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氅。

  第39章 大氅。


    大雪過後, 便是晴天,大軍休整一日之後,再次上路, 因著積雪還未化,這次行軍的速度較之前要慢上許多, 好在沒幾日就到了安青郡,再往北去, 行軍十日,終於抵達了昭國的京城,盛京。


    彼時正是傍晚時分, 天上下著零星的小雪, 道路上都結了冰, 大軍在城外駐紮營地, 隻有一輛馬車自小門過, 直奔城內而去。


    穿過許多街巷,入了內城,道路兩旁都堆滿了積雪, 車馬行人也漸漸少了, 舉目望去,皆是高樓畫閣,繡戶珠簾, 富貴非凡,一看就非尋常人家。


    馬車一路行駛到了盡頭, 拐過一個彎,在一戶高門府邸前停了下來,大門裏立即有一行人迎了出來,打頭那個穿著宦官的服飾, 身體圓胖,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步子卻輕鬆靈活得很,他在馬車前停下來,微微躬著身子,白淨的圓臉上露出討喜的笑容,歡歡喜喜地行了大拜之禮,口中道:“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過了片刻,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將車簾掀起些許,露出昭太子那張俊美的臉,淡淡地道:“常公公多禮了,請起。”


    常元寶麻利地爬起來,顧不得去拍衣袍上的冰渣殘雪,陪著笑道:“聽說殿下今日率軍凱旋,奴才這顆心喲,急得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去迎您,在這裏等了一天了,可算把您給盼回來了!”


    他笑容殷勤道:“皇上和月妃娘娘也在時時念著您呢,早吩咐奴才,您一回來就趕緊派人快馬加鞭去稟報,請殿下快快更衣,入宮麵聖吧。”


    北湛微微頷首,道:“孤知道了,常公公稍待片刻。”


    說完便放下簾子,命晏一趕著馬車,從側門入了太子府,府裏的管家下人早已經在那裏候著了,搬腳凳的搬腳凳,卸行李的卸行李,一派忙碌。


    管家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材略微肥碩,麵白無須,穿著一件葛色的長襖,袖著手指揮下人幹活,待見了北湛下車,這才迎上去,笑容滿麵地道:“殿下可算是回來了,當初接到消息,奴才就算了日子,差不多就是這幾天了,還能回來過個好年。”


    聲音略有些尖細陰柔,北湛聽著十分陌生,定睛打量一回,才看清楚他的模樣,問道:“怎麽是你,易叔呢?”


    那管家麵上的笑容微僵了一瞬,才忙答道:“回殿下的話,易德晟前陣子病了,不能勝任太子府的事務,月妃娘娘才派了奴才來。”


    北湛沒再說什麽,隻是吩咐道:“孤的東西,讓人不要擅動。”


    那管家滿臉堆笑地應下來,目光一轉,正好瞥見一個小丫頭,扶著一名女子從馬車上下來,那女子麵容生得極美,兩彎如煙黛眉,一雙秋水含情目,氣質清雅,叫人見之忘俗。


    縱然祈河在宮裏伺候了那麽多年,也少見這般絕色,他愣了一下,才遲疑問道:“殿下,這位是……”


    由不得他滿腹疑問,傳聞中,昭太子並不喜女色,祈河從未聽說他身邊有過女人,這去梁國打了兩年的仗,竟然還帶了一個不知名的女子回來了……


    祈河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在趙曳雪身上溜了一圈,北湛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悅道:“不該打聽的少問。”


    祈河連忙道:“是,奴才知錯了。”


    玉茗扶著趙曳雪,提醒道:“主子,地上好滑,您小心點。”


