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三千風華，轉瞬成空
青宇是人，死後不能在豐都滯留太久。而納蘭刖，則不用和凡人一樣轉世投胎，他會重新被深埋在土下，三千年後，便又是一株肅殺的彼岸花。
納蘭刖終於還是跑到了青宇麵前，一把拽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側。看著前方，奕奕道:“我送你！”
奈何橋頭，那個頭發花白，麻布衣服，麵容慈祥的老奶奶，就是孟婆。她端著湯碗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看的排隊的眾人好一陣心驚膽跳。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砸爛了手裏的湯碗。這碗也有些年頭了，有些破舊，隻是每一個都非常幹淨。事實上，孟婆這些年也確實打爛了不少碗，納蘭刖就經常看到孟婆在拾碎掉的瓷碗碎片。
今天來排隊的人，也很多，隊伍很長。但大家端了湯碗就自動站到一旁，喝完再把碗放回來。是以雖然碗小，但輪著來，也會每人都有份，這個差事，隻有孟婆一人負責。這些碗，每天最多洗上一次。但近年來，孟婆記性越來越不好，洗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但畢竟都是死人，也沒有誰會去在意這些了。閻羅已經派人招募新一任孟婆了，擔任孟婆的人，須得是生前犯了大罪過的，要在奈何橋頭守上五百年才能去投胎，作為贖罪。
一雙紅色身影雙雙站在孟婆麵前，孟婆抬頭遞碗。雖老眼昏花，但也認出了來人，“今日怎麽過河來了？以前，不都在對岸麽？隻遠遠的看著。”
納蘭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宇，“我來送一位摯友離開。”
二人和其他亡魂一樣，走到一旁站著。他們大多不願喝孟婆湯，有的喝的決絕。而更多的，則是悲切，不舍和惆悵。還有的人，端著孟婆湯痛哭流涕，泣不成聲。青宇隻範範看了一眼碗裏的湯水，程紅褐色，看起來清亮見底，聞了一下，也沒有任何味道。抬碗欲喝，被納蘭刖攔了下來，“我在忘川河畔等你。”
青宇慎重點頭，“嗯！”
其實，他們都知道，孟婆湯下肚，前世皆忘卻。可總還是有那麽一絲執念，亦或是可以說成妄想，妄想著時光會走的快些，再見麵，還能記得對方的模樣。
頓了頓，終是抬起瓷碗一飲而盡。這湯……本該沒有味道，可青宇卻喝出了滿滿的苦澀。
再睜眼，一片枉然。徑自走到孟婆處放碗，然後朝橋上走去。
“等等！”納蘭刖一把拉住青宇，神情急促，他的時間……也不多了，隻是他的記憶不會消散。青宇一臉迷茫，似是在等著他到底想說什麽。納蘭刖微微一笑，“我看兄台與我有緣，想結交結交，不知兄台可願？”
“……嗯”思慮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頭。
現在的青宇已經忘了前世種種，可他對麵前的人並不反感，甚至……還有種淡淡的熟悉感。納蘭刖抬手在他額上用手指輕輕一點，印上了一個丹砂痣，火紅色的，圓圓的一顆，並不大。表麵還泛著一層薄薄的金光。
青宇不解的伸手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並未發現什麽不同。無辜的看著納蘭刖，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納蘭刖一把拉下他放在額上的手，輕聲笑笑，“放心吧，什麽都沒有，我啊，隻是覺得你印堂發亮，一定是個富貴命！好了，快去投胎吧！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說著，把青宇連推帶搡的往奈何橋上推去。青宇回頭看了他一眼，再沒有任何猶豫的走上了橋，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那一抹紅色身影，從拱橋最高處往下走，漸漸不見了蹤影。忘川河偌大，可就這一座橋，要是站在別處，得坐船才能過河。
納蘭刖定定站著，眼睛一直盯著橋的那邊。孟婆得了閑，毫不留情的開口道:“看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他還會回來的！”篤定的語氣，訴說著他的奢望。他一定會回來的，至於時間……幾年？幾十年？一百年？總會回來的就是了。反正……自己會一直在這兒等著。
青宇的那六年，確實是納蘭刖犯了戒為他爭來的，要還的。彼岸花……三千年一開，三千年一落。所謂代價，就是用我的三千年，換你的六年……重修一世，納蘭刖不會失去記憶，隻是，無法再陪著他了。點在他額上的那顆丹砂痣，可護他一世安寧，不受邪祟侵犯。可若是被奸人所害，那這丹砂痣，便也就不起任何作用了。
