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因為不能說。”……
第51章 “因為不能說。”……
然而不愧是北湛, 他很快就鎮靜下來,反問道:“所以你那一日晚上偷偷去孤的書房,就是為了偷和離書?”
這下輪到趙曳雪尷尬了, 她否認道:“我拿自己的東西,怎麽能算是偷?”
兩人對視著, 誰也不肯讓步,如此僵持片刻, 最終北湛先別過頭,淡聲道:“以後自然會給你。”
趙曳雪追問道:“什麽時候?”
北湛下巴微揚,道:“等孤心情好的時候。”
這話似曾相識, 趙曳雪忽然想起來, 上一回他也是如此說的, 心裏頓時便明了, 北湛壓根就沒想過把和離書還給她。
趙曳雪日後要離開太子府, 若沒有和離書在手,如何能證明她與李玨徹底劃清了界限?北湛不給她,她隻能另想它法。
……
又過了一日, 趙曳雪依照約定, 再次前往寶籙齋。
時近年關,天氣越來越冷,雲陰沉沉的, 看起來像是要下雪一般,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行色匆匆,刺骨的寒風吹在人臉上生疼,如刀子也似。
趙曳雪的頭又開始隱約作痛起來,玉茗擔憂地道:“這麽冷的天, 奴婢過來就行了,您怎麽還親自跑一趟?”
趙曳雪蹙著眉,道:“你不懂大昭話,那劉掌櫃為人精明,滑不溜手,我怕他欺負你。”
玉茗忙道:“奴婢這些日子跟著曉煙姐姐,已學了許多大昭話了。”
趙曳雪笑了一笑,道:“好,下次再有這種事,就讓你出來。”
玉茗挺了挺腰板,道:“奴婢一定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
主仆二人說話間,進了寶籙齋的大門,大約是今日天氣不好的原因,店裏的生意頗為冷清,沒有客人,店夥計正在擦拭著櫃台,見了她來,連忙笑著道:“葉姑娘,您可算來了,咱們掌櫃今兒還念著您呢。”
他放下抹布,迎了上來,將趙曳雪請到桌案邊坐下,道:“您稍等片刻,小人去叫掌櫃。”
趙曳雪頷首:“有勞。”
很快,劉掌櫃就匆匆自內間出來,麵上堆著笑意,隔得老遠便道:“葉姑娘來了啊,劉某盼著您好些時候了。”
語氣殷切熱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遇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做作浮誇,趙曳雪聽得有些好笑,麵上卻不顯,打趣道:“看來貴店近日的生意十分順利了。”
劉掌櫃嘿嘿一笑,道:“這還要多虧了葉姑娘援手,若非有姑娘在,小店恐怕就要關門大吉了。”
趙曳雪受了他這句奉承,也不再同他兜圈子,道:“既然劉掌櫃已交了貨,那這貨銀……”
劉掌櫃頓時會意,立即道:“早就給姑娘備好了。”
他說著,命店夥計取秤來,當場數了一百兩白銀交付給趙曳雪,錢貨兩訖,趙曳雪便打算離開,劉掌櫃卻笑道:“葉姑娘且慢,劉某這裏還有一樁生意,想同姑娘做。”
趙曳雪動作一頓,秀眉微挑,訝道:“劉掌櫃還有生意?看來貴店的情況倒也不似您說得那般拮據了。”
劉掌櫃連連擺手,忙道:“姑娘誤會了,非是劉某,而是您認識的那位陸三公子,他前陣子見了古月先生的仙人獻壽圖,大為驚豔,甚是喜歡,所以托劉某問問姑娘,他願意出六百兩銀子,再買一幅古月先生的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乍聽這話,饒是趙曳雪也有些吃驚,道:“六百兩?”
