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古籍修複室正在重新裝修,除了裴老師還在住院外,修複組的其餘同事都已經相繼恢複。


    為了表示感謝,大家決定請那位“救火英雄”吃一頓飯。


    地址就選在醫院附近的酒店裏,苗六溪成為了最合適的傳話人。


    但她內心其實不太希望賀樓生拋頭露麵,畢竟無法掌控對方的變形規律,萬一他吃著吃著變個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齊刷刷暈倒一片,那多不禮貌。


    但賀樓生倒是無所謂,他表示很樂意吃這一頓。


    尤其是聽到“五星級”這種高端詞語後,簡直眼睛都快要亮起來了。


    苗六溪和他找到酒店包間,發現同事們都已經到齊。


    電動餐桌旁,同事們圍坐在一起,歡快地玩著小遊戲。


    兩個人一走進去,桃子就優先發現了他們,立馬站起身來,並指指自己右方的兩個座位:“六溪,你們來啦!快來坐這!”


    隨後,其餘同事也接二連三站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像極了一場低調奢華的歡迎盛會。


    苗六溪下意識遮住身後之人,嘴邊的笑微微揚起,卻顯得沒那麽自然,因為她擋住的是那個人的秘密。


    結果賀樓生簡直就是一個自來熟,才與大家見麵還不到五次,就非常自然地跟他們打著招呼,又主動給苗六溪拉開椅子。


    他自己都不怕暴露,那還有什麽好操心的。


    苗六溪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兄弟,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方便說一下嗎?”戴著高度眼鏡的男同事問道。


    苗六溪心裏揪了一下,大腦情不自禁地開始高速運轉,她在想應該怎麽敷衍過去,然而下一秒,旁邊就傳來了賀樓生的聲音。


    賀樓生:“我叫賀樓生,幸會。”


    苗六溪:……


    “噢!你好你好,我叫王嚴進,你也可以叫我王眼鏡。”


    眼鏡哥這話一出,其餘人開始哄堂大笑。


    賀樓生也很捧場,紳士的笑容時不時掛在嘴邊,就像參加普通聚會一樣融洽。


    而當視線轉到苗六溪身上時,就撞上了一雙冷眼。


    苗六溪:傻子。


    他的名字在《赫胥史》中反複出現多次,那對苗六溪來說是何其敏感的三個字,而這三個字在本人那裏,竟然可以聊得如此雲淡風輕。


    不過根據觀察同事們的反應,她猜測大家都還不知道骷族君主的名字,不然也不會回應得這麽自然。


    可這並不代表賀樓生就是絕對安全的,因為無論是裴老師還是做古文翻譯的王老師,都已經知道了這個名字,哦對,還有宋醫生。


    都已經有這麽多人知道了賀樓生,而他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同事們開始自顧聊起天來,但具體說的什麽,苗六溪也沒留意,她目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個傻子身上,忙著與他幹瞪眼。


    賀樓生覺察出這關不太好過,就收斂笑容,主動倒了一杯飲料給她,當然,這肯定也是要遭冷眼的。


    正好這時菜已上齊,同事們全體起立,首先對救火英雄表示感謝,賀樓生也拉著她站起來,將剛才未能送出去的飲料再次遞過去。


    苗六溪全當看不見,舉起身前的紅酒就和大家幹杯。


    賀樓生:……


    他愣了一會,將就手中的飲料喝了。


    全體坐下之後,很自然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苗六溪這才聽清,原來他們聊的是《赫胥史》。


    一談起失竊的古籍,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沉重。


    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監控裏完全看不到人,那家夥可太神秘了。”


    “而且肋骨絕對也有問題,平白無故怎麽會燃起來呢?”


    “不可能,宋醫生之前檢測過,它就是一對生物肋骨,沒有什麽別的機關,但肯定是不詳的東西,詭異得很,丟了就丟了吧。”


    “不能這麽說,那肋骨可是……”同事本來還想再繼續說下去,但忽然想起包間裏還有一個外人,就立馬收回了。


    大家心照不宣,並紛紛下意識將目光投向那個“外人”身上。


    可是他在做些什麽??


    他好像在逗苗六溪??

