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苗六溪弱弱看著前方的“﹣8”按鍵,有些猶豫。
且不說那裏除了棵枯萎的大樹外什麽都沒有,但宋醫生去負八層做什麽?
而且那裏黑黢黢的,空氣也不好,待著根本沒意思。
她內心百般不願,但奈何樓層按鍵就擺在那裏,剛好宋醫生的兩隻手都受傷了,如果不幫忙的話,會很沒禮貌吧。
苗六溪的手指頭微微動了動,當真就遲疑著要去按鍵。
這時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賀樓生和他大外甥走了進來。
賀樓生和胥巳撞見她後,臉上沒有什麽波瀾。
倒是看見宋甄……兩人好像都不太待見他。
賀樓生站在她與宋甄中間,主動幫忙拿行李箱,也沒說什麽話,看起來心情不怎麽樣。
胥老板的表情很有韻味,尤其是見到宋醫生之後,那種老板與員工乘坐同一部電梯的尷尬氛圍油然而生。
“小宋,去哪啊?”胥老板問。
宋甄有些難以回答。
按道理說,醫生這個職位非同於普通搬磚者,而是資深專業的搬磚者,那既然是資深專業的,人家要去哪關你什麽事。
但他顯然已經習慣了老板對他的過分關注,苗六溪發現宋醫生見到胥巳之後,不僅是頭低了一寸,就連受傷的兩隻手也莫名顫了一下。
唉,大外甥變態,跟他舅舅一副德性。
胥巳:“小宋,說話啊。”
宋甄:“我、我……”
不行,宋醫生你這麽慫可不行,不就是負八層嗎?有什麽羞於出口的嗎。
苗六溪覺得他是平日被老板嚇怕了,所以說話都開始結巴,有些想幫他出頭,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想了想,就幫忙回答了。
“宋醫生要去負八層。”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胥巳的眼神好像浮上了一層雪花。
“正好,我也要去,一起。”
這句話說完,苗六溪就看見大外甥伸手按了“﹣8”。
但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為什麽他們三個人的狀態都有些奇怪?
胥老板嘴邊帶笑,一副惡毒後媽要搞人的模樣,而宋醫生緊繃著脖子,有幾根筋骨都明顯凸了出來。
隻有賀樓生比較淡定,但也隻是演技派的淡定,這個表情她見過,可以用“暴風雨前的寧靜”來形容,這麽說吧,他在骷族刑場上看別人扒皮的時候,就是如此淡定。
負八層何其詭異,宋醫生雙手又受著傷,萬一被變態老板拖進去毆打,那他也不好還手啊。
電梯緩緩下降,馬上就到一樓。
苗六溪越發不平靜起來,感覺如果宋醫生真要遭打,那她剛才就是無形中的幫凶。
“叮,”
電梯門開啟,她都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賀樓生就拉住她的手直直往外走。
搞什麽,你個當舅舅的怎麽回事?你看到大外甥那雙後媽眼了沒?他都恨不得要搞死人了,你還若無其事的,到時候鬧出新聞我看你怎麽辦。
苗六溪心裏憤憤不平,甩開賀樓生就扭頭回去。
賀樓生始料不及,跑上去準備拉她,但奈何她已經趕上電梯門關閉之前進去了,沒辦法,他隻好按下開門鍵,電梯門重新打開,賀樓生也隨著跟了進去。
這人一進來就變臉,非常嚴肅地盯著她問道:“進來做什麽?”
胥巳也是沒想到,但又不敢插嘴,隻能默默靠在邊上看著。
苗六溪稍微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剛才回頭太急,後麵的發絲全都跑到前麵來了。
她不緊不慢說道:“我也要去負八層。”
賀樓生:“?”
胥老板:“?”
宋醫生:“?”
麵對三人的疑惑,她也沒有解釋,總不能說是怕宋醫生被他老板揍吧。
賀樓生:“別鬧,我送你回家。”
苗六溪:鬧?你外甥剛才嘴角都快翹上眉梢了,看見沒有?
