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紅衣血嫁，彼岸花發

  那一抹紅色身影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青宇就坐在屋內的輪椅上，一動不動。


  “何時走的？”雪幻靈顯得鎮定的多，隻深吸了幾口氣，說話是像極了是在咬牙切齒。駐足在門前沒有踏進去。納蘭刖站在她麵前，語氣平淡，“昨夜。”


  “好，何時入殮？ ”雪幻靈看著青宇，他沒有痛苦的模樣，隻是臉色比之之前，又白了些。他走的……很是安詳，想必也是沒受什麽苦痛的。


  “入殮？”納蘭刖笑的有些諷刺，雙手一甩衣袖，嘴角斜斜勾起，往青宇身邊走去，“為何要入殮？我願讓他就這樣待著，取上古寒冰來鎮住他的屍首。這樣，他就能萬古不變了。”


  “今夜勢必張燈結彩，絕不可見素白色，你這一身兒，也快去換了吧！”


  雪幻靈自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自己抬腳走了。迎麵過來一個與自己一樣，一身素白的人。不是瀟漠，還能有誰？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回走。


  瀟漠有些不明所以，雖沒有甩開雪幻靈拉著他的那隻手，隻甩了甩，問:“你這是作甚，怎麽這麽匆忙？”


  “你的衣服，色澤太不應景，早些換了”滿麵陰鬱，一直拉著瀟漠走到了池塘前。這才堪堪停下，“青宇他……走了，納蘭刖要辦婚宴，他和青宇的婚宴。”


  似是早就料好了會有這樣的結局一般，瀟漠並沒有露出太過於驚訝的神情，隻是開口欲說些什麽，終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釋然的一笑，“好，我把這白色衣衫換了，換了。”


  大紅燈籠掛滿屋，故人一笑竹葉搖。黃昏時分，迷蝶居上上下下張燈結彩，好不喜慶，每個人都著豔色衣衫。瀟漠算是素的，一襲藏藍色，毫無花式，花紋，若是將他這衣服換成白色，那擺明了就是喪服。雖是喜宴，卻沒人笑的出來。


  青宇的房間裏，他的輪椅正對著床頭櫃子上的那麵銅鏡，他平日裏不喜歡照鏡子。就連這麵銅鏡，也都是司徒玉蓮房裏拿出來的。納蘭刖沒有換喜服，他的衣服本就是紅色。幫青宇換了衣服，現在正拿著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為青宇梳理著頭發。


  “凡間說:結發，是一輩子的事兒。我們一輩子都過來了，你不知道吧？我偷偷把你掉下來的頭發一根一根集起來繞在一起，墜著紅穗子，壓在了枕頭下。聽說，這樣也可以長相廝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木梳柄上上刻著梅花，栩栩如生，這是青宇最喜歡的花。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堅韌，刻苦。且攜帶芬芳。而竹子，則是他最喜歡的植物，他說竹子直挺挺的，綠油油的，正直向上，討喜。他說過的……納蘭刖都一一記下了。


  油墨一樣又黑又順的頭發，沒幾下就梳好了。時常幫青宇綰發，都已經熟知了他常梳的那幾個發式。這次，把兩側頭發往後一束，再分成三股，編了個辮子。


  看著鏡中的人兒，他是笑著的。一襲紅衣。這輩子第二次穿大紅色的衣服，是為了自己。當初為什麽那麽傻，選妃幹嘛？他身邊隻要一直有自己就夠了！納蘭刖癡癡的想著，還像以前一樣，把手搭在青宇肩上，溫柔的笑著，“你穿喜服多好看啊！我就說嘛，你生的極俊，穿什麽都好看！”


  “時辰差不多了，二姐該等急了，我們出去吧！”納蘭刖不停的說著，就算……已經等不到回答。


  微風拂過窗前，卷進了兩片纖長的竹葉，恰好落在木梳上刻著的梅花旁。風靜，那竹葉卻還在空中悠悠的飄著，翩然，落在了青宇背後垂著的那條辮子上。來到正廳，大家都已經巍然坐好，納蘭芝韻穿的正統，是正紅色，坐在主座上。憶筱淺著深紫色衣衫，和他眼眸的顏色如出一轍。


  其餘人則安靜坐著不動。憶筱淺看著納蘭刖一步一步走來，每一步都如此慎重。許多天了，這是納蘭刖第一次笑的這樣開心。


  “一拜天地——”憶筱淺一聲喝出，納蘭刖提了提衣擺，走到青宇左邊，輕輕跪下。雙手抬起，重重的朝納蘭芝韻磕了頭。納蘭芝韻真的就像一個嫁了女兒的姐姐一樣，慈愛的笑了笑，儀態落落大方。


