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賀樓生將醉醺醺的苗六溪帶回頂層套間。
苗六溪像一隻柔軟無骨的八爪魚,雙手雙腳都纏繞在賀樓生的身上。
他拿這個小祖宗毫無辦法,力氣輕了就掙脫不開,可重了又怕會傷著她。
但化形時間在即,他必須要盡快回到往生室。
其實原本可以不用這麽麻煩,隻因上回的骷形態直接將苗六溪嚇暈了過去,自那以後,賀樓生就再也沒有在她麵前顯露骷形。
經過一番折騰,賀樓生終於把纏在身上的磨人精送到了床上。
在完全從對方手裏脫離之後,他順手拉來被子給她蓋上,起身之際,又發現自己的領帶不知何時被她用頭發給纏住了。
賀樓生無奈搖頭,隻能以極快的速度將那段死結打開。
苗大醉妹嗅到熟悉的氣息就在身旁,她伸長右手去薅,卻撈了個空,睜眼見到好像有人在腳邊給自己脫鞋。
細細一看,耶?那不是我家小骷髏嗎!
小骷髏怪來來來,讓我好好rua一rua。
她心這麽想,卻懶得開口說話,隻是動動手腕對他招手。
賀樓生幫著脫完鞋之後,又抓住那隻晃來晃去的小手,將它埋進被子裏,同時囑咐道:“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這話聽得苗六溪渾身不爽,剛放好的手立馬又蹦了出來,牢牢扯住他的領帶,哼哼唧唧說不行。
她感覺那人極為敷衍地親了自己一口,然後又要準備撤離。
苗六溪手腳亂動,全部鑽出來勾住他的腰。
新一輪的八爪魚之戰再次開啟。
賀樓生橫不過她,便逐漸放棄掙紮,嚐試跟她講道理。
“早聽話不就好了,現在醉成這樣,該不該?”
“不該。”
賀樓生忍不住發笑。
小丫頭就連喝醉,都還是那副性子沒變。
賀樓生:“我出去一趟,明天就回來。”
苗六溪:“?”
小骷髏怪在挑釁苗大醉妹的尊嚴?
他發言竟敢如此嚴肅,難道是忘了昔日的養育之恩?
他該死,他有罪!
二話不說,苗六溪張嘴就往他的脖子上咬。
哎,爽。
還香香的。
賀樓生:“……”
場麵僵持了一小段時間。
賀樓生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久了就會有些不適,他隻能抓緊床沿,稍作調整,順便問問身下那人咬夠了沒。
苗六溪忙著叼他的脖子,不屑回複,隻是老實地搖頭。
賀樓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心裏大概有了數,又問:“十分鍾能睡著嗎?”
苗六溪繼續搖頭。
“那十五分鍾,我再陪你十五分鍾好不好?”
咬在脖子上的牙齒這才漸漸鬆了下來。
但她並沒有立即放開,而是像嬰兒嘬奶一樣地嘬了他兩口。
賀樓生被這毫無征兆地一嘬嘬得渾身戰栗。
不過想起她當下醉得迷迷糊糊,嗯,也正常,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緩慢移動上身後,終於從對方的牙口裏挪開,賀樓生摸摸脖頸上凹凸有致的牙印,不用猜也知道,以往的印記又得加深一層。
苗六溪並沒有因此就完全放開她,右手的小拇指依舊牢牢勾在他領帶上,將整個衣冠楚楚的正經男人磨得相當邪欲。
賀樓生脫了鞋鑽進她的被子,手臂嫻熟地墊在懷中人的頸下,並像護著一塊寶貝那般將她緊緊摟住,另一隻手也不閑著,時不時地拍撫著苗六溪的後背,哄她安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原本清新涼快的空調房裏,竟潛滋暗長著兩段溫暖的氣息。
烏雲遮住盈月,屋內屋外風物安謐。
懷中人睡得香甜。
賀樓生也有些困了。
縱然賀樓生不喜歡睡覺,但她的呼吸聲是世上最好的催眠劑。
十五分鍾,一分未浪費,一分未耽誤。
賀樓生緩緩將手臂抽出來,再將她搭到自己身上的手和腿輕輕放回去,轉而去拿長條抱枕給她攬在懷裏。
“六溪,明天見。”
小心翼翼地蓋上被子,賀樓生摸摸她的側臉,聲音無比溫柔。
他拿上鬥篷衣和三份報紙,匆忙離開。
到了往生室後,賀樓生迅速換上衣服,開始化形。
他坐在石床中間看報紙。
此處沒有樓上清涼的氣息,也沒有棉被與枕頭,隻有千千萬萬塊靈牌與一棵枯萎的大樹陪伴著他。
賀樓生報紙正看得認真,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苗六溪打來的。
確認了下時間,這也才過去兩個小時不到,怎麽她這麽快就醒來了?
