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遲盈轉回身,緩緩朝著太子曲膝行禮。
怕他聽見自己聲音不妥,是以朝著他幾不可聞的小聲問安。
隔著一層淺紗帷幕,遲盈隻瞥見太子一襲素銀的白紗袍,便是連腰身躞蹀帶都是同色的。
一身的銀白未免叫人顯得有幾分竣黑了去,可偏偏這位殿下,無論穿什麽色兒的衣物,總襯的他容顏如玉,矜貴無雙。
原先以為緋紅色襯他,想來是自己見得少了罷了,
太子這日溫潤,不像是那個她認識的,叫人生厭的太子殿下。
他袍角微動,緩緩提步上前,抵至遲盈身前。
遲盈心都到了嗓子眼,想後退卻又覺得不妥,如此膽怯豈非不打自招了去?
她勉力強撐著身子站著,見麵前的太子頓了半晌,骨節分明的指節忽的抬起,似乎想要觸碰遲盈麵上的輕紗。
遲盈心間一震,雙手連忙揪著帷幕下擺,那一刻,她竟生了要跳船逃跑的衝動。
太子見此手頓了頓,終究沒繼續下去,他指節幽幽垂落了下去。
遲盈呼吸輕顫,見此才算穩住要落荒而逃的衝動。
隔著帷幕,看不清她的臉,蕭寰眸光停留在她肩上。
憶起離別時,少女唇瓣嬌潤,身姿婀娜,臥在床榻內抬眸看向自己的神情還曆曆在目。
再見竟是已隔了半年。
他從不覺時光漫長,如今回想,才驚覺以往二十多年的年歲竟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後來才算活的像是個人。
如今卻一切回到了原點,明明近在咫尺,卻隻能遠遠看著。
遲盈緩緩退後,纖瘦的背脊已抵上船艙的木門,她將將停穩腳步,壓著嗓子低聲道:“殿下若是沒事,臣女便先退了,”
他蜷著指節,忍不住道:“你要走?”
遲盈應了聲,能不說話她便不出聲,免得暴露了自己的聲音,叫他起了疑。
雖然她覺得,時隔半年,太子肯定早就忘了她的聲音。
恐怕連她的模樣都不記得了吧。
遲盈等不得太子發話,便匆匆穿過船艙繞到船尾,提著裙便要上岸。
可這般一看卻是怔住了。
船尾未曾抵到岸邊,離岸邊也足足一丈遠。
岸邊侍從們早不知去了何處,連叫人搭把手都沒有。
若是個男子跳過去倒是容易,可遲盈可是一個連走路都磨蹭嫌累的人,
好在這水並不深,
身後一陣衣袂簌簌聲響,蕭寰跟著遲盈入了船艙,他身量高大,這小船艙與他而言似乎矮了幾分。
蕭寰背梁微屈著,他見人傻傻的立在船尾,帶著一分希冀問她:“怎麽不走?”
遲盈忍著鬱悶,沒有吭聲,卻是捉起翠綠的裙擺,竟是沿著船邊打算跳下去。
不慎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腳踝小腿,似那綠池裏生長出的雪蓮,天然清潤,比這片湖色都豔麗幾分。
蕭寰視線深深劃過。
他自是看出來了,她那般愛幹淨的人,寧願趟過這爛泥也不願與他多說兩句。
真的就如此不願與他多待片刻嗎,
太子某一瞬間悲哀極了,他想,如今這般皆是拜蕭淵所賜。
他與他的妻子被人用歹毒的伎倆,狠狠的拆散了。
他算是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蕭淵使這計謀從來不是叫自己漸漸遠離了她。
分明是想叫她與他生出隔閡來,再也消不掉的隔閡。
她果真離他更遠了,
見她真要跳船,太子眉心微跳,兩步上前,在遲盈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抱了起來。
遲盈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還未曾反應過來便被人打橫抱起。
她幾乎驚呼出聲,到頭來拚命壓著自己的即將脫口而出的音兒。
“殿下幹嘛,放我下去!”
