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一切都是早就籌謀好的, 按照原來的計劃應當要再等上幾天,不用這般著急。
好在前些時日宣武帝因著黎美人的事情,貶了鍾官, 就比原來傅忱算好的日子,提前拿到了上林三官的官章。
再加上後來頂上的鍾官位置的人又是傅忱親欽的推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傅忱吩咐過後, 暗樁識趣退下,他往外掠走時,不忍心又瞧了一眼在外頭的小公主。
她抱著小狼崽, 動作也是微弱的, 好像一座認真守候著這座殿門的小石樁。
但暗樁知道不是。
她隻是在等著傅忱的藥涼, 懷樂跟小狼崽碎碎念叨的時候, 她說她不敢再用嘴吹了。
她念叨著,忱哥哥,有潔症,應當是懷樂用嘴吹飴糖水,叫他嫌棄。
小公主又看了她身上沒有換下來, 尚且沾著血和泥的裙衫。
她給傅忱倒藥的手洗得幹幹淨淨,倒好了藥,就把藥放在那裏, 她也抱臂等著。
渾然不知她穿得那麽少, 她自己也會冷,唯一的溫熱都給了懷裏的小狼崽。
藥終於等涼了, 懷樂撐著手臂站起來。
“十七,”
十七動了動, 它嘴巴張得很小,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回懷樂的話了。
“十,十七,”
懷樂眼前一黑, 晃了好久才站穩, 白得毫無血色, “藥,不能撒了,”
藥越熬越淡, 能熬出來的都珍貴,撒了就沒了。
十七和忱哥哥還指著它呢。
“十七,你在外麵,等,等我,好不好,”
忱哥哥不想看見懷樂,她守著忱哥哥吃了藥就出來。
十七這次一點反應都給不到懷樂了,他閉上眼睛,隻有很認真摸著屏息感受,才能察覺到它腹部微弱到忽略不計的起伏。
“十七,要,等我,”
懷樂把小狼崽放在偏殿過去沒多遠的大石獅子底下,小被褥裹著十七,這裏不冷,懷樂摸摸小狼崽的腦袋。
她也沒力氣說話了,一天的折騰叫她精疲力盡。
如今累得眼皮子又重又沉,每抬一步,每動一下都感覺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疼得咬牙手抖,好想,睡過去。
“,,”
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掉在了懷樂的臉上,很輕柔,但是很冰。
懷樂的睫毛顫了顫,她遲鈍地抬起手碰了碰,仔細辨認著。
“雪,是,是雪,又下雪了,”
隨後往周圍看了看,飄絮一般的雪,忽下起來了。
暗樁看著懷樂張開手臂,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她整個人蒼白的,幾乎要和這裏融在一起了。
要不是身上染髒的衫裙,幾乎難以辨認出她在這裏。
看得出來飄起來的雪叫懷樂高興,她想在飛雪裏跑跑跳跳,猶如以前好的時候,為著一件細微的事情,在傅忱身邊蹦起來。
可她現在跳不起來了,她全身的力氣都凝聚在手上裏那碗藥湯,生怕灑出來。
她每一步都走得無比緩慢,小心翼翼,邁得步子又小。
暗樁神情複雜。
他很擔心這把火在偏殿燒起來,小公主真的跑得掉嗎?
跑不掉,殿下會如何,暗樁出殿門時,他都不敢看傅忱的臉色,至少,他從未見過傅忱如此失控的樣子,
這僅隱忍之下露出來的三四分失控,他便開始瘋魔。
“,,”
許多事情的確是旁觀者清,但殿下行事向來是他隻是個聽命行事的死士,主子所做出的決斷萬萬不容置喙。
暗樁跟傅忱的時日有三年。
除了知道他眼力毒到,手腕強勁,武功高強之外,大抵也是有些了解傅忱脾性的。
他對於在意和不在意的事,暗樁能夠感知一二分。
殿下明明在意小公主卻要娶三公主,
懷樂進殿後,暗樁也沒停留多久,很快離開,罷了,或許事情不會到那樣的境地。
還沒到入夜,殿下的心意會改變也說不準。
“,,”
懷樂給傅忱上的金創藥,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敷上去許久沒見效不說,就連藥味淡到幾不可聞。
能夠止下來血,僅僅是因為她往傷口上敷的金創藥特別多,藥混合了血凝成痂,生生將傷口給堵住了。
暗樁重新給傅忱清理上了藥,熬過了夢魘,如今他才的確是好很多,傅忱的身子強勁,底子又好,麵色逐漸紅潤。
身上慢慢好過,心裏的悸痛卻沒有半分消減。
“梁懷樂。”
他低低喃喚一聲她的名字。
維持坐著的姿勢,很久很久,杵著膝蓋骨的手臂已經青紫,傅忱都沒什麽反應。
外頭下雪了,飛絮飄進來,傅忱往旁邊看,
那扇窗桕一直沒有修好,踢壞的凳子也沒有修好。
有幾次夜裏漂了雨,那雨很大,許多雨水湧進來,他醒了沒有睜眼。
明明傅忱睡得塌離窗很遠,懷樂依然翻起來,她力氣小還非要去嚐試,拖拽傅忱躺的塌尾,要挪開一些,怕雨淋到他。
那時候他躺著笑,現在依然也想笑,這床塌本就重再加上他,能拽得動麽?