  “二拜高堂——”又一聲，納蘭刖起身，把青宇的輪椅推的轉了個方向，然後自己再跪下，再一磕頭。


  “夫……夫夫對拜——”憶筱淺原想講夫妻對拜，可再一看麵前二位新人，覺得不太妥當，立馬改口，換成了“夫夫”。這是最後一拜，納蘭刖再起身，把青宇向左推，讓他麵向自己。這次，沒有跪下，隻是對著青宇彎了腰。憶筱淺看準時機，喊了一聲:“禮成！”眾人臉色一鬆，紛紛起身轉向正廳左側的飯桌旁，各自找位子坐下。


  席間寂靜的有些過了，死氣沉沉。納蘭刖倒不是很在意，隻伸筷子時不時給青宇夾菜。這個動作……在青宇生前，他也經常這樣做。看著青宇一個小小的碗裏，滿滿的白飯，飯上又堆起了小山一樣的各類菜色，納蘭刖才滿意的放下筷子，對眾人道:“你們都多吃點兒，不要那麽拘謹，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氣的。像平常那樣就好了……”


  雪幻靈一言不發的訥訥夾菜，然後機械的往嘴裏送著，味同嚼蠟。此刻就算再怎麽美味的東西端盤上桌，她也隻會覺得那隻是一根根白色的蠟燭！

  納蘭刖專注的看著青宇碗裏不曾減少半分的菜，好像恍恍惚惚間真的看到了青宇動手拿起筷子，有氣無力的往嘴裏送菜。然後一點兒東西也要嚼上半天才能勉強下咽，而且每一次，都吃的極少。這才變得越來越瘦。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悲傷，對啊！這是大喜的日子，不該這樣的。雪幻靈壯了膽子起身，端起酒杯，“我敬新人一杯，願……永生永世，相伴相依。”


  納蘭刖也很是配合的起身，小抿一口，道了聲:“謝過。”


  而後，再沒有誰敢再站出來說話。青宇麵色紅潤，如睡著了一般，納蘭芝韻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到底是就這麽沒了，回不來了。她唯一的弟弟，就這麽走了。


  “吃的差不多了，也不早了，我先帶青宇回房間了，你們繼續吧！”納蘭刖起身不等眾人回答，兀自推著青宇回去了。坐在房間裏，大紅色的蠟燭滴下一滴滴燭淚，兩個白玉杯放在圓木桌上，裏麵斟滿了酒。納蘭刖饒有興味的講著，“青宇，你有沒有聽說過你們凡間的交杯酒啊？上次你婚宴的時候沒有那個機會，現在我們也來學著凡人喝交杯酒吧！”


  學著凡人成婚，學著凡人種花種竹。學著凡人喝交杯酒。之所以什麽東西都想學習凡人的。是因為想著青宇自己也是凡間的，所以為了他，學習了很多凡人的東西。


  納蘭刖伸手摟住青宇的脖子，把酒杯湊到嘴前，一飲而盡。而另一杯，則自己倒在地上。他把那盆彼岸花抱了出來，放在青宇手上，“其實我早就認識你了，在你救我之前。如果沒有救我，你那六年是不是會過的更好呢？你是不是……已經轉生成哪戶大富大貴的人家當小少爺了？”


  “沒事兒，不要害怕。我馬上就下來找你，你在奈何橋邊上再等上一等。”納蘭刖語氣有些怪異，眼睛盯著那盆紅色的花朵，忽的拿出匕首，把花的莖攔腰斬斷。頃刻之間，那花朵竟還滲出了鮮血。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著，納蘭刖也隨之越來越虛弱，頹然倒在青宇腳邊，白玉酒杯掉在地上，瞬間砸碎。


  雪幻靈聞聲和瀟漠對視一眼，立刻向青宇房間跑去。可惜，還是來的晚了，兩抹鮮紅的身影，一個坐著，還有一個正靜臥在地上。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讓人不得不下意識的伸手去遮掩口鼻。


  不用看也知道，納蘭刖這是給自己下了死手，本體毀了，就不可能再活了。雪幻靈他們沒注意到，納蘭刖的魂魄從身體裏脫離。毅然決然向地獄走去。老遠，就看到在忘川河旁徘徊不定的那個人影。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神色自若。著一身紅衣，身後的辮子上還有一片竹葉。


  他仿佛已經在那兒來回踱步了許久，看見納蘭刖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然後停下了腳上的步子，突然安靜的站好，二人對視良久，終是滿意的笑了。


  忘川河畔那一副景，許多人都曾看見過，兩個紅衣男子隔著老遠，心有靈犀，相視一笑。


  納蘭刖是在笑著的，笑著笑著，眼淚不覺中就落下來了。他無聲的說著，“幾世輪回幾世迷，忘川河畔侯君歸！”


  “三千年後，我到百花叢中找你！”青宇放聲衝納蘭刖吼了一聲，後麵推推搡搡的魂靈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快些走吧，我們還忙著投胎呢！誤了時辰，可就隻能入畜生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