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天還沒黑呢。
第33章 這天還沒黑呢。
玉茗回來的時候, 發現趙曳雪已經塗過藥膏了,訝異道:“主子,您自己抹的麽?怎麽不等奴婢幫您呢?”
趙曳雪下意識往北湛的方向看去, 男人半倚著桌案,正在翻看著文書, 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趙曳雪抿了抿濕潤的唇, 低聲道:“不算什麽大事,我自己也可以的。”
玉茗卻因為自己沒幫上忙,顯得有些失落:“哦, 那好吧。”
現在的她還不知道, 從此時開始, 一直到趙曳雪的嘴唇好了, 她都沒有機會再為她的主子抹上一次藥。
如此又過了兩日, 天忽然就冷起來了,還刮起了大風,太陽藏在沉沉的雲層裏, 一副蔫蔫的樣子, 日光泛著白,落在人身上不覺得暖,反而冷颼颼的, 寒意從骨頭縫裏滲進來,倘若一會兒不動, 骨節都要凍僵了。
趙曳雪和玉茗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冷,主仆二人一整天窩在馬車上,伸伸胳膊都要打個顫,玉茗嗬著熱氣, 哆哆嗦嗦道:“主、主子,這也太冷了……”
趙曳雪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但還是打起精神,將身上蓋著的大氅分給玉茗一半,兩人縮在一起哆嗦,但不知為何,熱度好像從四麵八方溜走了似的,總是暖不起來。
再看看北湛,不愧是昭國人,他的穿著如往日一般,竟似乎半點都不覺得冷,北湛皺著眉看了看兩人,起身入了屏風後,再出來時,手裏拿著一條被子,蓋在趙曳雪身上,見她仍舊有些懨懨的模樣,道:“這麽冷?”
趙曳雪不語,隻是搖搖頭,整個人往被子裏縮了縮,北湛還欲說話,馬車外隱約傳來人聲,過了一會兒,車門被叩響了,晏一恭敬稟道:“殿下,曹校尉來了,有事相商。”
北湛便出了馬車,外麵的寒風頗大,吹得人睜不開眼,如刀子一般割得皮膚生痛,大軍仍在繼續行進,有條不紊,北湛接過晏一遞來的韁繩,一個翻身利落地上了馬背,曹盛縱馬緊走幾步,向他行禮:“殿下。”
北湛擺了擺手,道:“什麽事?”
曹盛策馬跟上他,稟道:“屬下觀這天氣,今夜恐怕有雪。”
北湛劍眉皺起,略略勒緊馬韁,風將他的袍袖吹得翻飛起來,問道:“多大的雪,會下多久?”
曹盛道:“估摸著隻下一夜,但是是鵝毛雪。”
一夜的鵝毛雪,也有膝蓋深了,北湛問他:“現在離安青郡還有多遠?”
曹盛從衣襟裏取出一張簡易的輿圖來,指著其中一條道,說:“咱們如今在這裏,照現在的速度,去安青郡最少還要三日,取道石嶺山的話,最多一日半,需要渡漯河,但我們此次輕車簡從,並未帶渡河的器械用具。”
北湛細細觀察那輿圖,指著其中一處,道:“這裏有個雞鳴鎮,傍晚之前能到嗎?”
曹盛默算片刻,道:“回殿下,倘若我們丟棄重物急行軍的話,大概需要四個時辰左右就能到,但那時人困馬乏,士兵腹中空空,又逢大雪,恐怕難以為繼,得不償失。”
北湛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際,皺著眉道:“看來這一路上運氣到頭了,今夜大雪,我們勢必要在路上過了。”
曹盛道:“殿下無需擔心,軍中多是精銳之士,作戰的好手,耐得住饑寒,區區大雪,不足為懼。”
北湛的神色並未變得輕鬆,隻是將輿圖交還給他,道:“命人傳話,大軍加快速度,一個半時辰後抵達楓樹崖下,駐紮營地,所有士兵去搜集木柴等物資,等明日雪停,再繼續上路。”
曹盛抱拳:“是!”
……
果然如曹盛所言,到了傍晚時分,天上就開始下起雪粒子來,一粒粒蹦跳著從車頂落下來,像是天上有人扯斷了一把夜明珠,嘩啦啦灑了一地。
楓樹崖高百餘尺,遮去了大半的北風,在此處安營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趙曳雪跟著北湛下車的時候,士兵們正在忙忙碌碌地搭建營帳,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把營帳建好,以遮蔽夜裏的風雪。
玉茗牽著趙曳雪的衣袖,四下張望,凍得牙齒有些打顫:“主子,您要不要回馬車上去?這裏好冷……”
趙曳雪按了按隱痛的眉心,道:“在馬車上坐著不動,一樣冷,下來走一走,活動了身子,倒還暖和些。”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是幾個士兵正探頭圍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北湛對晏一道:“去看看。”
晏一去了,那幾個士兵見到他,神色立即變得有些惶恐慌張,晏一問了幾句話,他們都答了,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的,各個麵帶愁色。
不多時,晏一回來了,向北湛稟道:“天氣太冷,好些搭建營帳的油布都破了洞,夜裏恐怕會漏風,有些難捱了。”
北湛想了想,道:“讓他們先想辦法堵上,倘若不行,去別的營帳擠一擠。”
趙曳雪卻突然開口道:“裂的口子有多大,能讓我看看嗎?”
