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丫鬟秋月是個十三歲的圓圓臉小丫頭,腦子不算聰明,蕭寶姝看見她,就想起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實,不知道秋實現在怎麽樣了,她想,大概是凶多吉少吧,梁珩不會留她的性命的。


    秋月十分訝異:“蕭太傅?陸小侯爺?那都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咱們怎麽夠都夠不到他們這種階層的啊,小姐,您打聽他們幹什麽啊?”


    蕭寶姝打著手語,意思是偶爾聽到,挺好奇的,讓她打聽就是。


    秋月不疑有他,反正小姐讓她幹什麽,她照著做就是。


    她出外打聽了一圈,說:“小姐,我還真打聽到了。”


    蕭寶姝睜大眼睛,急切等著她的答案。


    秋月絮絮叨叨的:“本來我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最後我問到了爹在知府衙門當差的小六子,他爹說的時候,他支起耳朵聽,這小子最喜歡偷聽他爹娘講話了……”


    蕭寶姝搗搗她,意思是講重點。


    秋月會意:“哦哦,小六子說,京城的蕭太傅,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全家都被關起來了,然後吧,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那當太子妃的孫女,得急病死了,這下也沒有人能救他們了,誒,小姐,你說,這太子妃也挺沒福氣的,太子妃啊,那可是未來的皇後啊,多麽多麽尊貴的身份啊,居然就那樣得急病死了。”


    蕭寶姝心中在冷笑,原來梁珩對外說的是她得急病死了,難道他也覺得將自己妻子送上妓船這種事情太難以啟齒嗎?梁珩,我真是瞧不起你。


    她抬眸,看向秋月,打著手語:“蕭太傅呢?”


    “蕭太傅啊,聽說在他孫女死後,他也在獄中自盡了,可能是覺得沒人能救他就自盡了,也省得脖子被砍一刀,我聽說,被斬首的人死後很慘的,會到處找自己的頭……誒,小姐,你怎麽哭了?是嚇哭了嗎?那我不說了,不說了……”


    蕭寶姝腦海中,隻徘徊著一句話:“蕭太傅在獄中自盡了……”


    祖父,寶姝還沒有見到您最後一麵,您怎麽就走了呢?


    依稀記得,那次在皇宮假山,她遇到祖父,她看到祖父咳嗽,於是讓他保重身體,祖父卻說:“隻要寶姝過的好,祖父就於願足矣了。”


    祖父一向威嚴不苟言笑,他雖然疼愛蕭寶姝,但蕭寶姝從來沒聽他說過這樣的話,當時蕭寶姝還和他撒嬌,說希望祖父長命百歲,說想讓祖父看到她生的孩子,卻沒想到,那一見,竟然是永別了。


    蕭寶姝眼淚滾滾而下,她趴在桌上,肩頭聳動,祖父……祖父……


    您本是簪纓世家,受人景仰的一代大儒,桃李滿天下,如今,卻被冠上謀反的惡名,被迫在獄中自盡,這不應該是您的下場,這也不應該是您背負的名聲。


    梁珩……梁珩,是他因為母仇誣陷了祖父,是他逼死了祖父,是他!


    她當初對梁珩有多愛,現在對他就有多恨。


    蕭寶姝又是傷心,又是痛恨,一旁秋月卻急得團團轉:“小姐,您別哭了啊,再哭下去,姨娘又該罵我了。”


    蕭寶姝哭了好一會,才稍稍平複了下心情,她抬起頭,胡亂擦了擦眼淚,然後打手語道:“那陸從風陸小侯爺呢?”


    “陸小侯爺啊,說起來吧,他真是個漢子,連小六子都好佩服他呢。”


    蕭寶姝用手語問:“為什麽?”


    “他好像是太子妃的表哥吧,和蕭太傅也沾點親戚關係,但是他母親是公主,所以就沒被連累到,不過他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太子,被杖責了一百下,一百下啊,沒被打死真是命大,不過小六子說,衙門那些打板子的,鬼精鬼精的,不塞錢的話二十大板都能打死人,塞錢的話打一百下都沒事,但我覺得陸小侯爺沒塞錢,他母親可是公主,他又是世襲的小侯爺,這麽尊貴的身份,誰敢打死他啊……誒,小姐,你怎麽又哭了,是急的嗎?小姐你別哭,我馬上說重點,反正陸小侯爺被打了這一頓後,雖然人沒死,但還是傷得挺重的,連床都下不了,然後蕭太傅不是自盡了嗎,但他家人和族人還是被判了秋後問斬,本來是死定了,可是,北戎突然進犯,我們大梁是節節敗退,眼見西州不保,皇帝陛下可生氣了,連斬了好幾個大將,而且還在朝中說……”秋月想象著皇帝的語氣,捋著胡子,活靈活現學著小六子跟她說的話:“皇帝陛下說,誰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異姓王都讓他做得!”