誰知道還真給她拽動了。
難怪她可以洗得動大被褥。
挪了一小截,她氣喘籲籲停下來,靠過來觀察傅忱。
又很小心觀察傅忱醒沒醒。
她的呼吸盡數撒到傅忱的臉上,少女的馨香縈繞在他的上方,淡淡的,屬於她的。
離得那樣近,差一點,傅忱以為她要偷偷做什麽了?
他的心跳忽快了,心裏竟隱隱有些說不名的期待。
他的喉結滾動,傅忱以為就要發現,小結巴突然收回去了。
傅忱無趣扯了扯嘴角,眼角掀開一條縫。
隻見她她拍拍胸脯,吐了吐舌頭,還說呢,“還,還好沒,醒,”
傅忱,“,,”
雨淋不進來了,她還要守在傅忱的外麵睡。
小小的身板能擋住什麽,她真的很自不量力。
懷樂端著藥,輕輕叩響了門扉。
“忱,”
聲音微弱似蚊蟲。
忱哥哥,她是不是想喊。
傅忱默不作聲,心裏卻下意識接上她的話。懷樂又小聲跟他打招呼,“我,我進來了,”
傅忱的目光不經意一直隨著她,懷樂低著頭走過來,她的步子走快了很多,處處扯著疼,還有些想嘔吐,又生生咽了回去。
烏黑的發上沾了很多白色的雪,她依舊穿得單薄。
“藥,涼,了。”
“沒用嘴吹,是放涼的,”
傅忱沒接,和她送飴糖水一樣,就在沒多久之前,她也是站在這裏,被傅忱驅趕和質問。
懷樂對這塊地,已有了些不好的陰影。
怕和擔憂之間,她顯然是更擔憂傅忱的傷勢,便開口勸他。
“忱,”
“不,不要生,懷樂的氣了好不好,吃藥吧,吃了藥,就會好了,”
傅忱一句不搭理,他看到懷樂眼角泛了紅。
這小結巴還真是一條道走到黑了,攆出去又進來,她又來幹什麽?
懷樂本來不想再說的,為了叫他能乖乖喝藥,她換了個說法。
她想著傅忱喜歡三姐姐。
她的指尖摳著碗壁,幹巴巴說道。
“你生著病,三姐姐,不會來的,喝藥,好好喝藥,身體,養養好了,三姐姐,三姐姐若是不來看你,你便去看她,也是可以的,”
傅忱以為,他話說到明麵上,說得那樣重,這小結巴不知廉恥,就算不會真的和他撕破臉,大抵也會生一段時日的氣,不會進來再叫他心口泛疼,難受了。
不成想,她竟然越挫越勇,這才多久,她便好了,不,她不是真的氣,尋常的女子決絕不會這樣。
她就是來蠱惑他的,知道他難搞,便越發舍得下心思。
“喝藥吧,三姐姐不來,你不去,懷樂,去,去幫,幫你叫三姐姐來,好不好,”
“下雪了,”
傅忱知道下雪了。
他闖入汴梁的偏殿,那時也還是下雪天,後來轉成了雨,又過了幾日晴好的天。
如今他要走,汴梁的天從前幾日便又開始急轉直下了。
午時可能不覺得,早晚的時候最明顯。
他前兩日總還在想。
早晚時候,小結巴都在殿內,她約莫是怕他倚在羅漢塌上瞧書的時候冷,總是把屋子裏燒得熱熱的。
傅在屋內的時候,傅忱著一件單薄的薄衫都覺得熱。
偶爾冒幾顆細汗,瞧研賦水論瞧得入迷,也不覺得,隻是感覺細汗劃落的有點癢。
沒等到傅忱伸手拂去額上惱人煩的細汗,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捏著帕子在他前麵,已經將他擦幹淨了。
不好的黑炭燒起來的總是濃煙滾滾,懷樂拿著紅羅扇,在殿外燒好,把還在冒煙的黑炭燒過了,她才端進來。
炭盆裏的紅炭分成好幾盆,擱在殿內的每個角落,怕他踩到,還特地在炭盆旁邊放了醒目的物件。
“你喝了藥,我給你堆雪人看,你喜歡什麽樣的雪人,懷樂都會,”
“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她的聲音梗了一下,“如果不喜歡,懷樂,也可以給你堆個,三姐姐,”
她哄著傅忱,“,喝藥,好嗎?”
