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老板將苗六溪和宋甄帶到了自己的造紙坊裏。
這位老板看起來敦厚老實,審美也十分精致,不僅自家開的民宿裝飾典雅,就連造紙坊內的擺設都透露著文化氣息。
這裏偏僻安靜,不像村頭那樣嘈雜。
最外麵有一個中型鍋爐,旁邊是裝滿清水的石槽。
苗六溪剛踏進門,就被裏麵的場景驚豔住了。
屋子裏高高橫穿著好幾根竹竿,竹竿上麵掛著纖薄的皮紙,上百張皮紙長長垂吊下來,有點像縮小版的染坊。
再往裏走,有一張紅木書案,筆墨紙硯樣樣齊全,但桌上積滿了灰塵,似乎沒怎麽用過。
苗六溪順著晾曬中的皮紙從下往上掃視,還看見房梁上固定著一隻兩米多長的魚燈。
老板見她一副驚歎的模樣,笑了笑說:“小妹妹沒怎麽見過這些吧?現在城裏很少會有了。”
苗六溪指了指上麵的魚燈,“這隻魚好肥。”
“它是前年造紙節的時候,我和我老婆兒子一起製作的,舍不得扔,就拿來做裝飾了。哎不過,它是真的可以發光哦。”老板說著說著就去把燈打開了。
宋甄:“造紙節?好新奇的節日。”
老板:“就是用紙做做花燈、魚燈什麽的,然後再辦點小節目。快了,兩天後就是,我們村早就做得有推廣,到時候這裏會有很多外麵來的遊客,你們可以多留兩天一起來玩耍呀。”
宋甄:“我覺得可以,六溪呢?”
“哎?”苗六溪聽見他在喊自己,眼神才從魚燈上麵移過來,“哦,節日就不參加了,我們還趕著回去交差呢。”
其實就是不想和那倆多待。
一個隨時都要禮貌保持距離的醫生,還有一個怎麽都保持不了距離的租客。
跟他倆玩耍還不如去上班。
老板邀請失敗,內心有些尷尬,連忙換回主話題:“工作辛苦啊!你們對紙張的酸堿度要求,我肯定能把握,但是這個薄度嘛……”
苗六溪從眾多皮紙中挑選出其中一張,“比這張再薄一些就好了,因為我們老師要將紙張修補在古籍上,萬一遮蓋住了原有的文字就不好了。”
“行,我試試看。”
苗六溪內心有些忐忑。
因為試試=我不太會,但我可以硬剛。
唉算了算了試試就試試吧,大不了到時候寫檢討字體搞大一點。
老板去河裏撈他的樹皮了,留下苗六溪和宋甄二人。
這氣氛就有些難熬,因為苗六溪除了在病房中外,還從沒手腳健康地和他單獨待過。
而且上回他送的花,被苗六溪扯出來栽到路邊的土裏,尷尬的是,還被宋醫生當場發現了。
腳趾抓地啊。
苗六溪準備說些什麽來緩解氣氛,剛一張口,對方的聲音就先冒出來了:
“你把男朋友丟在那邊,不怕他生氣?”
苗六溪立馬閉嘴了。
這該怎麽搞,怎麽回答宋醫生暗戳戳的問題?
“隨便,他就是來玩的。”她也是隨便答的。
宋甄聽後就笑,醫生好像都很會發笑,先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齒,然後開始詢問病情:“六溪,你的骨傷是怎麽好的?這麽短的時間,很神奇啊。”
苗六溪想了想,擺出萬能回複:“一個老中醫給我治好的。”
“是嗎,那改天帶我去見見?我想和老前輩討一下經驗。”
“老前輩好像不太想見人。”
宋醫生好像不太好忽悠。
宋甄眼神滯了一下,“哦……這樣啊。對了,上回你來醫院那晚,是怎麽出去的?我都找不到你。”
苗六溪:“那晚出去逛了。”
“逛?”宋甄又笑起來了,“醫院有什麽好逛的啊。”
是啊,醫院有什麽好逛的啊。
所以苗六溪說完這句就立馬後悔了。
自己什麽頭腦,扯謊也不打個草稿。
但話既然都說出去了,苗六溪也不好再編一個新的,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扯:“好逛,胥氏醫院的負八層非常好逛。”
“……”
宋醫生沉默了。
她也看出來宋醫生沉默了。
那就沉默吧,最好不要再問下去。
宋甄停頓半分鍾,緩緩說道:“可是,醫院裏沒有負八層啊。”
苗六溪:?
沒有負八層?
那那天的電梯是怎麽回事?
