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斥賓王
太后坐在轎中悲愴不已,卓妃與太子情形可憐,一知大師應然命喪,而皇上影跡全無,潘王又屢屢發難,這一切令她舉步維艱。
「去悅達客棧!」太后突然喝道。
「是!」侍衛們掉轉轎口,趕往悅達客棧。
太后緩步進入客棧,立即呼來店家問道:「你這店裡可有一位三十左右的白面男子入住?」
「有!有!不過剛剛出去,估計著馬上該回來了,夫人,要不你點點什麼候著?」店家哈著腰問道。
「什麼也不要,」侍衛厲聲喝道,「此刻起除了公子任何人不準入內,這裡我們夫人包了!」
「是!是!」店家呼一下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賓克的車馬返回,他猶如撫著孩子般將手放在木箱上喃喃道:「本公子,明日再帶你出遊!」
他剛剛踏入客棧,赫然看見太后威嚴坐在廳中央椅子上,眼睛里立即閃過一絲恐懼,思忖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嘶聲道:「拜見母后,賓兒不知母后駕臨,還望恕罪!」
賓王身後的人被侍衛擋在門外,巫士忽然瞧見室內情形,連忙帶人退離。
太后茫然地瞧著自己的三子一言不發,這眼前的簡直是一個豬犬不如的敗類,加害太子,不知悔過又毒屠親母,她真想上前親手斬殺了這個逆子!
賓王深知自己母后的脾性,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可是兩腮卻不時鼓起,明顯在咬著牙齒。太后蠕動著嘴唇,半晌太後方才發話:「起來吧。」
「謝母后!」賓王連忙立在一旁,惺惺眼睛聽著。
「你不好好地在北地待著,千里迢迢回到中原做什麼,只為害了哀家么?好啊,哀家就在你眼前,」太后越琢磨越生氣,說著一把抽出身邊侍衛的長劍,伸手遞向賓王,「來,殺了哀家!」
賓王立即退後一步,沉聲道:「兒臣不敢!」
太后猛地揚起劍橫在賓王脖子上,冷哼一聲道:「兒臣不敢?你哪還是兒臣,你哪配得上是兒臣,說的好聽,脅迫宮女,殿內投毒,哪還有你不敢的事情,若是再給你些膽子,哀家看你倒想弄翻了朝廷,顛覆了天下?!」
賓王再一次跪下,雙手伏地深埋下頭,喃喃說道:「兒臣不孝,可是兒臣沒有別的辦法,母后當然知道,傷了母后,兒臣再無回到母後身邊,回到宮中的希望……」
太后當然知道,所以敢只身前來,可是聽到如此無恥之語,立即氣得雙腿抖瑟,將手中長劍向賓王擲去,可是她哪有什麼氣力,那長劍稍稍刺破了賓王的後頸,噹啷一聲落在地上,賓王卻絲毫未動,「回到宮中?」太后咬牙切齒擠出這幾個字,可是有稍稍緩些口氣,「難道你不怕那劇毒直接要了哀家的性命?」
賓王再低一些頭,眼角不斷跳動著,低聲辯解:「孩兒絕不會殃及母後身體,一旦有恙,兒臣定要送去解藥!」
「哈哈,看看哀家生出的兒子,」太后萎靡坐下,將手按在胸口處,壓制著即將迸發出的憤怒,「施藥投毒,再送解藥,哀家是想不讓你進宮都不成,就在你母後面前,大言不慚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你就不怕你的父皇在九泉之下遷怒於你嗎?」
「孩兒實在是想念母后啊,」賓王竟抽泣起來,眼皮下竟真的流出幾滴淚水,「十二年了,孩兒孤零零漂流在外,不想宮內錦衣玉食,只想著母后垂訓教導……」
「夠了,哀家就訓導出你這般的逆子嗎?」太后怒聲喝止賓王,「探得出哀家身邊的宮女,自然也知道你的皇弟卧病不出,定是見這麼多年皇上未生太子,心中承受不住,想著回到宮中掀起腥風血雨吧?」
這句話直擊要害,賓王身體不禁一顫,他知道一切都逃不過母后的眼睛,仍然狡辯道:「孩兒只想回到母後身邊盡孝,親口對皇弟賠禮道歉,恕我死罪,兒臣只想像個人樣活著,十二年了,每日都惦念著皇宮,那才是孩兒的家呀……」
太后再次想起文圖的話,用力按壓著劇烈跳動的心臟,閉上眼睛鎮定自己,引領投毒弒母的逆子入宮,這對做母親的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賓克見母親不再訓斥,知道自己回宮已成定局,更是恭恭敬敬跪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若是想得到天下,眼前的太后只能是最後一個才能殺的人!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太后才低聲道:「你的王府每日均有人清掃,你隨時可以回去,不過你要記住,一月之內不準踏入廣慈殿半步!沒有哀家允准,不得妄議朝政!你還要記住,皇上在看著你,哀家在看著你,我大皇朝幾百萬鐵騎也在看著你!」說罷,太後起身,可是腳下已有不穩,侍衛連忙扶住,她不再看賓王,咬緊牙關離開客棧。