她固執地站在原地不動。
“沒事,我不趕時間,我們正好四個人,還能湊一桌麻將。”
其餘三人:……
這一波,苗六溪就賭他胥老板不敢亂來。
果然,胥巳肉眼可見地慫了,剛才的氣質不複存在,還鬱悶地扶了扶額頭。
宋甄也輕鬆很多。
但也因此,心裏的疑慮逐漸得到答案。
苗六溪可以看到負八層,說明她與賀樓生、與骷族的關係都不簡單。
電梯門緩緩打開,宋甄抬頭看了一眼顯示器,果然已經到了負八層。
胥巳在前麵帶頭,三人跟在後麵。
環境一如既往黑暗,隻有幾根像道具一樣的蠟燭長久不衰地燃著火光。
他們來到一處古老的大石門前停下。
苗六溪記得這扇門,她曾經被舅甥倆合夥關在裏頭過,可惡,那天差點當了胥巳他舅媽。
一想起這個就非常生氣。
再加上周圍和裏麵如此昏暗的環境,苗六溪更加確定,要是讓宋醫生單獨前來,可不得被嚇個半死。
胥巳指著上方石雕樣的古文說道:“小宋,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看見了麽?還想進去?”
那三個門匾樣式的古代文字,好像被深深嵌進了石頭裏,上麵沾著灰塵與歲月的痕跡,像古代那種修仙的山洞。
苗六溪不認識古文,但她看懂了第二個字,生。
宋甄也看不懂古文,但他知道,這裏大概就是骷族的所屬地。
想起《赫胥史》裏提到過,李沐如此聰慧的人進了骷族的領地後,都慘遭厄運,何況此時此刻,那位手段殘忍的君主就在身側。
宋甄對這裏充滿了恐懼,但現在箭在弦上,他已經踏足了胥氏醫院最為神秘的地方,自己已經無路可退,而且,沒有一定的犧牲就換不來真相,他之所以會來到這家醫院,也正是為了今天。
他要進去。
“六溪,你能幫忙把我的筆拿出來嗎?就在衣服口袋裏。”
苗六溪有些震驚。
怎麽這時候了宋醫生還想著寫字?
是要記錄什麽創作靈感嗎?
“你現在寫字沒問題嗎?”苗六溪問。
“那我念一串號碼,你幫我寫在紗布上。”
“好。”
苗六溪正準備伸進白大褂的兜裏時,忽然被另一個人的手攔住了。
那是賀樓生的手,骨節分明又白又細,嘶。
苗六溪抬眼,疑惑地看著他,發現對方的臉都白了。
苗六溪:……
搞什麽,拿支筆而已。
賀樓生將她的手移回來,轉而自己去拿那支筆。
他僅用兩根手指就夾住了筆身,跟不良少年叼煙一樣地姿勢,看著宋甄,再緩緩遞到他麵前。
“寫什麽?”
宋甄明顯地咽了兩下口水,眼睛看都不敢看他,聲音也有些發涼。
“我……怕忘記朋友的號碼,先記一下……”
賀樓生:“別解釋這麽多,直接說寫什麽。”
賀樓生給人的壓迫感,絲毫不亞於胥巳。
甚至宋甄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不好對付,但對方又從未真正拿出過手段,這種未知的恐懼令他提心吊膽。
宋甄念出了一段數字。
賀樓生摁出筆頭,一隻手拎著他受傷的手臂,另一隻開始輕快地在紗布上記錄,寫完就立即鬆開,也不管他疼不疼。
隨後,賀樓生觀賞起了那支筆。
宋甄緊張得肌肉僵硬。
這支是特殊定製的錄音筆,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發現它裏麵暗藏機關。
但他心裏還是很慌,因為按照時間來算,麵前這位骷族君主已經活了有上千年,普通人短短的一生就能學會很多技能,看破很多機關,更何況是他……
宋甄仔細捕捉著對方臉上的每一絲變化,然而發現什麽都看不明白。
因為賀樓生,將他的筆又扔回兜裏了。
宋甄:……
錄音已開,隻要成功進入石門,他應該就可以探聽到骷族的秘密。
“你確定要進去?”胥巳又問,臉上的神情異常陰森。
宋甄:“嗯。”
胥巳:“跟我來。”
胥巳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玉白色的指環,放在石門前一處凹陷進去的地方。
苗六溪探頭看了看,覺得那應該是什麽指紋解鎖之類的高科技。
哦,那枚指環,應該就是他的指骨了吧。
沒他舅的好看啊。
苗六溪下意識看了眼賀樓生的手,發現銀色指環不在他手上。
咦?這麽精致的小東西為什麽不戴出來?是怕被妹子誤會結婚了嗎?
在她還在疑慮中的時候,石門就已經自己打開了。
好家夥,原來這東西還是個自動門。
那兩人一前一後進去了,苗六溪也打算進去,這時身旁的賀樓生一把將她拉住,說什麽也不準她走。
苗六溪疑惑地看著他。
來都來了,不再進去看一眼?
