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天下至尊病倒,朝堂之上鬧得不可開交。


    蕭淵病中還不忘連撤了兩名東宮係手握重權的官員,近來更是一連賜死諸多後宮妃嬪宮人。


    一說那些妃嬪宮人早已投靠了太子,又有說皆是無辜受了陛下牽怒。


    蕭淵如今目的倒是明確,意圖拔了太子爪牙,行圈禁太子之實。


    若是以往,皇帝身強體壯之時,與諸位大臣商討一二,徐徐圖之倒不是不可。


    可如今這位太子並非是那三歲小兒,亦或是初入朝廷身後無人形單影隻的太子。


    反倒是當今皇帝,這次病發後時常發狂,更是屢屢殺人,叫眾人看來橫看豎看沒了之前的威望,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瘋瘋癲癲的老者。


    而那太子可是在陪都監國好幾載的儲君,一呼萬應,莫說是前朝,便是邊關都是太子的人馬。


    如今,反倒是陛下成了那影虛的了。


    若是皇帝身子健朗倒還好說,眾人隻怕前邊兒幫著陛下折騰下來太子,轉頭陛下便駕崩了去。


    瞧著如今他們大魏這位皇太子的權勢,底下那幾個兄弟,便是皇帝這些年有意抬舉起的秦王吳王,合起手來都是拉不下的。


    若是拉不下太子等太子登基了去,按照如今這位太子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們豈非是與自己九族過不去?


    是以眾位朝臣皆是和起了稀泥。


    蕭淵近來病中不忘召見高官權臣,朝中叫得上名號的大臣,一個二個皆是這般和稀泥的說辭。


    如此將蕭淵氣的半死。


    這些時日頭疾反複無法徹底好轉,約莫便是與這群官員扯不開幹係。


    ,


    夜色深邃,蕭淵對著火燭靜坐許久。


    他一雙眼眸深邃,瞧著人時不怒自威,靜默許久忽的問起太子近日行蹤來。


    侍立在一旁的內侍低頭斂眉道:“白日依稀聽聞太子衛率又往崇善寺去了一趟,還問了許多山下臣民,想必是離尋到太子妃不遠了。”


    蕭淵瞧著麵前的茶杯熱氣氤氳,鳳眸微微眯起。


    那日他得知太子動作,派人往遲氏處賜去金酒白綾,也隻是試探一二罷了。


    誰知一試才知,自己這本以為固若金湯的周身禁衛竟被東宮安插了如此多眼線。


    遲太子妃是遲清石的女兒,便是日後廢了她叫其出家,留她一條命遠送他鄉亦或者過些年將其賜婚給旁人。


    徹底了斷了太子的念想。


    蕭淵賜死太子妃的心思並不深,又或許,自始至終都是試探而已。


    可遲氏人呢?

    火裏連一具女子屍骸都沒,她若是沒死又該在何處,


    蕭淵原先覺得是太子早早將其救了下來,擔憂他再對付她,是以將其帶回了身邊卻藏著。


    可如今,足足快兩個月功夫,他便親眼見這兒子發了瘋般的模樣。


    蕭淵深覺其中自己漏了其中至關重要都一環,他眯起眼睛思索了一圈,愈發頭疼起來。


    “寧王在何處?”


    青衣內侍靜靜的低眉斂目:“回陛下的話,寧王前日來問安,您叫他日後無事不用前來,”


    蕭淵已經思索不清方才似乎有了思路的事,金吾衛卻在此時一路疾走,入了殿內行禮。


    “陛下,昌平,元襄二地有兵動,另昨夜北衙大將軍府上有東宮虞候出入,前後三次,密談直至深夜,”


