男人會娶一個啞巴啊。”


    蕭寶姝被推了個踉蹌,雲八娘笑道:“去和你娘哭啊,說我欺負你,要麽,你再去跳個江啊,隻是這次別跳完後又變瞎子了,那真嫁不出去了。”


    雲九娘道:“她娘除了哭,也什麽都不會啊,母女倆都是廢物……”


    她話音剛落,忽然臉上挨了脆生生一巴掌,雲九娘捂著臉,愕然道:“你打我?”


    蕭寶姝惡狠狠瞪著雲九娘,她重生之後,也漸漸明白了,對待惡人,就要用惡人的方法治她們,在京城那套世家嫡女的矜貴自持,在這雲家,根本就不管用,她不能像以前的雲七娘一樣,被欺負了就躲起來偷偷哭,雲八娘再欺負她,她就打回去!

    蕭寶姝說到做好,她和雲八娘雲九娘打成了一團,就算以前的蕭寶姝從來沒打過架,但打架誰不會呢,無非就是甩耳光揪頭發雙腳亂踢罷了,雲九娘年紀小,力氣就小,被她打得嗷嗷哭,都忘了還手,雲八娘倒是和她扭成一團,蕭寶姝心裏想著,雲八娘那般欺負雲七娘,逼得她跳江自盡,她既然占據了雲七娘的身體,那就幫她把仇都給報了。


    蕭寶姝臉被抓破,頭發也被抓亂,但她好像不知道痛一樣,一心就抓著雲八娘的頭發往地上磕,這副架勢,若是讓以前認識她的那些貴族公子看到,隻怕會瞠目結舌。


    雲八娘被她這不要命的打架方法給嚇到了,一時也落了下風,轉眼間,已經被蕭寶姝揪下好幾撮頭發,頭被蕭寶姝揪著往地下磕了好幾次,連肚子都被蕭寶姝踹了好幾腳,她疼得哇哇哭,大聲嚎著:“救命啊,救命啊,啞巴殺人了!母親,救我啊,救我啊!”


    她還真嚎來人了,準備離開雲府的文娘子看到這一幕,趕忙過來拉開她們:“你們在幹什麽,別打了,別打了。”


    雲八娘順勢跑了,一邊跑,一邊嚎著:“雲七娘,你給我等著,我叫我母親來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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