而且你外甥那架勢明顯不對,他萬一把員工打殘了,那你們醫院還想不想開了。
“讓我進去啊!”苗六溪朝他吼道。
賀樓生不回應她,默默等石門關閉。等門關了,苗六溪那邊也開始不淡定了,他再扭頭給她賠笑。
“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麽讓我進去,要麽我在這等宋醫生出來。”
賀樓生:“?”
“你們合夥欺負人是嗎?胥老板目中無人壓榨員工,你呢,怎麽做人舅舅的?”
“是他自己要進去的。”
“那是因為,宋醫生不知道裏麵的危險。”
“是嗎,你說說,裏麵都有些什麽危險。”
苗六溪:……
說不出來。
總之很危險就對了。
賀樓生繼續說道:“你怎麽就這麽關心別人。”
“他幫助過我,對我有恩。”
賀樓生眉頭一緊,臉色有些難看。
“我也對你有恩,你怎麽不關心我,小白眼狼。”
苗六溪有些接不過來。
講真,她覺得自己已經很關心賀樓生了,跟他睡覺的時候連被子也不帶搶的,所以到底誰是白眼狼,隻有天知道。
苗六溪:“總之我回家之前,必須要看到宋醫生好端端的。”
“那就要讓你失望了,古往今來,但凡對骷族產生好奇的,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果然。
他果然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賀樓生!
真是做夢都不帶冤枉你的!
看他頓時換了另一種風格,苗六溪絲毫不慌。
但那石門沒有鑰匙鐵定進不去,所以在這幹著急也是無用。
不如給他來個措手不及,把他綁了?
她正認真想著流程,這時賀樓生湊上來,跟有讀心術一樣地瞧著她,並說道:“如果想要把我綁起來,趁早,你把我綁回家,說不準我一害怕,就把那個姓宋的放了。”
苗六溪:……
這骷族君主,怕不是有點受虐型人格。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妥,萬一給他整急眼了,徒手撕我皮怎麽辦。
“不了,我就在這等。”
賀樓生見忽悠不到她,暗中歎了歎氣。
轉而右手一揚,打開虎口就捏住了她兩邊的臉頰。
“幹什麽啊!!!”
苗六溪:完了完了完了。
苗六溪:這還沒開始就急眼了,他不會要捏尖我的臉吧……
苗六溪:媽呀,賀樓生審美也就那樣了,可千萬別給我整成錐子啊。
她服了。
她心服,口也服了。
“嗚。”
“回家,”賀樓生淡然說道,“若不依,我就捏壞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
縱然臉在他手裏,但苗六溪絕非貪生怕死之徒,宋醫生對她有恩,她更不能坐視不理。
算了,捏就捏吧,就是能不能整得自然一點?
她鼓著一張包子臉,倔強搖頭。
賀樓生實在逼不了她,便逐漸鬆開手。
苗六溪慌忙捧著自己的臉,摸摸骨頭有沒有變化,對了有沒有鏡子!求個鏡子!
她不開心了。
小骷髏怪沒人性,吃完抹嘴不認主,竟敢這樣欺負她。
賀樓生:“他沒事。”
聽到這句話時,苗六溪發現賀樓生背對著自己。
轉過來啊,你不給我看看表情,我怎麽知道你是隨便說著玩的還是認真的。
賀樓生他沉默了一會。
“今時,不同往日了。”
苗六溪大概能懂他的意思。
應該是,以前不高興可以抓個人隨便殺殺,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不高興隻能像現在這樣背過身去歎歎氣,而且法治社會,隨便殺殺是要被關起來的。
不錯,還挺有底線。
“那胥老板把他帶進去幹嘛?”她問。
“人類是個很貪婪的東西,隻要一日不解除心中疑慮,他就會一日想辦法尋覓。”
苗六溪:“哦。”
不對。
東西??
嗯???
老孤寡,罵誰呢。
“可裏麵除了一棵大樹什麽也沒有,還能尋覓到什麽?”
“那可不是普通的樹,”賀樓生邊說著邊朝她走過來,“它是骷族之根。”
骷族之根?
苗六溪在夢見骷族消亡之時,那棵人形大樹正好也倒塌了下來。
她未能記清前因後果,但心裏隱約覺著,神樹跟骷族有著莫大的關係。
原來,它就是命係骷族的根源。
傳聞可以永生的骷族,就這麽滅亡了?