賀樓生接聽電話。
苗六溪:“哎……你人呢?”
賀樓生想想自己該說些什麽。
無名指上的指環被他轉了一圈又一圈,卻不知該如何回複對方。
“你去哪了?”苗六溪接著又問。
她的聲音沙啞又慵懶,音調緩慢而低沉,聽起來暈乎乎的,想必是酒氣還未散去。
賀樓生猜測,酒醉中的小丫頭見不到自己,怕是會害怕到哭起來吧?
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隻會讓它更加害怕,想了想,還是不要上去了,也最好不要透露任何信息,免得讓她找過來。
“我在外麵。”他回答說。
“在外麵幹嘛?”
賀樓生下意識掃了一眼周圍,沒能編織出任何環境詞匯,那就隻能掂掂手中的報紙,答道:“在看報紙。”
“你不回家看,這有燈。”
“嗯,怕吵到你。”
“……”
他聽到對方好像吸了一下鼻子。
賀樓生不禁也心酸起來。
事後才覺察到,自己怎麽找了個如此蠢的理由。
賀樓生:“六溪,我會很快回來,你好好睡。”
苗六溪:“……”
賀樓生久久沒有得到回應,覺得對方果然是生氣了,心裏頓時焦愁起來。
不管了,先上去陪陪她再說。
他扔下報紙,整理好衣領,拿上手機準備離開。
然而這時,卻聽見了電話那頭,發出了緩慢而均勻呼吸聲。
她睡著了。
賀樓生收回腳步,重新爬上石床,將手機擱在身旁,並點開通話揚聲器,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聽她呼吸。
以往慣在睡夢中翻騰的苗六溪,今天變得安靜了。
以往看著報紙極為認真賀樓生,今天開始分心了。
今夜,格外漫長。
,
苗六溪醒來的時候,發現手機居然還保持著與賀樓生的通話頁麵。
媽耶,那得浪費多少話費。
她爬起來拿上手機,想也不想就掛斷了。
嗚嗚老孤寡,電都給我耗沒了。
然而……事情角度換成賀樓生這邊,就不太輕鬆了。
剛才他聽見手機裏發出聲響,內心躁動之餘想著她終於醒了,而且眼看隻剩下半個小時,賀樓生就可以化作人身上樓陪她。
太好了。
“六溪。”他高興地喊了一聲。
但是!
對方掛斷了。
掛斷了。
斷了。
了。
。
賀樓生:……
殺伐決斷、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的骷族君主,此時此刻內心絞痛,無比神傷。
他的六溪,他等了十個百年才等到的一次相遇,怎麽就……掛斷了……
她一定難過極了。
她一定悲痛極了。
她一定氣到炸了。
未來的半個小時裏,賀樓生都將在自責中漫長度過。
直到恢複人身,他沉著臉上樓,卻發現苗六溪正在收拾行李。
賀樓生:?
這才住了幾天就要走了?
是生氣了所以要離開嗎?
他上前製止她正在動作的手,弱聲問道:“你去哪?”
苗六溪先是在大腦裏發了個問號,然後回道:“收拾回家啊。”
同事們都出院了,她長期住在這裏也不方便,而且裴老師有他兒子照顧,根本用不著自己。
賀樓生低沉垂頭,漸漸鬆開手。
他拉開衣櫃,說道:“那我也收拾收拾。”
“你收拾幹什麽,你不有家嗎?”