劉掌櫃點頭,肯定地道:“不錯。”
趙曳雪沒想到那個陸三這麽富裕,竟然願意花六百兩買一幅不知真假的圖,平心而論,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圖能值這麽多錢,這次能以三百兩賣給寶籙齋,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劉掌櫃被逼無奈,無路可走,隻能抓住她這一根最後的稻草,但是那個陸三的舉動,卻有些意思了……
趙曳雪想起來那一件大氅,心思電轉,一番思慮過後,才略帶歉意地婉拒道:“實不相瞞,古月先生的畫都是家父珍藏,之前是見掌櫃有難,我心有不忍,向家父懇求兩日,他才同意拿出那幅獻壽圖,古月先生是家父的至交好友,家父又怎麽會願意用他的畫去換錢呢?還請掌櫃轉告陸三公子。”
劉掌櫃沒想到她竟然拒絕了,十分驚訝,甚至有些替她著急了,勸道:“葉姑娘,這可是六百兩銀子,您要不要再與令尊商量一二?”
麵對劉掌櫃的勸說,趙曳雪不為所動,仍舊是婉拒,正在這時,裏間忽然傳來了一個帶笑的男子聲音,道:“令尊品行高潔,與古月先生這一份深厚情誼,實在令陸某欽佩不已。”
趙曳雪抬起頭,見內間的簾子被掀起來,一個模樣俊氣的年輕男子從裏麵踱了出來,他生了一雙精明的狐狸眼,眼尾狹長,天寒地凍的,手裏卻拿著一把折扇,不是陸三是誰?
他走到趙曳雪麵前,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道:“在下陸秉文,葉姑娘,又見麵了。”
趙曳雪的秀眉輕輕蹙了一下,然後又飛快地鬆開,微笑道:“陸三公子,真巧。”
陸秉文一收扇子,笑道:“不是湊巧,陸某怕劉掌櫃轉達的誠意不夠,特意在此等候葉姑娘,實不相瞞,陸某極是喜愛古月先生的畫,這樣,為表誠心,陸某願意先給三百兩的定金,至於葉姑娘何時送畫來,一切都好說。”
他說完,一抬手,隨身的小廝立即取出三百兩銀子,整整齊齊地放在趙曳雪麵前,幹脆利落,就好像那不是銀子,而是幾塊石頭一般,把劉掌櫃看得目瞪口呆。
玉茗也掩口輕呼一聲,她大昭話說得不好,卻也隱約聽明白了些許,忍不住去看趙曳雪:“主子……”
趙曳雪的目光落在那銀子上,陸秉文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卻發現她的眼神一絲波動也沒有,平靜無比,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心下微動,便聽趙曳雪婉拒道:“陸公子,實在抱歉,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這不是銀子的事情。”
她說著,站起身來,向他微微頷首:“我家中還有事,二位,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趙曳雪帶著玉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寶籙齋。
店裏靜悄悄的,陸秉文握著折扇,一下一下地敲著掌心,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劉掌櫃小心地覷著他的表情,猜測道:“這……三公子,莫不是真如葉姑娘所說,她的父親不同意?”
陸秉文嗤笑一聲,長眉挑起,斜睨道:“別告訴陸某,劉掌櫃你真的信了她的話?”
