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沒有歸途,也不知去向。……
第31章 沒有歸途,也不知去向。……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北湛的氣勢陡然變得淩厲無比, 迫得李玨一哆嗦,手足都有些發軟了,他連忙慌慌張張地解釋道:“殿下不要誤會,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問問罷了。”
北湛緩慢地合上文書,他麵無表情, 眼眸幽深晦暗,沉沉如子夜一般, 湧動著不為人知的怒意,語氣還算平穩地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李玨不敢與他對視,隻低垂著頭, 不安地咽了咽唾沫, 聲音幾乎變了調:“我……倘或殿下喜歡她, 我可以把她送、送給您……”
北湛沒說話, 他的眉頭卻緊皺起來, 目光如釘子一般銳利,像是要把李玨釘死在當場,他慢慢地吐字:“送?”
李玨以為他是首肯了, 立即接道:“是, 隻要殿下保我性命,我就讓阿雪跟您。”
然而北湛麵上並沒有露出半分喜色,眼神反而愈發冷峻, 寒聲問道:“你來對孤說這些,她知道嗎?”
聞言, 李玨有些含含糊糊地道:“我方才去見她時,向她提過此事。”
北湛沉著臉,緊緊追問:“她同意了?”
李玨開始支吾起來,又趕緊道:“她雖然沒答應, 但是我可以寫一封休書……”
“不必!”北湛麵帶怒意地打斷了他,表情近乎厭惡,冷冷地道:“要保你性命也可以,你寫一封和離書。”
李玨大喜,忙不迭道:“這卻好辦!”
……
天色已經全黑了,馬車裏沒有燈,唯有銀色的月光落進來,到處都亮堂堂的,月色如霜,星辰滿天,趙曳雪與玉茗趴在車窗口,主仆兩人挨在一塊說話。
看見一道黑影朝這邊過來,趙曳雪止了話頭,玉茗微微眯起眼,仔細辨認:“主子,又是那個人。”
那個人走近前來,身形高大,相貌堂堂,正是晏一,他向趙曳雪拱了拱手:“琴川公主,殿下請您過去一趟。”
趙曳雪並不動,隻淡聲道:“這麽晚了,不知昭太子殿下有什麽事情?”
晏一隻好道:“李玨剛剛去見了殿下。”
趙曳雪表情驟變,她意識到了什麽,猛然站起身來,整個身子都晃了一晃,玉茗驚慌道:“主子?您怎麽了?”
趙曳雪用力呼出一口氣,慢慢地平靜下來,輕聲道:“我沒事。”
她看向晏一,道:“我隨你去。”
下車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手足有些發軟,膝蓋卻又僵著,腿肚子仿佛要痙攣一般,在直到剛剛以前,她也沒有預料到李玨竟然會去找北湛。
再聯想之前的爭執,他的目的顯而易見。
人心竟然會變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惡,令趙曳雪猝不及防。
她上了北湛的馬車時,一眼就看見李玨瘦削的身影,寬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像一根麻杆支棱著,他一味地低垂著頭,沒敢看過來。
趙曳雪卻不肯放過他,徑自走到他麵前去,輕聲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李玨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來見太子殿下……商量一些事情……”
趙曳雪的聲音冰冷:“商量著如何用我換你的性命?”
李玨退了半步,額上已冒出了微汗,他語氣艱澀道:“阿雪……”
“別這樣叫我!”
趙曳雪厭憎地看著他低垂的臉孔,道:“你抬起頭來看我。”
李玨猶豫了一下,隻好緩緩地抬起頭,與趙曳雪對視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有些瑟縮,趙曳雪抬手便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過去,啪的一聲很是清脆,估計馬車外都能聽見。
李玨偏著頭,摸了摸嘴角滲出來的血,訕訕不敢言語,趙曳雪看著他那副沒骨頭的樣子,就覺得怒火攻心,咬牙質問道:“當初昭軍南下,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和我說的嗎?你說,要送我回莊國去,這才過了短短一個月不到,李玨,你如今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李玨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一片,他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眼中透出哀求的光:“別說了……阿雪,別說了……”
趙曳雪一聽他叫自己阿雪,便覺得惡心至極,反手又是一巴掌,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打得李玨一個踉蹌,他捂著臉,垂頭站穩了,過了一會兒,才悶悶道:“可你那時不是沒走嗎?你既然沒走,就該想到有這一天……”
“是啊!我當時怎麽沒走呢?怎麽沒拋下你呢?”趙曳雪咬牙切齒,她簡直被氣笑了,眼眶通紅,不可置信道:“以至於你做出賣妻求生這種毫無廉恥之事,如今竟成了我的錯?”