    她說的並非昭國話,而是梁語,再看她們二人的麵容,也是迥異於北地人的柔美嬌俏,祈河心中大致有了底。


    這兩個女子是梁國人。


    因北湛要即刻入宮麵聖,不能在府裏久留,遂命管家給趙曳雪主仆二人安排入住事宜,並交代了不可怠慢,便匆匆離府了。


    初到陌生的地方,趙曳雪有些不習慣,更別說玉茗了,她不會說昭國話,隨軍這麽長時間,她隻勉強能聽得懂一些簡單的詞,倘若再快一點,就完全是聽天書了。


    和太子府的下人比手畫腳,雞同鴨講了好半天,也沒能把要熱水的意思傳達出去,還是趙曳雪從屋子裏出來,幫她說清楚了。


    那個侍女好奇地打量她一眼,福了福身,轉身離開了,待她走遠,玉茗頗有些挫敗地對趙曳雪道:“主子,奴婢好沒用啊。”


    趙曳雪摸了摸她的頭,道:“胡說什麽?你很厲害了。”


    玉茗搖首,苦惱地道:“可是奴婢連昭國話都不會說,也不知如何與她們交流,往後怎麽服侍您呢?”


    趙曳雪想了想,道:“既來了此地,往後如何還未可知,我的昭國話說得也不好,你若是不嫌棄,我教你說。”


    玉茗聽了,十分高興,用力點頭:“太好了!謝謝主子。”


    趙曳雪教她學了幾句常用的話,太子府的下人便送了熱水過來,玉茗試了試水溫,溫度正好,便準備服侍趙曳雪沐浴。


    可昭國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趙曳雪才脫了一件外襖便冷得瑟瑟發抖,唇色都青了,牙齒不住打著戰,立馬又把那件襖子裹回了身上。


    玉茗有些哭笑不得,勸道:“主子,進水裏就不冷了。”


    趙曳雪猶豫著仍舊不能下定決心,眼看著水要冷了,玉茗隻好想個法子,道:“奴婢先用這大氅裹著您,您在裏麵脫了衣裳,然後立刻進水裏,如何?”


    趙曳雪這次答應了,玉茗依言把那件大氅張開,將她團團裹住了,趙曳雪這才開始解衣裳,雖然仍舊是冷,咬咬牙倒是可以忍受。


    大氅內裏的皮毛柔滑溫暖,輕輕擦過裸|露的肌膚,觸感癢癢的,又十分奇怪,趙曳雪忽然想起一件事:這大氅是北湛的……


    她的臉倏然就紅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紅,看得玉茗嚇了一跳,緊張道:“主子,您怎麽了?是不是發熱了?”


    趙曳雪紅著臉搖頭,渾身發熱,這下她也顧不得冷了,手忙腳亂地把那件大氅解開,如火炭燙了手一般,飛快地扔在地上。


    她縮在熱水裏,猶自心虛不已,臉頰通紅,玉茗不知緣由,隻以為她是冷的,還揀起那件大氅,拍了拍灰塵,道:“啊呀,可別弄髒了。”


    趙曳雪:……


    她悶聲悶氣道:“拿走。”


    玉茗大惑不解地道:“您一會不穿它了麽?”


    趙曳雪唔了一聲,莫名又想起剛剛那柔軟滑膩的觸感來,簡直不敢多看一眼,頗有幾分心虛地道:“不穿了,快拿走。”


    之後即便再冷,趙曳雪也絕不肯再穿北湛的大氅,後果便是凍得直發抖,她和玉茗帶來的那些衣物都十分單薄,根本不能抵擋北地的嚴寒。


    玉茗隻好讓人多拿些炭來,生了兩個炭盆,燒得旺旺的,趙曳雪一坐下便不肯再挪窩了,如同貓兒一般,縮在炭盆邊取暖。


    ……


    天色剛剛擦黑,夜幕降臨,皇宮裏已開始上燈,宮人站在梯子上,用身子擋著風,小心翼翼地護著剛剛點燃的燈芯,忽聞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他的衣裳被拉了拉,同伴低聲道:“快,太子殿下來了!”