    是的,賀樓生基本沒怎麽聽大家說話,並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正在嚐試用自己纖長的食指,暗暗挑逗苗六溪的下巴。


    其餘眾人:……


    罷了罷了,什麽外人,未來都是妹夫。


    大家臉上都浮現不同程度的姨媽笑,並沒有打擾他們,繼續開始討論。


    苗六溪沒怎麽搭理賀樓生,也沒有參與話題。


    關於骷族的討論被源源不斷地灌進耳朵裏,他們越是揪著這個話題聊下去,她心裏就越堵得慌,就怕誰突然來一句“哎那個骷族君主好像叫賀樓吧啦吧啦……”


    那簡直要顱內大飆血。


    然而目光轉到當事人身上時,苗六溪發現他已經超然物外了,好像這個世上就沒有什麽可以影響到他。


    可以,不愧是退休千年的老妖怪,往日變態不複存在。


    要是他此時還是千年前的骷族君主,苗六溪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在聽到關於自己的壞話後,嘴角一勾,食指一揚,然後就是大型撕皮現場。


    嘶……


    可現實卻是,昔日君主洗心革麵,一本正經地跟她暗送秋波,雖然眼神裏還是透著若有若無的冷冽,且極有可能在下一秒現出暴君原形,但奈不住他好看啊。


    苗六溪:唉,lsp屬性害我。


    同事們的討論越聊越深,已經從《赫胥史》的失竊討論到了最新修複的故事中去。


    “這個種族都沒什麽感情,當媽的不認兒子,就連親兄妹也能互相殘殺。”


    “可不,那個君主連自己的外甥都害,簡直慘無人道。”


    “……他們不算人吧?”


    “赫胥史官跑到這麽深的地下去送死,實慘,我要是李家後人,肯定得恨死骷族。”


    桃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加入討論。


    “可他是臥底哎,骷族雖然手段殘忍,但身為一國之君,怎麽能忍受自家的秘密被外界知道,還被一一記錄下來。而且《赫胥史》是李沐自己寫的,多少都要沾點自己的主觀看法,骷族又與赫胥國對立,裏麵肯定有很多不好的言論。”


    眼鏡哥不知從哪薅來了一把折扇,十分悠閑地在身前晃著。


    “桃子姐,胳膊肘不能總往外拐,那李沐可是活生生的人嘞。”


    桃子:“我沒說錯啊,我的職責隻是修書而已,至於書裏寫了什麽,誰都不好批判,曆史誰管得著?好好搬磚吧。”


    ……


    現場無形中成立了討論組,但跟這群敬業的同事們不一樣,苗六溪反倒不想在休息時間聊工作相關。


    總之她聽不下去了。


    她起身跟桃子說要去躺洗手間,就一個人默默走了出來。


    苗六溪尋到一處偏僻的休息區內,拿出手機準備也叫賀樓生下來,內容刪刪改改,正要點擊“發送”時,卻見他已經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她怔怔望著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


    賀樓生:“怎麽出來了?”


    “你不怕嗎?”她反問道。


    “有什麽好怕的。”


    也是。


    想想他在聽到大家討論骷族時,甚至是討論他妹妹時,賀樓生居然都能跟個沒事人一樣。


    苗六溪挨上前,傻愣愣地看著他。


    賀樓生被這目光盯得有些意亂,弱聲問:“看什麽?”


    苗六溪:“我在看,是什麽磨平了你的棱角。”


    “……”


    賀樓生捏住她緊繃繃的臉蛋,依舊保持著淺淺微笑,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得意。


    “是不是在擔心我?”


    苗六溪:……


    放手,可別給我臉捏歪了!

    苗六溪拍開他的手,說道:“隻是不想他們那樣說你。”


    這時賀樓生已經削去笑容,眼神拋出孤光,一點一滴投落在苗六溪身上,灼燒著她的肺腑。


    “那些不過是隻言片語。”


    隻言片語……


    也是,對一個不太討喜的君主來說,想必那些話早就已經聽爛了。


    苗六溪:“蠢貨。”


    罵過他的人肯定很多,苗六溪也經常罵他,但總感覺罵不到點上,不然他怎麽聽完不痛不癢的,還勾起一副邪笑。


    而且這個人很奸詐,笑完之後又將眼神聚焦在某一個點上,眼角連帶著嘴角微微彎起,它們像是會說話的精靈,連哄帶騙地就要開始接近苗六溪。


    苗六溪:這誰頂得住。


    她後背靠在門邊,完全無法倒退。


    她抿了抿唇,眼見著對方唇友漸漸逼近,自己不慎紅潤起來。


    “六溪!你們怎麽在這呀!”


    忽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場麵。


    是桃子。


    苗六溪深吸一口涼氣,靠在門上茫然地摳著太陽穴。


    桃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迅速收回剛想邁出去的步子。


    “哦……那個,我們商量著一會去唱歌喝點小酒,你們去不去啊?”