傅忱看著她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話越來越弱,心裏的煩躁的怒意頓起,
他恨急了自己總狠不下心,也恨極了懷樂總向他獻好的樣子。
傅忱目光陰沉如水,他接過藥碗,當著懷樂的麵,將它倒在地上。
“,”懷樂愕然怔看著他。
倒幹淨最後一滴藥汁,他把碗重重地擱在桌上,
“可以滾了?”
懷樂眼裏含淚看著他,她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哄好傅忱,隻知道她的心碎成了稀巴爛。
漂亮質子太壞了。
懷樂想要為自己找借口,如論怎麽找,這一次,她都無法說服自己,捂著嘴哭著跑出去了。
傅忱叫住她,“梁懷樂。”
懷樂腳步頓住,她扭過頭,一雙水淩淩的眸子轉過來看著她。
她心裏疼,那雙無辜下垂的無端惹人憐愛狗狗眼總還是含著期許。
“,”
傅忱無法與她對視,他撇開頭,硬著聲音給懷樂丟了句。“滾出去,滾遠點,就別再進來煩我了。”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傅忱沒看,隻在壓抑不住的抽噎聲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能聽出來,她跑了。
心裏好似空了一塊。
一直到入夜,都是靜悄悄的,雪一直飄著。
她沒有再回來。
殿內的炭熄了,隻剩一片冷掉的灰燼。
傅忱沒什麽東西收拾的,他手上拿了平日裏看的賦水論。
這期間那小結巴一直沒有回來,傅忱往外她常蹲的位置那地方看了一眼,隨即垂眸。
“殿下,準備好了。”暗樁手裏拿著火把。
沒需要多大功夫,偏殿許多地方都有枯柴,他澆了很多加料的烈酒。
一點就燃。
傅忱接過火把,暗樁驚於他是不是要自己動手。
傅忱麵色無常,揚手一丟,火把栽進雪裏,瞬間滅了。
暗樁心裏落了一口氣。
沒等他安定下來,傅忱轉身即走,暗樁連忙跟上。
傅忱斬釘截鐵道,“今夜動手。”
暗樁以為他說昏話,“?”
“殿下,我們的人馬還沒有到,此時動手會不會打草驚蛇。”
傅忱麵色看起來正常,語氣很穩,喝平時吩咐他去做事的語氣一樣。
所以呢,到底是什麽時候動手?
“付祈安飼養的精兵鐵騎向來以快著稱,他跟我說三日,那便是一日。”
暗樁大驚失色,“付大人瞞您?”
傅忱漠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至於。”
瞞不瞞的不用多想,付祈安老謀深算,傅忱找他的時候,已經摸清楚他的性子,對他足夠了解。
他可是老狐狸,說的話向來有深意。
看完信,傅忱便明白了,三日是幌子,他必然會早到。
他是被小結巴氣傻了,才會胡言亂語,瞎說一通,真要到幾日後,隻怕南梁發覺,早準備好對策。
那他和付祈安的裏應外合,就會成了被動的甕中捉鱉。
今日酆館設宴,正是他們沒有防備的時候,梁懷惔收拾了他,也絕想不到他在這時候反。
這是南梁防備最弱的時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殿下之前的吩咐還需要做嗎?”
暗樁在心裏捏了一把汗,他這回是完全跟不上了,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燒偏殿沒燒,聯名上諫,眼瞧著是不用了。
所以殿下是被氣昏頭了,給他說的都是沒經過深思熟慮的話?
那成親?
暗樁剛想到成親,沒等他想好怎麽問,傅忱便開口提到。
“您今夜不必跟我動手,去籌備成親需要的東西。”
還要娶?!
娶誰?
暗樁換了個問法,小心翼翼,“嫁衣尺寸也是按三公主的嗎?”