    他忙不迭爬下了梯子,與其他人齊齊跪下,宮道上的雪已掃盡了,但因為天氣太冷,仍舊有殘餘的冰渣,腳步聲由遠及近,發出咯吱的輕響。


    棗紅色的衣袍下擺上繡著五爪金龍的暗紋,深青皂靴,玉帶金鉤,腰間佩著雙瑜玉,昭太子不疾不徐地路過,帶起一陣冷風。


    等一行人走遠了,幾個宮人才敢抬頭,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小太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昭太子的背影挺拔頎長,如青竹一般,在一眾躬身駝背的宮人中鶴立雞群,他們很快就過了轉角,沒入昏暗的夜色之中。


    有人道:“瞧什麽呢?”


    小太監小聲道:“剛剛那就是太子殿下啊?”


    那人笑了:“差點忘了,你才入宮沒多久,還沒見過太子殿下。”


    小太監撓了撓頭,道:“聽說他打下了梁國,好厲害!”


    “是啊,”那大太監又點了一盞燈籠,口中道:“太子殿下當初能從那吃人的莊國囫圇個回來,還當上了儲君,靠得可是真本事。”


    小太監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聽說他是月妃娘娘……”


    “噓,”大太監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表情嚴肅地告誡道:“慎言,休要在宮裏提起此事。”


    他這樣諱莫如深,小太監嚇得縮了縮脖子,連連點頭,不敢再隨意言語了。


    宮人躬著身子,手中提著宮燈在前方引路,北湛踏著夜色,入了乾清門,遠遠望去,殿內燈火通明,宮人細聲道:“請殿下稍待片刻,奴才這就去通稟皇上。”


    北湛頷首,那宮人去了,不多時回轉,道:“殿下,請。”


    北湛拾級而上,才進了殿門,便有融融的暖意混雜著香撲麵而來,宮人引著他入內殿,見到了當今聖上安慶帝。


    他穿著一身常服,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鬢發有了零星的白,但是精神很好,目光炯炯,帶著上位者的氣勢,北湛俯身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安慶帝親自扶起他,仔細端詳片刻,大笑起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稱讚道:“不愧是朕的好兒子!”


    他讓人賜了座,這才問起北湛一路上的情況,還有舊梁的事宜,北湛都事無巨細地仔細回答了,一如既往地謙恭含蓄,並未露出半點沾沾自喜的情緒來。


    安慶帝十分滿意,又道:“朕原本算著你前日就該回到盛京了,還以為你路上遇到了什麽麻煩事。”


    北湛道:“路遇大雪,大軍耽擱了一日。”


    安慶帝拍了拍他的肩,讚許道:“這次打下梁國的事,你做得很好,那舊梁的小皇帝呢?”


    北湛答道:“兒臣已派人將他安置好了,父皇隨時都能召見他。”


    “不急,”安慶帝擺擺手,笑著道:“你立下如此功績,可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說來。”


    北湛麵露思索之色,片刻後才遲疑道:“兒臣……”


    安慶帝見狀,便以為他沒想好,大手一揮,道:“不急,等你想明白了,再和朕提也可以。”


    北湛從善如流:“兒臣遵命。”


    眼看到了晚膳時候,安慶帝命人擺宴,親自牽起北湛,笑道:“你此戰去了二載有餘,凱旋而歸,朕心甚喜,今日是家宴,你我父子好好說幾句話,待明日在泰和宮宴請群臣,文武百官,為你接風洗塵,好好慶賀一番!”


    北湛自然應下,入席前,安慶帝問宮人道:“月妃呢?怎麽還未來?”