「謝母后!」賓王抬起頭來,眼睛里透出一絲詫異,不過瞬間又被貪婪代替。
賓王對巫士令道,「這裡暫時用不上幫忙,你即刻返回亡靈谷,到達時已近春尾,酌情再施水祭,本公子命你十年之內再喚出一隻亡靈供你驅使,估計那時本公子已經無法再驅令,」他開始幻想著自己做上皇帝,「我會封給你一個滿意的差事,天下各道均聽從你的號令。」
「多謝公子!」巫士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
「還有,吩咐下去,在京城僻靜之處買一處別院,留下幾個人與亡靈候著,隨時聽從我的調遣,再派一些人四處尋找那個火女!」
「是,主人!」巫士應道。
賓克終於戰勝太后,冷酷的臉上放出詭秘的乾笑,其形狀言不可述。
太后回到廣慈殿,稍事休息,便令符柔傳來文圖。她瞧瞧文圖,又打量打量符柔,而後徐徐道:「老百姓們都說,家事難料,可哀家這個家啊,還關乎著天下,所以這個家塌不得,你們說說,空有三子,二者無能,唯有皇上還算出息些,可又黯然離去,太子說的好,家主,家主難當啊,哀家有時也琢磨,是不是我這個家主做錯了什麼,哀家這些皇子們究竟想要什麼……」說到太子,她的音調倒是高出半分。
「太後娘娘不必過度憂慮,人之心性,成長使然,」文圖剛想問卓姬與畢子事情,可是瞧著疲憊的太后不敢多嘴,只好勸解,「自古沒有一味不變的人,智者極至若愚,愚者亦可及智,善者不無小惡,惡者不無生德,普天之眾皆可調教;可是,萬道均有梗阻,這世上唯有貪字才是最大禍首,貪財者喪仕,貪色者喪家,而芸芸眾生皆有所圖,品察一個人,就要看其貪念有多重,可制者均是良人……」
太后微微點頭,不禁嘆息一聲:「哎,哀家的皇兒,可是貪得無厭之人,給了他天下也唯恐不足!」
「嗯!」一向矜持的符柔不禁出聲,想控制已經來不及。
太后皺著眉頭瞧向一旁的符柔,取過佛珠,合上眼睛,慢條斯理道:「芙兒,你說說,哀家該怎麼辦?」很明顯,她要閉目養神,無非是想讓身旁有聲音罷了,尤其是甜柔的聲息。
「我?」符柔緊張起來,文圖立即沖她點頭,示意她安慰安慰一下便是,「回太後娘娘,娘娘手中不是有太子嗎?」
太后倒是敷衍一聲:「是啊,皇上不在,太子是有名無分啊。」說著,眉頭再次緊鎖起來。
剛說到這裡,有侍衛回報:「稟太後娘娘,屬下們尋遍了北城,毫無卓妃下落!」
「什麼?!」太后猛然睜開眼睛,彷彿丟了魂一樣,獃獃說道,「再去查,再去查,查不到就不要回來!」她難過至極,沒想到贈予了貼身金鐲也未得實言,自言自語道,「看來卓妃還是沒相信我這個老太婆啊,可是我的皇孫呢,太子呢?究竟有何難言之隱?你,你,說說!」太後頭一次出現驚慌失措之狀,分別指著文圖與符柔。
文圖如同五雷轟頂,這分明見到了卓姬與畢子,怎麼會又失去蹤影呢?這要是再有三長兩短,太后絕然承受不住,自己再有本事,也無回天之力!還有,聞聽一知大師遇難,臨別之言「天若有變,坤位安寧」又是何意?
「太後娘娘,」符柔忽然說道,「奴婢有句話不知能說不能說?」
太後腦內紛亂,雖然不信這卑女能想出什麼好主意,還是抬手示意說出來。
「回太後娘娘,太子無法進宮,無非是皇上不在,怕有人橫加刁難,指責無名,可是奴婢以為,欲放之苞藏於土,破繭之後人方知,流來之水匿於地,碎岩之後才成池,不妨四處散出消息,稱作皇上有旨,即刻責令卓妃入宮,太子進殿,百姓們紛紛傳揚,人人皆知,自然也就成了事實,有人發難,反倒是謀圖不軌,失信於天下;再者,卓妃與太子一旦聞聽消息,說不定放下隱情,立即現身……」
文圖猛地瞧向符柔,說的太好了,符柔卻暗暗低下頭,她心裡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保住東土,弒殺潘王!不過,碰到文圖火熱的目光,心中還是一盪。
太后聽聞這一番話,手中馬上停止撥弄佛珠的動作,剛要說什麼又放棄,隨後抬手指指符柔道:「欲放之苞藏於土,破繭之後人方知,看來你這妮子倒是懂些詩書,來,為哀家讀一首,哀家要歇息片刻……」
符柔微微屈身應是,稍加思忖道,「奴婢便給太後娘娘誦一首雪之梅,恭祝太後娘娘力挽狂瀾,一臂揮天,」他又稍稍頓一下,微微清了清嗓子,吟誦起雪之梅,「白花飄,寒風鬧,紅顏漫漫,盼春到,可是她一枝弄舞,萬里皚皚聽她笑,江河已穩,山脈已固,四君三友她獨俏……」
太后聽著聽著,嘴角竟然泛起笑意,瞧著文圖滿面的善良神色慾言又止,許久方才揚手示意殿內眾人退下。
一個時辰以後,太后突然傳敬梓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