    金吾衛收集到的許多消息,一樁樁事關太子,事關鄴城兵動之事。


    他更不敢多言,唯恐一句便涉及到了誣陷。


    隻能將密報遞給皇帝。


    密報冗長一疊,蕭淵忍著頭痛欲裂將其看完。


    他強撐著身子,麵色青白將折子重重丟往一旁。


    蕭淵心裏壓抑著一股怒火。


    他為帝王,萬人之上如此些年,倒是有不少寵臣,心腹,可若說他最信任之人,自始至終都隻有隨國公一人。


    那是自小玩到大的交情,且遲清石更是一個忠心不二甚至有些迂的主。


    思來想去,調走遲清石是他走的最錯的一步棋。


    他早早聽聞遲清石家有個病弱嫁不出去的女兒,便自以為替心腹解決了一樁煩心事,也替皇朝解決了多年世家把持的後顧之憂。


    給了遲家太子妃之位,不盼著隨國公能感恩戴德,卻也知曉隨國公為人聰明,自是知曉日後想要他家閨女立住,他家隨國公府接著榮華富貴,便得一輩子替自己做事下去。


    誰曾想後續,反倒是生性多疑的他總總夜不能寐,擔憂遲清石與他的女婿太子真成了一個陣營。


    雖知這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是有這個心也做不得,可懷疑的種子一經埋下,便再也拔除不掉。


    後便是他下的最錯的一步棋,將心腹調離京城,將另一人送上了北衙大將軍的位置。


    誰成想竟是養虎為患,將自己心腹送走,送了個真正都太子心腹上去!


    如今他左右受製,否則他必要叫這個逆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蕭淵回過神來,壓抑著怒火,與周邊人罵道:“這個太子裝了這麽些年,終究是坐不住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朕這個皇位!與朕兵戎相見,什麽遲氏都是借口!他就是想反了他老子!”


    什麽為了女人,千裏迢迢趕回京城,皆是借口。


    就是無詔返京,連同幾州軍事意同謀反,將兵馬都調動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殿外內監匆忙小跑著入殿,“陛、陛下,太子過來了,”


    蕭淵臉沉了下來,見遠處燈火搖晃,一群侍衛大氣不敢喘一聲。


    那被火燒傷,據說傷的萬分嚴重,以至於長久無法出府的好兒子,如今正孤身一人立在寢殿之外。


    太子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於階下一步步緩緩邁上玉龍階。


    他麵容冷凝,卻還記得規矩的朝著皇帝行禮,“父皇,請你重下令,封了沿路十三州的官路,”


    皇帝聽罷簡直怒不可遏,他為帝二十餘載,何曾有人敢以這種命令都口吻與自己說話?


    偏偏自己如今暫時還奈何不了他!


    “你怎麽入宮來了?沒朕都旨意,你就好好待在你的太子府!其他事朕自有打算。”


    太子不退反倒是一步步往殿內走入,左右皇帝下不下令也無所謂,大不了派自己的人手去便是了。


    他語調輕沉,甚至帶著幾分無措,像是自言自語道:“兒臣的太子妃如何也找不到了,真是奇怪,明明什麽地方都查過了,”


    說著他語調陰冷起來:“一定是在這京城裏,陛下,你不會將她藏起來了吧?”


    約莫都是同一種人,才能明白這句話的深意,蕭淵都止不住往後虛退了一步,打算不與這個神誌不清的人說道。


    他朝著太子冷笑,卻也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約莫是意識到,這個兒子真的是翅膀硬了,自己都壓不住他了,

    “在不在宮裏你難道不知道?宮裏你沒有眼線?”


    太子坐在皇帝榻旁,那張俊美絕倫都臉上透著一股蒼白,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眼下一片青色。


    倒比蕭淵更像一個病重之人,顯得脆弱無奈。


    他繼續問道:“聽說你那日是打算叫阿盈出家?”