李玨呐呐不語,又作出那副逆來順受的姿態,任打任罵,保持沉默,直到北湛的聲音打破了僵局:“過來。”
李玨猶豫了許久,才慢慢上前去,北湛沒有看他,輕輕叩了叩桌案,隻吐出一個字:“寫。”
李玨拿起筆,蘸墨的時候手微微顫抖著,在落筆之前,他又下意識看向趙曳雪,女子臉色蒼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眸光冰冷,李玨忍不住低低喚了她一聲:“阿雪……”
趙曳雪麵露譏諷:“怎麽,要我替你寫麽?”
李玨訕訕地低下頭,就著昏黃的燭光,開始寫起和離書來,他寫得很快,不多時就放下了筆,喏喏道:“好了。”
北湛伸出兩指,挾起那張薄薄的宣紙,仔仔細細,逐字逐字地看完,才看向趙曳雪:“如何?”
趙曳雪並不接過去看,隻麵無表情地回視他:“難道要我讚一句,這賣妻書寫得好,文筆斐然,筆酣墨飽,精彩絕倫?”
她每說一句,李玨的臉色就白一分,北湛慢條斯理地將那張紙疊起來,細心地收入袖中,如此,塵埃已經落定。
李玨忐忑問道:“太子殿下,那……我、我能走了嗎?”
“走?”北湛劍眉微挑,詫異道:“你要走去哪裏?”
李玨以為他要反悔,頓時急了,道:“您說過,保我性命的!”
北湛悠然道:“自是保你性命,又沒說要放你離開,一切等到了盛京再說。”
李玨沒想到大費周章,到頭來還是要去盛京,臉色驟變,沒等他說話,北湛便揚聲喚來晏一,指著李玨道:“從今日起,他不再乘車,與軍中士兵同行,一同吃住,務必要保他性命無憂。”
言外之意是,其他皆可隨便,晏一應了聲,對李玨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李玨驚慌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北湛淡聲道:“你是什麽意思,與孤何幹?在這裏,一切都聽孤的意思。”
哪怕李玨再不情願,也晏一被帶走了,馬車裏恢複了安靜,趙曳雪仍舊怔怔地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也不過去,她隻覺得滿心都是疲憊,就好像一個瓷瓶,每日不斷地往裏麵倒水,而現在,水終於溢了出來,瓶子也碎了。
“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神,趙曳雪抬頭,卻原來是北湛已經到了她麵前,皺著眉看她,他俊美的臉不知為何有些模糊,趙曳雪下意識眨了眨眼,一串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下,落在了衣襟上。
北湛的眉頭頓時皺得愈緊,眉心像是要夾死一隻蚊子,他伸手擦去趙曳雪的眼淚,指腹粗糙,上麵的繭子如砂礫一般,擦得趙曳雪臉頰隱約作痛,眼淚卻好像擦不盡似的,如長河決堤。
北湛的動作有些粗魯,聲音不悅而冷漠:“和他分開,你就這麽難過?”
趙曳雪噙著眼淚,抽抽噎噎地道:“是你的手……擦得我的臉好疼……嗚嗚嗚……”
北湛一頓,立即住了手,然後舉起袖子來,用柔軟的布料為她拭去眼淚,低聲道:“別哭了,這種貨色,不值得你哭。”
趙曳雪蹙著眉尖,輕聲道:“我並非為了他哭,隻是……”
她不覺得難過,隻是分外茫然,活了這麽多年,她卻這般渾渾噩噩,沒有歸途,也不知去向。
活著實在是一件辛苦事。
北湛沉默著,沒什麽表情,手上的動作卻很輕,替她拭淚,趙曳雪眼睛紅紅,朝他伸出手來,北湛盯著看了片刻,道:“做什麽?”
趙曳雪吸了吸鼻子,道:“李玨寫的東西,可否給我?”
北湛不肯給,輕輕拍開她的手,劍眉微挑,道:“你方才還說那是賣妻書,給你做什麽?”
趙曳雪轉身就走,卻聽北湛的聲音自後傳來:“站住。”
趙曳雪回頭,看見他從袖中取出那疊的薄薄的一張紙來,上麵隱約泅著墨跡,他以兩指挾著,還故意在趙曳雪麵前晃了晃,趙曳雪猛然伸手去奪,北湛的動作卻更快,勾起手指飛快地避開,叫她搶了一個空,另一手屈起,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淡聲道:“我的東西,還想搶?”
趙曳雪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捂住頭,氣得睜大眼,爭辯道:“這是給我的。”
“誰說是給你的?”北湛把那頁紙再次塞入袖中,不為所動地道:“現在是我的了。”
趙曳雪輕輕咬住下唇,道:“你要怎麽樣才肯還給我?”
北湛漫不經心地道:“倘若我心情好了,自然就給了你。”
趙曳雪追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心情好?”
聞言,北湛看她一眼,才慢慢地道:“這就要看你的了。”
趙曳雪想了想,道:“罷了,我去找他,再要一封。”
北湛頓時黑了臉,在她轉身的時候喝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