遲盈身子孱弱,蕭寰幾乎毫不費力就將她嬌軟的身子攔腰抱起。
她眼含熱淚,見他如此模樣,心裏懷疑他恐怕是早看清了她的身份,才會如此不守規矩,
不、不可能。
他一直喚自己孟姑娘,她了解太子,太子可萬萬不會如此無聊逗趣的。
那便必然是他早就對孟表姐圖謀不軌了,
遲盈隻覺如同吃了一個蒼蠅,心裏反胃的厲害,她掙紮起來。
他卻不管遲盈的掙紮,堅硬的手臂牢牢摟著她的腰身,輕飄飄地抱著她跳下了搖晃的小船。
二人腳落實地麵,遲盈便重重推開了他。
太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被推得往後踉蹌一步,他蹙眉竟是不怒反笑。
“聽聞蕭芳毓有一寵愛非常的孟姓姬妾養在這處別莊,莫非便是孟姑娘?怎麽孟姑娘私下竟是這番潑皮的性子?”
遲盈蒼白著臉,一時間竟然是喜多過愁。
隻心裏確信了太子果真是將她當成孟妙音了。
隻是又覺得這話十分不禮貌,隻差沒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個外室養的,她生平數十年何曾與這些詞扯上關係?
又後知後覺,這是外界如今傳的孟表姐與守一的關係?怎麽比之前她依稀聽到的更不堪的?
她原先隻以為是孟表姐被守一救下,後這二人關係被人傳的微妙,且這段時日守一並未曾與她說過。
更何況如今她都自身難保,成日惶恐度日,自然不是問這些傳言的時候,
這廂遲盈正在懊惱間,寧王匆匆帶著侍從趕到。
大夏日裏,蕭芳毓被人領著在宮內轉了許久,深覺不對,一打聽起消息便急忙策馬跑了回來。
遲盈看了看他,張嘴欲要說話,卻顧忌太子在場,隻能將話皆吞咽進了肚子裏。
蕭芳毓衝她微微搖頭,示意她勿要多言。
蕭芳毓麵上帶著溫潤的笑,與太子如出一轍的虛情假笑,拱手行禮道:“臣弟不知皇兄前來,有失遠迎。”
太子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接了寧王的假笑道:“孤來後山打獵,聽聞你的別院就在此處,便過來看看。”
皇家獵場離他的別院南轅北轍,且如今更不是打獵的時候,太子這借口可謂是扯得巧妙。
蕭芳毓比起遲盈倒是鎮定的多,他隻故做聽不出,道:“臣弟這處別莊著實簡陋,隻怕無法好生招待皇兄。若是改日皇兄再來,弟弟務必提前吩咐廚房,多準備些菜,”
隻差將趕人走的話撂在門前了。
自從蕭芳毓來了,遲盈不自覺的腳步便朝著他方向靠近。
太子看著離得近的二人,忽地笑說:“你我兄弟,談什麽提前準備的?如今準備也是不遲。”
又朝著遲盈道:“府上正堂在何處?你引路,今日孤要同寧王好生聚聚。”
遲盈神情窘迫,可偏偏她騎虎難下。
便隻得強撐著帶人來到正院裏。
太子落座正席之上,他帶來的侍衛也有樣學樣往下首坐去。
皇族子弟,喝酒必當是有歌舞陪伴的。
便是寧王這處偏僻的別苑,明麵上也養了幾個舞女。
如今正是傍晚時候,晚霞輝映著高台彩繡之上,霞光熠熠,增添了幾分美輪美奐。
不過須臾功夫,身著彩衣的舞姬上台,皆是麵上掩著輕紗,隨著鼓樂偏偏舞起。
台下眾人嬉笑飲酒,不一會兒那絲僵硬的氣氛也消失了個幹淨。
倒也叫場麵中唯一帶著紗的遲盈鬆了一口氣。
遲盈如今沒個身份,自然是沒有她席位的,此時她更是巴不得沒有她的席位。
倒是想離去,卻不想太子的侍衛攔住了她的去處,朝著珠簾後指了指。
“孟姑娘,此刻還未到散宴之時,那處是殿下賜給你的席位。”
遲盈連掙紮都沒有,隻得乖巧坐下,她的席麵離眾人有些距離,且是獨自一人,倒是叫她落了個清淨。
放鬆下來隻覺滿身細汗,卻總察覺上首的太子餘光落往這邊,遲盈連擦汗都不敢,也更別提摘下帷幔吃菜了。
遲盈遠遠見寧王那處,隔著珠簾,寧王置身在一片璀璨落日餘暉之中。
堂內四角都擱置著比人高的冰塊,縱然外間炎熱,她們置身之處並不見半分炎熱,甚至是有些清涼的。
可寧王的額角仍是泛著絲絲晶瑩。
遲盈便知他必然不如麵上瞧著鎮定的。
她二人如今皆是一般心態,如何涼快的起來?