賀樓生沉默不語,但心裏想著,她肯定已經忘了之前答應過自己的話。
一件件昂貴的西服搭在手臂上,手臂多麽沉重,他的心情就有多麽沉重。
苗六溪看得發愣。
這人怕不是已經忘了,他在她家裏放的那些西裝和襯衫,已經多到塞都塞不下了嗎?
這時候還搞什麽貧富差距!
你的衣服倒是爽了,那我的呢!我的又放在哪裏!
我不用買新衣服的嗎!
苗六溪:過分。
她上前一把抓住賀樓生手臂上的西服,認真道:“不行,不可以,我們各回各家。”
賀樓生:“不要,我要跟你回家。”
苗六溪:“……”
老不羞的。
苗六溪其實也考慮過很多次。
但如果以後都要跟他住在一起,恐怕,自己的一生真的就要這麽托付過去了。
但她真的能在毫無報答能力的情況下,浪費別人的幾十年光陰嗎?
兩個人隻有情是不夠的,還得有愛不是嗎。
苗六溪自己愛不愛賀樓生,她也不知道。
她內心平複些許,將之前賀樓生給的銀行卡拿出來,放在桌上。
“你以前救過我很多次,我不能要你的錢。”
“……”
“收拾好之後我先去看看裴老師。賀樓生,你,你下午送我回家吧。”
這算是拒絕嗎?
賀樓生呆呆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他默默將自己的衣服收回衣櫃裏。
嗯,應該是在拒絕吧。
“六溪,我昨晚,是真的有事。”他自主解釋道。
“哦,我知道的。”苗六溪連連點頭。
其實在賀樓生進門的時候,她就留意到了對方手臂上搭著黑鬥篷,所以他一定是去化身小骷髏了。
“對了,”苗六溪這時忽然想起些什麽,繼續說道,“昨天謝謝你帶我回來,但我真的不知道KTV裏的酒杯會這麽大,失態失態……哎?昨晚胥老板是不是來了?我好像聽見有人喊你舅舅。”
賀樓生:“你聽錯了。”
“哦。”
她繼續收拾自己的行李。
中午,苗六溪吃完午飯,下樓到燒傷科看望裴老師。
剛一推門,她就聽到了裏麵傳來一聲聲道歉的聲音。
苗六溪立馬進去查看情況,發現裴老師正在打電話,剛才的道歉聲音正是他對電話那頭說的。
宋甄也在病房裏麵,一身白大褂直直地立在床邊,看樣子十分緊張。
裴老師:“李先生,真的對不起,這的確是我們的責任,不過請你放心,我們會盡量尋回《赫胥史》。”
看來是李沐的後人在得知古籍被盜走後,打電話過來問責了。
苗六溪放下手中行李箱,安靜走過去坐在另一張病床上,這才留意到宋甄的兩隻手已經包紮起來。
她關切地小聲問道:“宋醫生,手怎麽回事?受傷了?”
宋甄看了看自己的手,笑著搖搖頭。
沒日沒夜的工作導致他麵色憔悴,整個人就像累癱了卻還堅守崗位的白天使。
宋甄:“幫老板搬機器的時候手被壓到了,不疼。”
苗六溪:老板?
是胥巳嗎?
哇胥老板怎麽能使喚自家醫生搬機器,有點變態啊。
但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麽,而且現在更加嚴重的問題,是李沐的後人打電話上門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未播放出來,但觀察裴老師的表情,苗六溪覺得對方肯定不好對付。
想想也是,祖輩傳下來的千年古籍就這麽被盜走了,縱然書中的內容被修複出來,但損失卻是無法彌補的。
可裴老師還病著呢,他這麽一個勁地跟對方道歉,會影響到身體吧。
苗六溪心裏擔憂著,這時見到宋甄跟裴老師使了個眼色,並輕微晃晃自己受傷的手,說道:“我來,爸,我來跟他說。”
裴老師皺著眉,眼裏盡是無助與滄桑,他歎了歎氣,點開揚聲器遞到宋甄麵前。
宋甄坐下來,彎著腰跟那位李先生對話。
宋甄:“李先生,你好,我是修複組的工作人員,我叫宋甄。”
“我管你真不真!總之古籍不找回來,你們就等著吃官司吧!”