    父子二人如今是徹底撕破了臉皮,太子連裝出來都父慈子孝都沒了。


    甚至直接用‘你’來稱呼他的父君。


    蕭淵頭痛欲裂,卻不想叫自己的弱態被人尤其是太子看了去,他強撐著淡薄道:“如此年歲的姑娘如何叫她出家?隨國公與朕說遲氏嫁給了你,日日以淚洗麵,朕不得強人所難,遲氏本是望族之女,便是不當太子妃想必也多得是人求娶,”


    太子麵上那虛假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他的聲音簡直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冰冷的刺骨。


    “你想將她嫁給別人?!誰敢娶她,”


    蕭淵見他這般痛苦模樣,心底竟生出了幾分舒坦,他淡笑了聲,隨和道:“遲氏如今已是屍骨無存,再多說無益。”


    太子明知是皇帝故意激怒他,卻仍是忍不住,麵色陰沉都厲害,身子也是止不住都蒼涼一片。


    傷痛叫他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縱然心裏反複一遍遍告誡自己,她還活著,可總怕,

    若是有個萬一,


    他頭一次覺得人生無望,有些事連提及都不能的。


    他嘲諷道:“陛下怕是糊塗了,說什麽屍骨無存?阿盈活的好好的。隻是可憐母後,臨到頭來竟然連靈牌也跟著一起被燒毀了,真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這一切可真是拜陛下所賜,”


    “住口!你這個畜生!那是你母親!你的生身母親!”蕭淵渾身顫抖起來,指著他都麵門大罵:“你這個畜生!將太子給朕拖下去!關押起來!沒朕命令永世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可這皆是他所想罷了。


    如今的太子,又有幾人敢攔?


    幾個金吾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上前。


    太子許是覺得沒意思,無需旁人上前勸他,便自己幽幽起身。


    夜色深邃,宮人素來怕他,更遑論如今。


    宮娥提著燈籠隔著數丈遠,蕭寰觸目所及四處一片昏暗。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夜色下的禁庭,像一隻吃人巨獸。


    他想起,她曾說害怕這裏。


    ,


    夏日裏,日光高照,天氣總有幾分沉悶。


    往常這個時節,遲盈還在隨國公府時,便時常在後院的蓮塘旁養花喂魚。


    偶爾傍晚央求了父母,也能出門一趟,借著月色與表姐約了去坐船遊湖。


    京城處處寸土寸金,便是缺了些底蘊的豪奢之家府邸也大不到哪兒去,能有一處小池塘都來的不容易。


    也隻有當今皇帝親叔叔,趙王府內最為豪奢寬大,據說有一座內湖穿趙王府的宅院而過,趙王府時不時便開了筵席,邀請達官顯貴入府中遊湖賞園。


    本來今年若是不出意外,她身為太子妃必然是要往趙王府去一趟的,隻可惜誰曾想人生有如此多不如意之事。


    遲盈思緒從從前回過神來。


    寧王府的這處別院倒是頗大,京郊不比寸土寸金的皇城內,占地寬廣的宅院多了去了。


    如今這處別院之中,宅院幽靜深廣,二門往後就有一占地頗廣的蓮花湖。


    這時節正直蓮花盛開的時候,蓮花湖上放眼望去皆是一支支顏色豔麗盛開的粉蓮。


    池中水光瀲灩,日光璀璨。


    一束束或盛開或含羞半綻的蓮花在湖泊中央搖曳生姿。


    守一今日被禁中傳召去了,哪怕他臨行時一連叮囑她安心,遲盈還是有幾分憂心忡忡。


    索性便來了這處蓮花湖上乘船遊玩散散心。


    侍從熟稔地撐著竹竿,小船在湖水中輕飄飄的穿梭開來,一晃便在船上待了一個晌午。


    遲盈撩開紗簾便能看見四處往後遊移而去的蓮花,如此美景不禁看的有些癡了。


    夏季天氣炎熱,小丫鬟從船艙外撩開紗簾走進來,端著一疊時興水果與一壺酒送到遲盈身邊案幾上。


    她臉蛋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一頭烏黑的頭發盤做兩個圓鬟,笑起來顯得有幾分憨態。


    倒叫遲盈想起了祖母房中的春雨。


    “姑娘可要飲些冰鎮的果子酒?”