“嗯。”
傅忱所料不錯,他剛從秘道出來時,信裏提到的三日後碰頭地點窩泱泱一堆人馬。
為首之人一身銀甲坐於馬上,笑得又壞又張揚,老狐狸付祈安。
他見到一身黑衣勁裝,麵色無華的傅忱,很有深意說了一句。
“倒是沒遲。”
………
夜裏宣武帝還在榻上酣睡時。
傅忱帶領著人已經破了正宮門殺進來,踏入了汴梁的皇宮。
付祈安的確隻帶了精兵,但綽綽有餘。
西律的大軍對主要撥過來的軍馬,在南梁援軍的官道設了埋伏,如今對上了,正酣戰中。
梁懷硯府邸在外,收到風聲,他深知自己不會武,躲得很快,如今隻有宮內的梁懷惔和起央追在應戰。
瞧見西律的旗,就知道是誰了。
“必然是傅忱這個賤,種!”
梁懷惔咬牙切齒,砍人像砍菜花,他以一敵十。
但力有盡時,漸漸寡不敵眾,起央追觀著局勢不對,拉著他撤退。
“衡之,對方來勢凶猛,不要戀戰!”
“西律的人馬從正宮殺進來,那方還能拖延一陣,你與傅忱積怨已深,萬不能落到他的手裏,隨我走!”
梁懷惔掙開他的手,堵著沒動。
他吩咐了人去找懷樂,如今人沒有回來傳信,他不會跑。
起央追勸不動他,梁懷惔彼時殺紅了眼睛。
“梁衡之!”
湧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起央追大喊他。
“你那大哥明哲保身早就跑了,你要死這,豈不是虧大了。”
“快盡早隨我出去,要想回來,就去調度你南梁的人馬,別再做一些有勇無謀的蠢事!”
梁懷惔不應他,起央追正想要不要將他打暈,這是有個仆役衝到這邊。
“殿下,偏殿空曠,沒有找到她。”
起央追瞪大了眼,他即刻反應過來她是誰。
“我說你留在這犯傻,不是為了守你老子,是找那小流鶯啊?”
“她會去哪?”
仆役搖頭。
事態刻不容緩,“殿下,我們該撤了。”起央追趁熱打鐵,“她膽小呢,肯定會躲得好好的。”
梁懷惔稍思忖,一咬牙,看著兩軍人數對比,“撤!”
他帶著人往北宮門跑,隨即停下來,吩咐人道。
“傅忱敢在這時候起兵,必然籌謀已久,他趁人不備,我遭他反降一軍,你去把他的質子府一把火燒了,我看裏麵到底藏著什麽牛鬼蛇神!”
“是。”
懷樂一直沒走,她就在偏殿的那條小甬道裏待著。
懷裏的的十七已然沒了聲息,她自己都跟遊魂似的,一點沒有發覺。
昏昏沉沉當中,聽到很多亂麻麻的聲音。
有人說,“走水了!質子府走水了!”
“敵軍打進來了!”
“快跑啊!”
“跑啊……”
懷樂聽到質子府,想到傅忱,她霎時睜開眼睛,一路爬著出了甬道,外麵濃煙滾滾的。
質子府怎麽會走水呢?
忱哥哥!忱哥哥在不在偏殿!
她回去看,找遍了整個殿內都沒有看到傅忱的身影。
急得原地打轉轉。
敵軍真的打進來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竄,嘶吼慘叫聲,此起彼伏。
隻有懷樂不要命的往前衝。
她朝質子府的方向跑,兩條細弱的雙腿發著軟,還抱著十七。
她隻想著要救傅忱,要救傅忱。
如今沒有人顧得上撲滅火勢,懷樂到這裏的時候,火光衝天,麵前燃得劈裏啪啦。
她哭著喊。
“忱,哥哥,!,忱,哥哥!,”
沒人應她,懷樂沒有絲毫猶豫,放下十七,一頭猛紮衝進來火裏。
這是傅忱在的地方,他不在偏殿肯定在這裏,“咳,咳,”
“忱哥哥,”
“你,你在哪裏,應應我,”
懷樂沒來過質子府,也不知道傅忱的寢殿,隻是一路橫衝直撞,四處搜尋。
燒斷的木頭,砸了下來,擦過她的手臂,後背,衣裙都冒起來火星子,她的發尾也被燒焦了。
濃煙順著她的嘴巴,鼻腔湧入她的五髒六腑,她的眼淚嗆出來。
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疼。
在火裏奔逐的她是那樣渺小,那樣無所畏懼,
因為那個男人。
她又變成那個力氣很大,跑得很快,什麽都不怕的梁懷樂了。
質子府每個地方懷樂都找了,她沒有看到任何地方有人,或者說人已經被燒化了。
恐懼,絕望,空白,不斷湧入她的腦海。
她找不到傅忱了。
“忱,忱哥哥不見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有些恍惚,人怎麽會突然消失不見了呢,不會的。
十七都還在呢。
她終於想起來十七了,“十七,”
懷樂從火光裏衝出來,她的臉被烤得紅破了皮,手也燒傷了好多。
上手一摸,她摸到了一片僵硬的冰冷,毫無動靜,冰到僵的小狼崽。
沒有一點心跳。
十七死了,
十七怎麽死了呢?