    苗六溪:“去!”


    賀樓生:“不去。”


    二人幾乎同時發聲,但苗六溪的節奏比他快了半拍,並加以說道:“他不去,我去!”


    賀樓生:“?”


    對麵的桃子不知所以,問道:“你們不一起嗎?”


    “不不不,他習慣早睡早起,我就是個夜貓子。”苗六溪舔舔嘴唇,忍不住問道,“都有些什麽酒啊?”


    “你愛喝的都有!”


    “好啊!那咱們什麽時候出……”


    苗六溪:嘶啊~~

    嗚。


    “六溪?怎麽啦?哎你人呢?”


    桃子也不知怎麽回事,為什麽她突然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是被什麽人拖到門後麵了嗎?


    算了,不管了。


    桃子:“那我們十分鍾後就走,你倆留意時間啊。”


    趕緊溜。


    苗六溪蹲在大門後麵,捂著自己溫熱的脖子一臉神傷。


    “跟我回家。”賀樓生站在她麵前,眼神嚴肅。


    苗六溪歪頭看他。


    “你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小姑娘不要喝酒。”


    “誰規定的?你規定的?”


    “……”賀樓生氣得不輕,但又拿她沒有辦法,那根欲講道理的食指愣在半空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其實並非苗六溪要刻意懟他,但他真的太過分了!

    為什麽非要在外麵幹這種事情,把精力留到家裏不好嗎?

    賀樓生實在管不動她,隻能搖頭歎氣,並決定跟她一起去玩。


    苗六溪有些震驚:他不化身骷髏了嗎?不怕被發現?


    而對方的眼神告訴自己,他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怕”這個字。


    苗六溪尚還沒有完全回神,就見他將手伸了過來,說道:“事先說好,咱們喝兩杯就回家。”


    她考慮了一下,兩杯……好像也行。


    苗六溪連連點頭,牽上了他的大手。


    然而現實大多不景氣,因為沒有人告訴他,那個“杯”到底是哪種杯。


    300毫升的杯也是杯,500毫升的杯也是杯,同理,擺在KTV大包間裏的那杯1000毫升的紮啤杯,它怎麽就不能算杯了呢。


    那紮啤杯,苗六溪看了都要跪。


    不過既然話都放出去了,她隻能輕拍賀樓生的肩,讓他不要小看自己的酒量,讓他放心。


    賀樓生:……


    現場炸耳歌聲不斷,喧鬧不絕。


    賀樓生安靜坐在角落,食指無聊地纏繞著苗六溪的發梢,與大家顯得格格不入。


    他心裏隻裝著兩件事:時間,以及兩杯酒。


    修複組的同事們各自唱幹嗓子眼後,依照慣例,玩起了酒桌遊戲。


    遊戲名叫做“小鬼捉大鬼”。


    由大家決定選出一位“惡魔”,惡魔需要用三枚骰子擲出一組數字。


    其餘人也要跟著擲骰子,誰擲出的點數與惡魔相近,那個人就是被命運選中的“大鬼”。


    除了大鬼之外,所有玩家的初始身份都是平民。


    全場熄燈,進入黑夜,每個人身前都亮著一支蠟燭。


    賀樓生不喝酒,因此他是場上的“惡魔”。


    大家擲玩骰子後開始閉眼祈禱,希望那個“大鬼”不是自己。


    忽然,苗六溪的頭被薅了一下,她睜眼,被惡魔告知自己是鬼。


    苗六溪:運氣賊好呢。


    她看著桌上放著滿滿的一杯紮啤,有些心虛。


    按照遊戲規則,大鬼必須要捉來一個平民,讓他成為“小鬼”,並熄滅他的蠟燭。


    小鬼每天晚上也要捉一個玩家,如果捉到的是平民,那平民變成小鬼捉其他玩家,遊戲進入循環。


    如果成功捉到大鬼,那所有人獲勝,大鬼抱著紮啤一口悶。


    反之,如果場上蠟燭滅了一半,卻依舊未能捉到大鬼,那大鬼獲勝,所有小鬼敬大鬼一杯。


    苗六溪掃了一眼現場的“平民”們,還是覺得桃子姐最安全,於是捉了桃子姐變成小鬼。


    桃子頭上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


    她睜眼,發現賀樓生手上拿著眼鏡哥的折扇,接著“唰”地一聲合上,她麵前的蠟燭就這麽被精準熄滅了。


    好的,桃子明白,自己是被選中的“小鬼”。


    她想也不想,直指對麵苗六溪的方向。


    桃子:肯定就是六溪!隻有她敢逮我!