哦……宋醫生剛換醫院不久,一定是辛勞過度導致記憶錯亂,才覺得沒有負八層的吧。
苗六溪非常嚴謹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理解,那就當我是在做夢吧。”
宋甄:……
話題就這麽稀奇古怪地結束了。
苗六溪很喜歡房梁上的那隻魚燈,忍不住拿出手機把它拍了下來,順手打開微信發給賀樓生。
【苗六溪:好看嗎。】
【賀樓生:你在哪。】
【苗六溪:先別管這個,你就說好不好看?】
對方沒有回複,苗六溪也沒想太多。
不久後,老板手裏拎了一堆濕噠噠的樹皮過來,他決定現場製作一張皮紙展示展示。
老板:“這些都是蒸煮過的樹皮,直接下錘再泡一次就行。”
他將樹皮墊在布上,開始舉起木墩子有節奏地反複捶打,漸漸地似乎還起了樂趣,喊出“一二一”的口號來。
後來老板拿出現有的材料,帶他們快速走了一遍造紙流程。
主要是講給宋甄聽的,因為他每一步都學得很仔細。
晚上大家從造紙坊回來,宋甄打算單獨訂一間房,但是民宿老板娘很不好意思地告訴他,所有房間都已經訂滿了。
苗六溪:滿了?
可是樓下分明沒看見幾個人啊。
難不成說,大家都在家宅麻了,想換個環境繼續宅?
苗六溪:“老板娘你再看看,真的沒有多餘的床位了嗎?”
老板娘:“啊,對,就可能……過兩天不是造紙節嘛,遊客陸續多了,所以都預訂滿了。”
可造紙節不是兩天後嗎?
苗六溪:“他們提前兩天就訂好啦?”
老板娘:“啊,對。”
苗六溪和宋甄如遇雷霆擊頂。
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宋醫生要跟衣冠禽獸住一間了嗎?!!
哇塞好刺激好刺激!!!
老板娘接著說:“和你們一起過來的那位先生,他已經把這兩天吃住的費用全都付了,他說單人房留給宋先生,還讓我叫小姐姐早點上樓休息呢。”
宋甄:“……”
苗六溪:“……”
就知道衣冠禽獸可恥起來,連禽獸都比不上他。
老實巴交的老板此時也驚呆了。
直到兩位客人上樓之後,他才敢過去跟老婆說話,“原來他們不是一對啊?她和上麵那位……”
老板娘扇了他一記後腦勺,“傻子,你嗑錯了!”
,
苗六溪在房間門口待了很久。
她怎麽都想不通。
那租客,平時鬼都不願跟他睡,可今天真的是撞了鬼啊。
她開門走進去,表情立馬僵硬。
中間的一張豪華雙人床,雪白雪白,簡直亮瞎了苗六溪的眼。
床上的男人見到她來,輕輕放下手中報紙,主動掀開了被子一角。
苗六溪:掀你個墳。
她摸到沙發上躺下,決定今晚就睡在這裏。
賀樓生見她並沒有要上來的意思,也不催,打開報紙繼續看。
“你是直男嗎,”苗六溪問,“就不能多要一床被子?”
“哪有一張床放兩張被的道理。”
苗六溪:……算了,不跟禽獸論人道。
我自己下樓找老板要被子去。
兩分鍾後,苗六溪沉著臉回來了。
賀樓生:“找到被子了嗎?”
苗六溪沒能找到,因為老板說多餘的被子也沒了。
她對賀樓生淡然一笑,嗬嗬。
“你說得對,沒有一張床放兩張被的道理。”
賀樓生欣慰點頭,再次掀開被子,拍拍身側。
“過來吧。”
苗六溪不動不動,敵不動我不動。
“所以你委屈一下,把床讓給我唄。”
“你懂不懂什麽叫雙人床。”
“懂,怎麽不懂,這床要是再大點,仨人都能睡,哎?不如……”
!!!
敵動了!
敵動了!
敵穿上拖鞋過來了!
苗六溪嚇得牙口直哆嗦,趕緊縮到沙發一角,“你、你別亂來啊。”
賀樓生直直盯著她,兩秒後冷冷笑了。
他隨手指著那床,“去吧,去睡。”
苗六溪:“。”
賀樓生淺淺躬身,說:“良心痛嗎。”
“為什麽要痛?”
“我給你訂房,你這樣對我。”
“我求你訂的嗎?而且,本次出差除你之外,我和宋醫生吃住行的所有費用,單位都給報銷,用不著你呀。”
這話賀樓生不接。
“你跟姓宋的很熟?”