身後是一片火場,身前是紛紛而落堆砌起來的雪融,懷樂默了好久。
忱哥哥和十七都不在了。
哇,懷樂忽然很大聲哭出來了,哭得那樣撕心裂肺,她的哭聲又啞又磕巴。
用盡全力守候的,短暫擁有過,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她摸出來懷裏的平安穗,緊緊攥在手心裏,捧到心口上,仿佛能找到一點寄托。
怎麽會這樣。
這條沒有盡頭的宮牆,懷樂不知道是怎麽走的,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不出來了。
終於扛不住嘔出一大口黑血,一頭栽了下去。
,,
汴梁皇宮在一夜之間大洗牌,梁懷硯不來,梁懷惔帶走了皇宮的守衛,傅忱和付祈安很快拿下這座皇城。
血腥味濃鬱得無法消散,地上都是死人,血聚集成小河,淹到人的小腿肚子。
宣武帝在睡夢當中被擒,酒都沒醒完,被人五花大綁。
黎美人和後宮妃嬪被囚,禁在後宮含元殿。
手下副將在整頓清兵,西律人馬損失沒有那麽重,地上的屍體大多數都是南梁人。
付祈安踩過一節斷肢,活動著脖頸,神色倦怠。
“籲,真是夠嗆的。”
暗樁聽從傅忱的功夫,正在布置喜堂。
付祈安掃過旁邊表麵強裝鎮定,暗裏已經抖得不行的梁懷月,轉頭不解問傅忱。
“你非要今夜成親?”
傅忱擱下手裏的劍,沾著血的俊臉隱在霞光中陰暗不明,“是。”
他今日非要。
不就是貞潔癖嗎,都是宣武的女兒,他挑個好的放身邊,他很快就會好了。
他快要好了。
娶了便好了,娶了就和那個小結巴沒有任何糾葛了。
不會再心痛了。
他殺了這麽多人,奪到了南梁,如今僅差登基一步,便能占到那塊高位,他居然開心不起來,他為什麽開心不起來。
一定是小結巴在作祟。
“成啊,喜酒也可以當戰酒喝,雙喜臨門。”付祈安無所謂。
宣武帝被押解上來,一幹人等,今晚受邀在列喝得醉醺醺的文武百官。
宣武一眼看向傅忱,嘴被堵上,支支吾吾也不知道罵個什麽。
梁懷月哭過,她幾乎要吐了,傅忱沒跟她說什麽,隻吩咐人帶她下去,給她塗脂抹粉。
在兩個時辰內,染血的汴梁皇宮已經被衝洗幹淨。
喜堂也布置完畢,來的賓客少之又少。
傅忱沒換喜服,今夜,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很多人的血,已經足夠紅了。
梁懷月披上蓋頭,由人攙扶,就在正殿內行禮。
“叫樂師吹奏,我要喜調的升曲。”
付祈安就在旁邊看著,雖不解,但他順傅忱的意,找人拿箏和蕭,看他臉色繃如拉緊的弦。
付祈安想,大概是這些年在南梁被人折磨壓抑太久了,需要要找釋放。
那梁懷月是南梁最好的女人,傅忱如今打敗了南梁最強的男人,所以成親是征服,對南梁女人的征服。
禮樂聲還未響起,殿內鴉雀無聲,正此時,殿外忽傳來一陣喧叫。
是原本負責清掃積雪遭付祈安打發去清點南梁死人數的宮人。
他回來了。
連滾帶爬,口齒不清,嘴哆嗦活見鬼一樣,顛顛撞撞跑進殿,指著外麵,手在抖。
“質子府外,……”
“懷,懷樂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