    那宮人畢恭畢敬地答道:“已去月池宮請了,月妃娘娘想是正在路上。”


    然而等了一刻鍾,也不見月妃的人影,安慶帝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正欲斥責宮人的時候,卻聽有人來稟,說月妃到了。


    安慶帝擺擺手:“快讓她進來。”


    北湛從坐席上起了身,正好看見一名女子自殿門口進來,她穿著一襲素色的宮裝,脂粉未施,卻自有驚人之美,容色傾城,叫人看不出她的年紀,五官精致漂亮,多一分則濃豔,減一分則少了顏色。


    最奇特的是,她的眸子是如琉璃一般的灰藍,膚如凝脂,發色竟是雪一般的白,襯著那張臉,猶如話本裏的神仙中人。


    當真應了她的名字,如天上之月,皎然生輝,非人間能有的絕美。


    安慶帝見到她,麵上原先的不快頓時消散,換作了高興的模樣,道:“月兒,快來坐,怎麽遲了這麽久?朕還以為你路上遇到什麽事情了。”


    雖是怪責,語氣卻沒有半分責備,反而透著幾分小心,月妃在他身邊坐下,淡聲道:“小睡了一會,起得遲了。”


    “無妨,”安慶帝笑道:“你看看,是誰來了?”


    女子抬起眼,琉璃一般的灰藍色眸子瞥向立著的北湛,隻看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興致缺缺應了一聲:“前幾日就聽說了。”


    “怎麽,兩年不見,你竟變啞巴了?”


    北湛微垂著眼,俯身行禮:“兒臣見過母妃。”


    月妃並不叫起,語氣冷漠地道:“開宴吧。”


    倒是安慶帝對北湛擺擺手,道:“你母妃每每小睡之後,脾氣便不大好,你且坐。”


    開了宴,殿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沉默下來,隻能聽見杯盤筷子發出的輕微聲音,滿桌皆是珍饈美味,上品佳肴,卻吃得人如鯁在喉,坐立難安。


    安慶帝有心想說些什麽,但是月妃並不接話,神情冷漠懶倦,仿佛一個局外人,才過了一刻鍾,她便放下筷子,道:“臣妾身子有些乏了。”


    安慶帝忙道:“那你先回宮休息,”


    月妃頷首告辭,起身離座,路過北湛時,未曾再多看他一眼。


    這種冷冰冰的態度,縱然是安慶帝也有些吃不住,頗為尷尬,安撫兒子道:“你母妃近來身子不好,總是容易疲乏,並非是因你之故,你不要多心。”


    北湛道:“兒臣明白。”


    安慶帝仔細觀察了他麵上的情緒,果真不見怨懟,才鬆了一口氣,解釋道:“你母妃這個人,一貫是嘴硬心軟,你一去便是兩年,她雖然沒說過什麽,但是心裏到底是記掛著你的,前不久,她還特意來問朕,你的歸期是何時。”


    北湛頓了一下,才道:“兒臣知道了,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


    安慶帝見他聽進去了,滿意地點點頭:“你知道就好,此番回來,你有時間就多去月池宮看望她,和她說說話。”


    “是。”


    ……


    直到用過晚膳,趙曳雪都一直沒有見到北湛,他或許還未回府,轉眼就到了深夜時分,玉茗忽然道:“主子,下雪了。”


    趙曳雪起身,透過窗欞往外看去,果然看見點點瑩白的雪花飄忽落下,寂靜無聲,簷下掛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將潔白的雪映成了絨絨的金色,分外漂亮。


    她看得正入神間,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現在夜色中,是北湛。


    他穿著一襲公服,束著發冠,棗紅色的衣衫襯得他麵如冠玉,氣度雍容,趙曳雪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盛裝,倒有幾分近乎穠麗的俊美。


    大約是察覺到了趙曳雪的目光,北湛停下步子,朝這邊望來,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中透著朦朧的醉意,但是很快,又變得清明,仿佛剛剛的醉意隻是趙曳雪的錯覺一般。


    細雪紛紛亂亂地飄下,落在他的發間,肩頭和襟前,北湛進了屋子,問道:“怎麽還沒睡?”


    趙曳雪道:“在烤火。”


    北湛看了看那兩個炭盆,舉步過來,忽然拉起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很冰,冷得趙曳雪一哆嗦,正想抽回來時,忽然又發覺他的手心是滾燙的。


    趙曳雪正覺得有些奇異,北湛捏了捏她的手,道:“冷的。”


    他四下裏打量一圈,問道:“我的大氅呢?”