    蕭寶姝睜大眼睛,北戎?西州?當初梁珩就是去西州途中感染疫病的,西州地處邊疆,臨近北戎,軍紀鬆散,梁珩受命去監軍,不過他染了疫病,就沒去成,皇帝派了另外的監軍,如今看來,效果是不好。


    西州是大梁的屏障,西州一失,北戎就可以長驅直下,直搗江南糧倉了,難怪皇帝暴跳如雷,說出誰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異姓王做得這種話了。


    不過,北戎人都是馬上長大,擅於騎射,性情凶狠,最喜歡砍下敵人頭顱拴於馬上炫耀,和大梁那些在風花雪月中長大的士族子弟完全不一樣,而且,北戎這次勢如破竹,應該是做了十足準備,皇帝還臨陣斬了好幾個西州大將,現在西州就是群龍無首,一個新將軍去,哪能使喚的動那群老油子士兵?所以去西州就是明擺著有去無回?這種差事,朝中又有哪個將領敢應?就連那些平時躍躍欲試想建功立業的世家公子,估計現在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可是,這又和陸從風有什麽關係,難道他……


    秋月的話,果然印證了蕭寶姝的猜測,秋月道:“皇帝重賞之下,也沒有勇夫,朝堂上那些大人,無論官有多大,誰都不敢去西州,皇帝大怒,說,你們平日一個個口燦蓮花,才高八鬥,說什麽北戎人隻會蠻力,不懂兵法,不足為懼,現在倒怕得要死,縮頭縮腦了,難道我大梁,竟無一個男兒,敢去西州嗎?”


    蕭寶姝聽著,都能想象到皇帝當時憤怒的語氣了,秋月眸中已經現出敬佩神色:“小姐,你猜猜,最後誰去西州了?皇帝陛下問出那句話後,朝中幾百大臣,竟然無一人敢應,是重傷的陸小侯爺,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一步一步,從殿外走到了大殿,他昂首對皇帝說,聖上,臣,敢去西州!”


    蕭寶姝雖早猜測到,但聽到陸從風說他要去西州,還是驚得衣裙都捏緊了,表哥要去西州?那個有去無回的西州?


    秋月道:“小姐,小六子也覺得特別佩服陸小侯爺,你說他一個侯爺,公主的兒子,好好在京城享福就行了,非要去什麽西州,而且他剛被太子打的腿都瘸了,他跟皇家不是有仇嗎?他還願意去西州……他還說,願意立下軍令狀,打不退北戎,就提頭來見。”


    蕭寶姝絞著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秋月又道:“皇帝陛下看到陸小侯爺願意去,雖然驚訝,可是很高興,終於有個人願意自告奮勇去了,皇帝陛下說,陸小侯爺已經是永安侯了,他要是能打退北戎,就封他做異姓王,可是陸小侯爺說,他不要做異姓王,他若是能打退北戎,就求皇帝饒了蕭氏一族的性命,小姐你猜怎麽著,皇帝陛下居然同意了,說可以給蕭氏一族改為流放,所以蕭家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姑姑他們的性命……保住了,但是卻是陸從風用自己去西州換來的,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他可以不去西州的,他也可以不救蕭家的,沒有人會怪他的,畢竟他對蕭家來說,也隻是一個遠親,而且蕭太傅和蕭寶姝都已死,蕭家其他人和他更加沒有什麽交集,可是,他還是一瘸一拐,拄著拐杖,在大殿昂首說出“臣敢去西州”這句話,換來蕭家滿門生機。


    蕭寶姝心中,實在堵的難受,表哥此去西州,生死未卜,單看朝中無人敢去,就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好差事,表哥是舅母獨子,假如他真的斷送在西州,那她蕭寶姝,該情何以堪?


    她心中糾結,夜裏睡覺的時候,都輾轉反側,恨不得馬上飛到西州,將表哥帶回來。


    可是,她現在的身體是十歲女童,而且不會說話不會寫字,隻怕還沒走到西州,就被人販子抓到賣掉了,去西州,根本不現實。


    蕭寶姝愁了好幾天,終於在看到天空雄鷹的那一刻,忽然豁然開朗。


    以前那些貴族子弟嘲諷表哥浪蕩,說他不入仕,反而整天和販夫走卒廝混在一起,沒有出息,那時蕭寶姝說,表哥在她心目裏,就是這大梁最強最好的兒郎。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表哥不願入仕,可是,她依然尊重表哥的選擇,不管他做不做官,他都是她心中最強的兒郎。


    如今,她也應該尊重表哥的選擇,她表哥陸從風,是天上的雄鷹,就算沒有蕭家的事,在國難當頭的時候,他也會挺身而出,奔赴西州,他就算戰死沙場,也決計不會讓北戎鐵騎踏入大梁一步。


    所以,她不會再糾結如何去西州將表哥帶回來,相反,她會在這桑州為表哥默默祈禱,希望他得勝而歸,而她蕭寶姝,既然重活一世,那她此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梁珩複仇。


    就算她現在隻是個十歲不受寵的商戶庶女,就算她不會說話不會寫字,她也一定要向那京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無比的皇太子,梁珩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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