被他這麽一說,劉掌櫃頓時麵露尷尬之色,也不好再繼續裝下去,打了一個哈哈,道:“既然如此,那想必是六百兩銀子,不能令葉姑娘滿意了。”
陸秉文搖搖頭,若有所思地道:“起初陸某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剛才一見,倒覺得不是這麽回事兒。”
那個女子,並非他之前所想的貪婪之人,陸秉文甚至有一種感覺,她其實是看不上這區區三百兩銀子的,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看人向來很準。
陸秉文思索片刻,叫過隨身的小廝,附耳輕聲囑咐了幾句,那小廝點點頭,立即離開了。
趙曳雪離開了寶籙齋,趁著天色還早,索性帶著玉茗去了一趟牙行,聽她說想買宅子,牙人十分高興,帶著她們二人看了好幾家。
倒也有合適的,趙曳雪瞧中了護城河邊的一座二進小宅子,院子裏種了桃花,此時還未到花期,枝幹光禿禿的,遒勁曲折,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桃樹正對著臥房的窗,待春天來了,想必每日晨起時,一抬眼就能看見滿樹絢麗的繁花。
趙曳雪很滿意,一問價格,也才八十兩銀子,便當場敲定了,但若是買宅子,勢必要去官府寫地契房契轉讓,最麻煩的是,趙曳雪在盛京並無戶籍,她甚至都不是昭國人,這就意味著,她必須要先在盛京造出一個身份來,否則她就是流民,倘若被官府知曉了,是要被強製遣返回鄉的。
牙人得知情況,便道:“這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小人有個同鄉在官府做文吏,倘若姑娘給些跑腿費,小人願意為姑娘代勞,造一個戶籍身份。”
趙曳雪便給了他一貫錢,請他幫忙把玉茗的身份也一並造了,牙人得了錢,眉開眼笑,道:“姑娘且放心,隻需等待幾日,小人便能將此事辦妥。”
出了牙行,趙曳雪輕輕吐出一口氣,心裏的大石落了一半,玉茗懵懵懂懂問道:“主子,咱們離開太子府後,就住在這邊了嗎?”
趙曳雪拍拍她的頭,道:“不住盛京,這裏太冷了,我們應該再往南去。”
玉茗疑惑道:“那為何要花錢在這裏買宅子呢?”
趙曳雪解釋道:“倘若不買宅子,那個牙人怎麽會願意為我們造身份戶籍?他撈了大好處,才肯冒著風險為我們辦事。”
從一開始,趙曳雪就沒想過留在盛京,這裏離北湛太近了,等她拿到了戶籍身份,就可以帶著玉茗隨意出入盛京,此後天高地遠,再不必見到那個人了。
趙曳雪與玉茗穿過長街,轉過街角時,玉茗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主子,咱們走另一條道吧?”
“怎麽了?”話剛剛說完,趙曳雪就看見對麵的茶樓二層窗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公務繁忙的太子殿下,他旁邊坐著一個少女,看不清楚模樣,正笑吟吟地說話,拉著他的袖子撒嬌嬉笑。
北湛低頭望著她,認真傾聽,少女指著麵前說了一句什麽,他便拿起一塊糕點遞過去,那少女湊上去咬了一口,露出甜甜的笑來。
趙曳雪像是又聽見了那銀鈴一般的笑聲,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隔了這樣遠,她其實是聽不見對方的笑聲的。
吹了一日風,一直隱隱作痛的頭這下似乎痛得更厲害了,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道:“走吧。”
玉茗麵露憂色,道:“主子,您沒事吧?”
趙曳雪臉色蒼白,麵無表情地道:“我能有什麽事?”
茶樓裏,北湛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往樓下望去,他身旁的少女也探頭看了一眼,街上空蕩蕩的,她好奇道:“皇兄,你在瞧什麽?”
“沒什麽,”北湛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何時養成了這樣的毛病?自己拿著吃。”
北瀟瀟撇了撇嘴,接過那塊雪花糕,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道:“皇兄,我聽說你府裏有一個梁國女人,是不是真的?”
北湛看了她一眼,道:“打聽這個做什麽?”
北瀟瀟的眼睛轉了轉,道:“我問問而已,她就是你從前的那個老相好?”
北湛喝著茶,不說話,在北瀟瀟看來,沉默即是默認,她悄悄湊過去,道:“皇兄,你是不是還對人家念念不忘呢?還對母妃說……”
“你要娶她做媳婦?”
北湛皺著眉看她:“多嘴。”
北瀟瀟雙手托著下巴,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道:“那她知道嗎?”
北湛不語,北瀟瀟大歎一口氣,又問道:“為什麽不告訴她?”
北湛放下茶盞,望著妹妹,道:“因為不能說。”
他可以告訴所有人,他還愛著那個女人,卻獨獨不能告訴她。
說了便是輸,他絕不會重蹈覆轍,被她拋下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