麵對這個不按常理出牌喜怒無常的太子,他們該如何反抗?
隻盼著筵席結束,太子快些離場了去。
卻偏偏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宴會行至一半,忽的外邊傳來吵鬧之聲。
是一道遲盈十分熟悉的聲兒。
是百裏將軍?!
遲盈從席位上動了動,頓時隻覺大事不妙。
百裏延壓著一個身材消瘦披頭散發的女子入了門。
那女子側對著遲盈,且有頭發遮擋,遲盈看不清她麵容,卻隻覺得身影熟悉的厲害。
百裏延將人壓上來,朝著上首太子恭謹行禮。
他眼中無法壓製的帶出幾分敬佩來。太子差他們去後院搜人,竟真是搜到了!
殿下果真是料事如神!
“殿下,臣等從後院揪出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女子,自稱她才是真的孟姑娘!”
百裏延話音剛落,那女子便哭出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上首太子哭訴起來。
“太子殿下!殿下要為臣女做主!臣女有要事要稟報殿下!”
遲盈無可避免的渾身一僵,手腳瞬時冰涼。
孟表姐的聲音,
,孟表姐竟然是來了?
百裏延說什麽?說她在後院之中?
這怎麽可能?
遲盈眨了眨眼睛,此時竟然一時半會兒弄不明白了。
也不想弄明白了,隻覺得死到臨頭。
上首那道冰冷的眸光落在遲盈身上。
太子眯起眸子,透著疑惑道,“哦?竟有兩位孟姑娘?”
眾人紛紛側首過來看她。
遲盈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受盡了奇恥大辱,狼狽不堪,無地自容,
事到如今她如何還看不出來!
太子就是在耍她,將她當成猴子、跳梁小醜一般戲耍!
將她足足戲耍了一日!
遲盈見太子起身,負手朝她緩緩走來。
便知再也逃不過,她傷心絕望的近乎崩潰。
依稀之間她就如同看到了當日麵對天子時無奈苦澀的情景,她想,上回若非守一相救她早就死了。
這回橫豎也是死,她要有尊嚴的死!
遲盈舉起席麵上的酒壺便朝著太子頭上狠狠砸了過去。
橫豎死了也拉個陪葬的。
她冷笑著撐起自己被戲耍的尊嚴:“你以為你是什麽人?會神機妙算嗎!?”
“砰,”的一聲悶響。
太子不躲不避,被瓷瓶直直砸上了額頭。
“放肆!”立刻有侍從便拔刀朝著遲盈,氣勢洶洶的便要過來拿她。
太子抬手阻止,他走進遲盈,彎腰蹲了下來,與她齊平,看著她的帷幕下的麵紗。
許久,太子啞著嗓子問她:“氣消了沒?”
作者有話說:
三答:寧王是個憨憨,文案差不多到了,男主才虐了一點點感謝在2022-06-19 18:56:42~2022-06-20 18:5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遲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女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