    賀樓生忍不住笑了一下。


    恭喜!


    恭喜大鬼成功被捉!


    全體喝彩。


    苗六溪:無妨無妨,小場麵小場麵。


    苗六溪將垂到胸前的頭發甩到身後,正當她詫異著桌上怎麽忽然多出了一杯時,又發現賀樓生朝自己迅速眨了兩次眼。


    她看懂那是一種暗示,暗示自己喝第二杯。


    苗六溪:?


    以苗六溪對他的了解,想必第二杯是假酒吧。


    不能搞這種的,要玩得起輸得起知道嗎!


    苗六溪在同事們的激動鼓舞中,接過第一杯大紮啤一飲而下。


    同事們紛紛鼓掌,誇讚六溪酒量真好。


    而她已經不知不覺靠在了賀樓生的肩上,但那人似乎臉色不太好看?

    管他呢。


    “第一杯。”賀樓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耳邊提示道。


    苗六溪:“啥呀?”


    沒得到回應,第二輪遊戲直接開始,大家擲完骰子紛紛閉眼。


    然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苗六溪又被薅了頭發。


    苗六溪皺著眉瞪了賀樓生一眼。


    他是不是出老千了?

    這回苗六溪放聰明了,不再去捉桃子姐,先捉一捉眼鏡哥看看。


    眼鏡哥麵前的蠟燭熄滅,同時頭上也被扇子敲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小鬼,於是掃視了一遍周圍,覺得身旁那位暗戀自己多年的郭師妹比較可疑。


    郭師妹麵前的蠟燭熄滅,先是懷疑了一把桃子,但見桃子麵前的蠟燭依然亮著,這才轉過來發現了已經熄滅的眼鏡哥。


    郭師妹有些震驚,沒想到自己默默付出多年,今天居然被師兄主動“捉”了,內心激動之餘,順便隨手點了旁邊的同事,繼續閉眼。


    一支支蠟燭接二連三地熄滅,已經快要消除接近一半,但都沒有人能捉到真正的大鬼。


    場麵愈發緊張起來,在這種越來越昏暗的遊戲環境下,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著“惡魔”的宣判。


    苗六溪倒是興奮得很,此刻雖然閉著眼睛,但能感知到周圍每一次光線的變化。


    果然是這樣的嗎!


    果然她今天終於要贏一把了嗎!

    她忍不住搓起了小手,幻想裏全是各位師兄姐們舉杯敬自己的宏大場麵。


    驀地,一支蠟燭“咻”地一下熄滅,苗六溪猛然睜眼,卻發現被滅的是自己麵前那根。


    苗六溪:“……”


    眾人大放異彩,拍案叫絕。


    “六溪厲害!連續當了兩次大鬼,還兩次都中獎。”


    “家屬不能幫忙的哦。”


    ……


    她清了清嗓子,看著桌上的兩杯大紮啤,眼裏布滿雲霧。


    迷糊了迷糊了,還是保命要緊。


    於是她將眼神投向賀樓生,想在他那尋求提示。


    賀樓生眨了一次眼。


    太棒了,那這就說明第一杯是假酒對不對!賀樓生你真好!好稀飯你好稀飯你!


    苗六溪激動拿起第一杯啤酒,想也不想就給自己灌了進去。


    同事們都震驚了。


    賀樓生也震驚了。


    苗六溪也……


    好~震~驚~啊~

    這~杯~好~像~是~真~啤~哎~

    苗六溪:卒。


    她已經站不穩了,身子晃悠悠地即將要倒下去。


    賀樓生立馬將她扶穩,摟進懷裏幽幽罵了一句“蠢貨”。


    苗六溪柔弱無骨地掛在他身上,兩行清淚奪眶而出,並幽幽回了一句“淦你”。


    霎時,不知何處襲來一陣詭異的風,將其餘蠟燭全部熄滅。


    冷。


    異常地冷。


    眾人紛紛昏睡下去,偌大的包間內,隻有賀樓生與另一道黑影站得筆直。


    苗六溪從他懷裏鑽出一個腦袋,抬手指向了麵前的黑衣人,弱弱問道:“啥呀這是……”


    賀樓生低頭,將她剛冒出來的腦袋又摁了回去。


    黑衣人緩緩轉身,麵朝賀樓生。


    “舅舅,您的名字已經暴露,是否需要清除他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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