穿過輪回鏡，青宇再世為人。而納蘭刖，也化為光點一點一點消散，重歸回土。與此同時，凡間，響起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又是一個新的生命降生了。此子出生高貴，且天生自帶丹砂痣，被視為福相，因此也注定會受寵。隻要不犯大過，便可一輩子不愁吃穿，安樂享福一輩子。
第三次雞鳴之後，天大亮。納蘭芝韻敲了敲青宇的房門，無人應。淡然推開門。果然，青宇還是安然的坐在輪椅上，手裏多了個花盆，隻有土，而沒有花。納蘭刖也不見了蹤影。心下了然，想來……他們重聚了……
幾天後，青宇的屍體被好生安葬。那個花盆，也被作為陪葬，永遠的埋進了土裏。
納蘭刖死前，曾留下一封信。內容，便是讓雪幻靈把《萬毒植骨》送到納蘭鬱手裏。納蘭芝韻自己攬了下來，帶著《萬毒植骨》，朝南軒趕了回去。
風，冷冷的吹著，雪幻靈坐在房頂上，身旁……放著一壺未開封的酒。瀟漠縱身一躍，站到她麵前，負手而立，“還在感傷？你們二十一世紀的人不是常說:斯人已逝，節哀順變麽？”
雪幻靈答非所問，輕蔑的笑笑，“納蘭刖，他以前經常坐在屋頂上喝酒。以前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現在……終於有些懂了。”
“為何？”瀟漠追問。
“因為在屋頂上，風大，酒烈，景象開闊。靜靜地坐著，好些事情就會一點點想起，就好像，我還記得納蘭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一樣。而青宇，明明是個大將軍，卻沒什麽脾氣，是個好相處。有時候，真懷疑他們倆是不是生錯了性子。”說著，又回想起納蘭刖總喜歡有事沒事的懟自己。話多的時候使勁兒的瞪自己，不懂禮數的時候又頭疼的連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
一把解開紅紙，提著酒壺往嘴邊送去，卻被瀟漠搶了過去，“這酒烈，不適合你。”
“給我！”雪幻靈的語氣非常堅定，眉頭皺成了八字。
瀟漠拎起酒壺仰頭一口氣喝完，隨後開始咳嗽不止。臉色憋的通紅，胸前的衣服也被酒水沾濕了不少。雪幻靈勾腳把酒壺踢飛，麵色不善的看著瀟漠，“你這是幹嘛？誰教你這麽喝的？你知道這酒度數有多高麽？！”
“不能讓你喝，摔了又怕你罵我，所以我就自己喝了。”瀟漠一本正經的解釋著，卻把雪幻靈給聽蒙了。“噗嗤”一聲輕笑出來，看著麵前紅著臉，一身酒氣的人。雪幻靈突然覺得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幼稚，幼稚的又有些單純。但此刻，他眼神迷離，仿佛是有些……喝的醉了。
伸手在他麵前比劃了兩下，不見他有任何反應。又戳了戳他，他才吭聲，“放心吧！沒醉！”
雪幻靈汗顏，這話說的，頗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畢竟……你見過哪個瘋子會說自己有病的？
“嗯，好，你沒醉。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個兒在這站著吧！剛好今晚風大，讓你涼快涼快也好。”雪幻靈抱著手說完這些了還真就準備飛下屋頂。剛作好了起勢，就被一把拉了回來，“危險。”
果真是醉了！這樣想著雪幻靈甩了甩手想把瀟漠甩開。沒想到這廝拉的還挺緊，看著雪幻靈無可奈何的模樣，竟還傻兮兮的對著她笑了笑。嘖！真是個傻子，暗罵一聲，雪幻靈又認命的坐下。伴著陣陣輕風，吹的人心弦鬆動，很快便被困意侵襲。杵著下巴的手肘猛然一滑，雪幻靈的下巴便實打實的撞在了膝蓋上。嘶~好像撞的有些重了。
瞥一眼身旁的這個“醉漢”，他還筆挺的坐直著，麵上憨笑不變。雪幻靈心裏一陣火大，這人怎麽這樣？自己倒是舒服了，也不看看她困得都快睜不開眼了。
於是乎，頭腦一轉又想起一計損招——真心話大冒險。以前小時候常和別人家的小朋友一起玩兒，問的，都盡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問題，實在是有些可惜了。用手肘拐了拐一臉乖巧的挽著自己手臂的瀟漠，眼放精光，“喂！會玩兒真心話大冒險麽？”
瀟漠此刻，就像是個小孩子，眼睛睜的賊大，圓溜溜的蘊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嘴唇微微嘟起，好似是在賣萌。想了想，點頭，“嗯！會的。”
嘻嘻嘻~會就好。雪幻靈極其猥瑣的笑了笑，摩拳擦掌，已經想好了整蠱瀟漠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