電話那頭十分憤怒,嗓門又粗又壯,聽起來像個魁梧的中年人。
宋甄:“我們一輩子都用來修書,古籍被盜走我們比誰都著急。李先生,想必你也看到了新聞,前幾天修複室遭遇火災,我爸爸五十九歲,他將《赫胥史》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可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忍著痛苦給你道歉……”
苗六溪覺得自己告辭告錯時間了。
宋醫生說著說著好像都快哭了,怎麽辦。
宋甄:“……這場火災初步判定下來,是人為造成,目前警方已經掌握了嫌疑人的信息,《赫胥史》肯定就是被他盜走的,但裏麵都是殘缺的書葉,普通人拿來根本沒什麽用。李先生,相信我,三個月之內絕對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吼道:“三個月太久了!如果一個月內找不到我家古籍,你爸就算七老八十走不動了,他也得給我吃官司!”
宋甄:“放心吧。手機號是你的微信嗎?我稍後馬上添加你,一旦有新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李先生:“可以,我等著你的消息!”
電話掛斷。
宋甄深吸一口氣,歇了不到兩秒便打開微信加人。
裴老師心酸地看著他,抬起手背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而苗六溪這邊其實也不太平,她心裏無比發慌。
首先,她擔心裴老師的身體。
其次,宋醫生剛才提到了“警方”“嫌疑人”這兩個關鍵詞,是通過監控提取到的嗎?
如果是監控,那是否就說明,賀樓生的骷髏樣貌被截取了?
苗六溪不太記得當天的狀況,隻知道自己拿了賀樓生的肋骨之後,腦袋就唰地一下空白了。
然後……然後賀樓生就從窗戶外麵跳了進來,把自己帶走了?
所以,警方是通過監控掌握到了他的信息?
但《赫胥史》應該不是他盜走的吧,那時他明明跟自己在停車場裏。
苗六溪想著想著,雙手不禁顫抖起來。
她此時的狀態,跟床上那位隨時都有可能吃官司的老年病人,並無差別。
“六溪,你準備回家嗎?”宋甄看了一看旁邊的小行李箱,問道。
“是的,我想先來看看裴老師,但就……”
宋甄大概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麽,於是笑著安慰道:“沒事,我們一定會找到《赫胥史》。”
床上的裴老師沉沉咳嗽兩聲,也安慰道:“六溪,這幾天修複室不上班,在家好好休息,那天嚇壞了吧,不用特地過來看我。”
苗六溪:“裴老師,我沒事的,您要多注意身體,宋醫生每天都在擔憂您,隻有您好起來了,我們才能安安心心投入工作。”
裴老師欣慰笑道:“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回去吧,好好休息。宋甄,送六溪回家。”
宋甄跟父親簡單道別後,就和她進了電梯。
苗六溪其實不太想被一直跟著,因為賀樓生很可能就在樓下。
他雖說現在是人的模樣,但終歸還是個小骷髏怪,賀樓生從名字到樣貌都極為敏感,苗六溪希望誰都不要再發現他。
“六溪,看你最近都在醫院,是在附近訂了酒店嗎?”宋甄看著她手裏的行李箱,問道。
“啊?是。”
“什麽樣的酒店啊?價格呢?我天天加班,晚上都懶得回去了。”
她不知該怎麽回答。
說住在醫院肯定不行……要不說是胥老板好客,免費請的?
不行不行,胥巳的名字應該也很危險。
她不說話,宋甄也沒再追問。
他眼神緩緩移動,仔細地觀察著旁邊的樓層按鍵。
胥氏醫院最低隻有負二層,而那所謂的“負八層”,除了在錄音裏出現過,還有一次,是在苗六溪那裏聽到過。
胥氏醫院真的有負八層嗎?
可為何大家都看不見的東西,她卻能看見?
宋甄緊了緊兩邊的頰肌,眼睛注視著“﹣2”按鍵下方的空白位置。
他緩緩開口:“六溪,我的手不方便,你能幫我按一下負八層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19 14:59:00~2022-06-20 23:58: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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