隻剩下賀樓生和胥巳了嗎……
她悶在心裏沒問。
一抬眼,賀樓生已經走到跟前。
“我在夢裏見過那棵神樹以前的樣子,它好漂亮。”苗六溪誇讚道。
賀樓生點頭,讚同。
足以支撐起整個骷族天地的神樹,自然是世上最神聖、最壯麗的存在。
它是由千千萬萬個數不盡的靈脈所成,樹底深處,埋藏著族人最美好的年華。
骷族人自出生起,就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瓷罐。
在他們二十八歲生辰當天,會將自己的容貌與肉身都裝進瓷罐裏。
每深埋下一個瓷罐,樹上就會長出一片晶瑩剔透的葉子。
神樹,依靠著骷族人最美好的年華生長。
骷族,依靠著神樹的生長方能支撐天地。
它們彼此滋養著。
苗六溪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告訴自己這些。
或許是因為自己夢見過神樹,有緣?
但她還有一個更加關心的問題。
“那樹,為什麽長得跟你好像?”
“想知道?”
“啊。”
……
她後悔了。
因為賀樓生把臉湊過來了。
苗六溪鬱悶地咂了下嘴,暗中環顧四周,順便又再瞅一眼緊閉的石門。
她迅速啵了他一口。
賀樓生摸著剛才被親的地方,嘴角情不自禁地往那邊臉頰上揚。
“那棵樹很神奇,每個人看到的形態都不一樣,你之所以看到是我,是因為心裏有我。”
苗六溪:“吹牛。”
“真的,”賀樓生單手托住她的後頸,自己又肆無忌憚地抵住她的前額,“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怎麽試?”
兩雙眼,以一個拳頭大小的距離凝視著對方。
他的瞳孔如星辰般明亮。
他的睫毛很長,每次扇動都像一把黑色的小刷子撓著她心裏的某處地方,會有些癢,卻又不知道癢在何處。
苗六溪看得臉紅心也跳,在對方的眼神暗示下,她試著,主動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一回。
也還好,心裏沒有太多漣漪。
她沉吟了一會,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隻是顏狗。”
賀樓生:“?”
苗六溪:“顏狗的意思就是……我很吃你的顏,但不太吃你這個人。”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誠實了。
然而誠實隻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那賀樓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總之臉上的表情隨著一次次痙攣逐漸陰沉下來。
苗六溪見他喉間開始滾動,就知道事情有些嚴重了。
她連忙安慰道:“但你也別太難過,萬一遇上更好的呢。”
話畢,苗六溪後頸上的那隻大手開始緊縮,以一種絕對掌控的方式鎖定著她的筋骨,苗六溪心道不妙,怎麽賀樓生軟硬都不吃的?
她好怕,好怕他會在這個鬼地方就地胡來。
智者不入愛河,但智者可以服軟。
苗六溪:“好好好……那個,我愛你我愛死你了可以嗎,啵啵啵~”
為了穩住賀樓生,她又在他唇邊嘬了幾下。
怎樣,爽嗎。
很顯然,他爽到了。
賀樓生很欣慰地撫了撫苗六溪的腦袋,又忍不住湊過去來了個深吻。
苗六溪:要命。
親吻時間長達十秒,苗六溪被他搞得站都站不穩,這人長得又高,又吻得相當沉迷,靠靠靠,她腳都給踮麻了。
時間一過,終於結束,苗六溪從嘴唇到脖子全都火紅一片。
反觀賀樓生,吻技也就那樣,但臉是紅都不紅一下子啊,依舊像塊冰玉一樣在那杵著,好氣,他憑什麽可以這麽淡定。
苗六溪心裏極不平衡,伸出雙手就在他臉頰上揪,定要給他揪紅起來。
這時,正好石門大開,胥巳和宋甄從裏麵走了出來。
兩個人看到門外場景,都浮現出不一樣的震驚。
苗六溪聽到聲音立馬停下動作,扭頭去看二人。
見到宋醫生好手好腳地站在對麵,她欣喜地叫了對方一聲,然而卻沒有得到應答。
而且他的神情明顯不對,有種全身皮毛都炸開了的感覺,是被骷族的神樹震撼到了嗎?
苗六溪走過去,準備離他近點觀察。
可剛前近一步,腦袋就仿佛扯斷了線的風箏,整個人輕飄飄的,眼前場景猛地晃了幾道,身子突然倒下。
臥槽,賀樓生,他竟然在嘴裏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