    趙曳雪還沒來得及說話,玉茗便搶著答道:“主子讓收起來了。”


    北湛眉頭皺了一下,看著趙曳雪:“為什麽收起來?”


    趙曳雪頓時沉默,北湛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眼看氣氛變得古怪起來,趙曳雪隻好硬著頭皮開口:“我覺得……熱……”


    “熱?”


    北湛看著那兩個燃得正旺的炭盆,眉頭微挑,思索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明天就讓人把炭盆撤了吧。”


    “不行!”趙曳雪連忙拉住他,說什麽笑話,昭國這麽冷,沒有炭盆可怎麽行?

    她道:“沒有炭盆就冷了。”


    北湛卻道:“你方才還說熱。”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趙曳雪歎了一口氣,隻好道:“沒有熱。”


    北湛仿佛明白了什麽,點點頭,道:“你不喜歡那件大氅?”


    無論如何,趙曳雪都不可能把真相告訴他,索性就坡下驢,道:“不喜歡。”


    “哦,”北湛的神色依舊淡淡的,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實情緒,隻是道:“不喜歡就算了。”


    趙曳雪有些不安,正欲說些什麽,卻被他打斷了:“時候不早,你該休息了。”


    趙曳雪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點點頭:“好。”


    她準備等北湛離開之後就休息,誰知他不但沒走,反而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趙曳雪疑惑地看著他,道:“你……”


    北湛抬起頭:“怎麽了?”


    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倒叫趙曳雪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道:“我要睡了。”


    北湛嗯了一聲,沒有起身的意思,道:“我看著。”


    趙曳雪:……


    她覺得今晚的北湛很奇怪,似乎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卻又不肯說,隻是悶在心裏,習慣性地沉默著,像個孩子一樣別扭。


    想到這裏,她忽然就有些後悔,剛剛不該和他說大氅的事情。


    至於為什麽,趙曳雪也沒去細想。


    礙於北湛是此間的主人,趙曳雪不可能強行趕他走,隻好硬著頭皮,讓玉茗服侍自己洗漱,淨了麵,玉茗替她拆下發簪,萬千青絲傾瀉而下,如一匹上好的緞子。


    燈燭幽幽,趙曳雪對著菱花銅鏡,卻在其中看見了北湛的身影,他依然靠坐在桌邊,一手支著頭,目光認真地看著她,那雙眸子在燭光下顯得溫柔專注,令人心中倏忽一顫。


    待趙曳雪躺進被窩之後,北湛又坐了好一會,就在玉茗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該退出去的時候,他終於起了身,道:“好好休息。”


    說完,他便輕輕吹熄了燈燭,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屋外簷下燈籠的昏黃光芒,透過窗紙落了進來,黯淡卻溫柔。


    趙曳雪聽得門開啟,又關上,發出長長的吱呀聲,緊接著,腳步聲漸行漸遠,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那道熟悉的影子,身姿秀挺,如青鬆一般,踏著薄雪而去。


    一夜無夢,次日晨起,天光熹微,有太子府的婢女送了熱水來,外頭傳來人聲輕微,趙曳雪窩在床上醒神,過了一會兒,玉茗從外頭進來了,表情十分古怪,道:“主子,她們送新的衣物來了,不過……”


    趙曳雪疑惑:“不過什麽?”


    玉茗道:“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待趙曳雪穿戴齊整出去,一眼就看見屋子裏站著七八個婢女,每人手中都捧著一件大氅,樣式不一,薄厚不一,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昭太子殿下親口吩咐她們送來的。


    婢女道:“殿下所有的大氅都在這裏了,姑娘若是不滿意,盡管吩咐,奴婢們請人即刻做來。”


    趙曳雪默然無語:吩咐什麽?吩咐做大氅?她就不能要一件女子用的鬥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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