    遲盈笑著搖頭,她身子弱自然是吃不得冰的,但也不願與這些丫鬟多說,便溫聲道:“你去將這酒水同水果跟前頭撐船的小郎分一分,夏日裏瞧你們都曬紅了臉,我也有些乏了,等會兒便先撐船上岸。”


    十三歲的小丫頭頓時便喜笑顏開,朝著遲盈一連道謝,她還從沒見過如此好看的姑娘,且還如此心善,會憐愛他們這群丫鬟仆人們的。


    便端著盤子又送去給船頭的小子。


    這群年歲不大的少男少女,都並非王府出來的,皆是蕭芳毓為了隱瞞遲盈身份,從附近莊戶人家挑選出來的。


    對遲盈來說可有可無的吃食,於貧窮人家的孩子卻是如同瓊漿玉露一般。


    不一會兒前邊乘船的小子也滿臉通紅的進船艙給遲盈道謝。


    船艙內二人正說著,外邊便是一陣水聲,依稀還有人問話聲。


    侍從連忙趕了出去。


    隔的遠,且有許多蓮花枝葉遮掩,遲盈聽得不清明,她隻聽見侍從大著嗓子喊話:“不勞煩軍爺!我們這就立即過去!”


    “怎麽了?”她一聽見軍爺這詞兒,就止不住蒼白了臉,匆忙詢問小丫鬟。


    小丫鬟才從外邊進來,回道:“岸邊圍了一群侍衛,看穿戴不是咱們王府的,領頭的那個像是個將軍呢,叫我們靠過去問話呢。”


    遲盈頓時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上,她手腳都不聽使喚一般顫抖起來,抖著手將坐塌一旁的帷幕往頭上蓋上。


    小丫鬟連忙過來扶著她,見遲盈這副模樣也不覺得驚奇。


    她自己臉上都還罩著未拆下的蚊簾。


    這蓮花叢中別的不多就蚊蟲多,船內熏著驅蟲香,船艙外可沒有,不遮擋著些,一出去就要被蚊蟲活生生吞了去。


    “姑娘,奴婢來扶您出去。”


    侍從都哭喪著臉,進船艙叫遲盈出去。


    “姑娘,快些出來吧,再不出來,他們說要上來拿人了。”


    遲盈掀開簾子,定定的看著外邊,除了花枝什麽都看不清,事已至此她也沒了磨蹭,扶著丫鬟的手走出去。


    外邊陽光正盛,她出去了才發覺自己的船並沒有停靠在岸邊。


    遠遠見岸邊四處圍滿了人,她們這艘小船臨著一處水榭邊停下。


    水榭邊某人一身白袍長身玉立在,漫不經心的搖著扇子,居高臨下睥睨著湖麵。


    見她來時,太子搖扇子的手微頓了兩下。


    那一瞬,遲盈渾身冰涼,呼吸停滯。


    她寧願回到船艙,被這群凶神惡煞將船擊落入這肮髒的水裏,就此死去也不願再麵對他。


    她幾乎不留情的抬腳就往船艙裏走去。


    卻聽身後那道低沉的聲音幽幽道:“孟姑娘?”


    遲盈腳步一頓,想著這人是不是沒認出她來?


    莫不是將她錯認成旁人了?

    孟姑娘?難不成將她錯認出孟妙音了?


    遲盈有些不得其解,想想也對,他不是說自己與孟妙音像麽?身量想必也是像的。


    如今遲盈早已經死了,自己還蒙著麵,他想必是認錯了去,

    遲盈立刻收回了要躲起來的腳步,她想,太子對著旁人總是高雅倨傲的,定做不出掀了她帷幕這等登徒子才會做的事。


    他既然是將自己當成了孟表姐,那自己便應下就是。


    孟表姐見了他該是如何的?索性瞞過這一次便是。


    遲盈駐步間,察覺身後一震,太子已經踏在了她身後不到寸步的船板上。


    耳後一陣低笑聲傳來,那道熾熱的氣息離得她格外近,像是衝著她耳畔一般。


    “孟姑娘,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18 18:50:23~2022-06-19 18:56: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omorebi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