“熟,還老鐵了。”
賀樓生眼神凝滯,仿佛風中餓狼。
這表情苗六溪懂,因為他上一次這種表情的時候,下一秒就撲了過來。
她伸手撿起自己的拖鞋,做出隨時都能拍死人的樣子。
“行,”賀樓生點頭,起身,“去床上睡,別感冒了。”
……
半晚,苗六溪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被子蓋過頭頂。
她正在刷朋友圈,這時看到“生生”五分鍾前分享了一條文章。
題曰:【一定要遠離身邊的這五類男人,否則後果很嚴重】
苗六溪在想,他是不是分享錯了?
還有,既然有空發朋友圈,怎麽就沒空回消息呢。
她點進文章裏,但懶得看那些廢話解說,就隻看了小標題。
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五類男人碰不得了。
【一、對你不好的男人。】
苗六溪:?這不廢話嗎。
【二、夜不歸宿的男人。】
苗六溪:果然這些公眾號隻會吊人胃口。
【三、情話太多的男人。】
苗六溪:嗯,確實,情話多的基本都是渣男,海王。
【四、主動接近你的男人。】
苗六溪:嘶……
她掀開被子,瞄了一眼睡在沙發上的租客。
哎算了,反正三個月後他也該走了。
繼續看。
【五、長相文質彬彬的男人。】
苗六溪:???
這又從何說起啊?
好奇心驅使苗六溪繼續往下看那段小字:
【你以為他長相文質彬彬,其實很可能就是隱藏中的斯文敗類,這類男人擅長用純潔的外表欺騙無知少女,尤其是一些白領、高管、醫生、富二代等,所以看人不能隻看外表,要看看他的內心……】
苗六溪看不下去了。
她越看越覺得,這說的不就是那位租客嗎。
但租客何止啊,斯文敗類哪比得上衣冠禽獸啊,嗐。
苗六溪反手就給他點了個讚
苗六溪不知是怎麽睡著的,但是一覺醒來,外麵正下著一場大雨。
本來大家計劃明天回去的,但老板說由於天氣原因,紙張還在晾曬階段,估計得再耽誤兩天,苗六溪隻好應允下來。
老板這時還不忘宣傳村裏的活動,再次邀請他們三位參加明天的造紙節日,說反正閑來也無事,如果要參加的話,那現在就要開始製作紙燈了。
苗六溪其實是想回去睡覺的。
哎?那要不讓他們三個吃完飯後自己去,然後我回去睡覺?
好主意。
苗六溪:“你們去吧,我到時候買個現成花燈就行。”
賀樓生:“我也不去,宋醫生去吧。”
宋甄:“我也不太想走動呢。”
賀樓生:“聽說宋醫生修複古籍的技藝一絕,製作紙燈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宋甄:“哪裏哪裏,就隻會一些皮毛,比不得六溪,她以後如果好好學,一定也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修複師,做什麽都比我厲害。”
苗六溪:?
別cue我。
賀樓生:“你跑題了。”
宋甄:“差不多的。”
老板手裏正端著一碗雞肉,卻遲遲不敢送上去。
老板:二位趕緊結束,不然菜都涼了。
宋甄看了看自己的表,感覺這時間差不多了,就挨過去問苗六溪:“你帶補鈣的藥了嗎?”
苗六溪默默搖頭。
吃什麽藥,她現在隻想幹飯,肚子快餓扁了。
宋甄無奈笑笑,似乎對她的這副反應早就習慣了,“就知道你不記這些。我帶了。”
苗六溪:“?”
宋甄從手邊的袋子裏拿出便捷藥盒。
什麽藥裝在哪個格子裏,都寫得清清楚楚。
“下次別再忘了。”他將小藥盒遞過去,隨後呼喚老板,“老板,請幫我接一杯溫水來,謝謝。”
賀樓生見不慣他這般送殷勤的勁。
猶記得外甥胥巳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世上如果有一種無端對你好的人,那他多半就是“舔狗”。
賀樓生此時深有體會,便也暗暗罵了一句:“舔狗”。
接著又冷靜說道:“她的病是天生的,吃藥吃不好。”
宋甄皺起了眉頭,明顯很不高興了,“這是補鈣的藥,哪怕無法根治,但還可以預防,而且你怎麽能當著六溪的麵,說出這種話?”
賀樓生:“那就多謝這位醫生關心我家六溪了,至於我在說什麽,你聽不懂也正常。”
宋甄:“她是我的病人,保護她是我的職責。”
賀樓生食指彎曲抵在鼻間,淡淡發笑,“不過金錢交易而已。”
作者有話說:
苗六溪:老板你杵在那幹嘛?你管他倆幹啥,快把肉端過來呀!餓餓!飯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