聞言,晏一看向北湛,北湛點了點頭,他便對趙曳雪拱手:“公主請隨我來。”
他帶著趙曳雪去看那些破了的油布,因為用得太久,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大的足有一二尺來長,小的也有手指那麽長,倘若張開,風雪就呼呼從裂開的縫隙裏灌進去,搭了也是白搭。
玉茗探頭看了一眼,訝道:“這麽破了,怎麽能用?”
那幾個士兵見趙曳雪半天沒說話,有些忐忑地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小心問道:“那……還能不能修?”
士兵們眼中都帶著期盼之色,倘若不能修,他們就隻能睡這破了大洞的帳篷了,這麽冷的天氣,一宿熬下來,又是風又是雪的,倒不是受不住,隻是苦頭肯定要吃的。
趙曳雪放下那張油布,道:“能補。”
幾個士兵麵上頓時露出喜色,對視一眼,齊齊歡呼起來,之前問話的那個人搓著手,想說什麽,到底沒說出口,隻是一雙眼睛露出希冀來。
趙曳雪對玉茗道:“去取針線來。”
玉茗驚訝道:“主子,真要補啊?這麽多口子,怎麽補得過來?”
趙曳雪道:“把最長的幾道裂口補起來便可,你去便是。”
玉茗隻好去了,沒多久就帶著一包針線回來,她們出宮之前收拾東西,玉茗準備得十分充足,連納鞋底的針都沒放過,帶了足足兩根,眼下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趁著天光還算亮,主仆二人穿了針開始縫補起油布來,一時間引得旁邊搭建營帳的士兵們紛紛探頭來看,竊竊私語著。
“她們在做什麽?”
“聽說是修營帳啊。”
那士兵吃驚:“這也能修得好?”
“嗨,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做這個可厲害了,俺媳婦還能繡花哩,什麽樣的爛布頭在她手上都能做出花樣來!”
其餘的士兵頓時麵露羨慕:“便宜李二狗了,怎麽叫他們幾個走了大運?”
趙曳雪和玉茗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把幾個大的破洞補好了,她站起身來,對那幾個士兵道:“已經補好了,但是以後使用的時候還是要小心,倘若再壞,要補就難了。”
幾個士兵都十分感激,不住地向她道謝,趙曳雪收起針線,又有一名士兵走過來,猶猶豫豫地道:“琴、琴川公主……能否請您替我也補一補營帳?”
大約是怕趙曳雪拒絕,他急忙又解釋道:“隻需要補頂上破的大口子就行,否則夜裏會有積雪掉下來,把褥子都打濕了,人根本不能躺下。”
趙曳雪道:“可以。”
她一答應,不少士兵都圍過來,紛紛開口想請她修補營帳,直到被一個沉沉的聲音打斷了:“夠了。”
北湛皺起眉,掃視了一圈,語氣微冷:“她們隻是兩個弱女子,如何忙得過來?”
眾人都不敢吭聲了,趙曳雪才開口道:“營帳裂口有超過一尺的,就過來補吧。”
一時間,又有四五人抱著油布過來排隊,趙曳雪替他們縫補,北湛便站在她身側看著,氣勢迫得士兵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直到趙曳雪把最後一個口子補完,她的手都凍得青紅發紫了。
細長的針從僵硬的指尖滑落,趙曳雪正欲去撿,卻被一隻手握住了,往上一拉,她下意識順著那力道站起身來,北湛皺著眉看她,眉心擰得緊緊的,好似能夾死一隻蚊子。
他不說話,趙曳雪不解地回視:“怎麽了?”
北湛拉起她就往前走,很快到了一座營帳前,他掀開帳簾,牽著趙曳雪往裏走,冷風一下子就被隔絕在外麵,遠處依稀傳來士兵們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嘈雜,但不知為何,更顯得帳篷裏安靜。
北湛握著她的手腕,舉起來看了看,原本纖細的手指已經紅腫了起來,手背上甚至有些青紫的跡象,手指不自然地曲著,被凍得僵硬。
趙曳雪看他低下頭,對著自己的雙手輕輕嗬氣,一陣微微的暖意驅散了冰冷,讓人聯想到某種絨絨的小動物的皮毛,輕輕地蹭過皮膚,帶來一陣癢意。
趙曳雪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猛然握緊,她看著麵前的男人,對方沒有察覺她的目光,隻是認真地端詳著自己的手,神色微凝,像是並不滿意嗬氣帶來的效果。
然後,他拉起趙曳雪的手,解開襟口,塞入了胸前,用體溫替她暖著。
那一瞬間,趙曳雪感覺到了一陣猛烈的心跳,她眨了眨眼,不知那心跳來自哪裏。
是她的手心下,還是她的胸腔中?
“殿下,”
晏一掀起簾子的動作僵在那裏,手裏還捧著一個手爐,正滿麵震驚地看著麵前的情景,趙曳雪的手塞在他家殿下的胸前,這……這怎麽看,怎麽不太對勁啊?
乖乖,不得了了,這天還沒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