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顧青青回工坊主持大局,祁望則是跟著祁母回家了。
祁母一到家,就先去灶房燒熱水。
祈望全身狼狽不堪,不擦洗一下身子,夜裏肯定難受得緊。
祁望簡單洗漱了下,又重新換了套幹淨寢衣,這才舒舒服服躺下。
他這一晚上驚心動魄的,體力早就告急,再加之又受了傷,精神狀態也不算太好。腦袋剛挨到枕頭,人就睡了過去。
祁母見兒子歇下了,便輕輕關上房門,回工坊幫忙滅火。
畢竟是自家東西被燒了,肯定心疼,要不是祁望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哪裏舍得回來。
祁望這一覺睡得很沉,但在夢中,總是隱隱約約地聽見急促的拍門聲,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股煙味。
祁望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屋子裏一片漆黑。他掃視了一遍,並未發現火光,便隻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下一秒,外麵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雜亂的腳步聲。
饒是祁望再遲鈍,此時也該發現事情的不對頭了。
祁望眉頭緊鎖,因右手不便,草草在身上披了件衣服,便推開了房門。
院子裏,各種上了年紀的阿叔阿婆,手上都端著大大小小的臉盆,行色匆匆地往他家後院跑。
祁望仰頭,隻見後院上空,冒出了陣陣黑煙。
他這才知道,繼工坊著火後,他家後院的房子半夜也燒了起來。
所幸一個老阿叔發現得早。
雖說村裏的壯勞力都去工坊救火了,但家裏還是留下了不少老頭老太太。
老阿叔在村子裏一吆喝,還留在家中的阿叔阿婆們都願意過來賣個好,拿起家裏的鍋碗瓢盆,便趕來救火了。
祁望在夢中聽到的拍門聲,就是因為祁母走時,把院子的門給鎖住了。
老頭老太太拍了會門,見裏麵遲遲沒人應聲,索性把鎖給砸了,這才得以衝進來救火。
祁望得知事情的始末後,起身到後院查看。
後院的情況比他想象中要好,火勢並不算大,隻有西北角的一間空屋子燃了起來。因裏麵沒放任何東西,便沒怎麽燒起來。
家裏起火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工坊那邊。
祁母得知此事後,立即趕了回來,她可憐的兒子可還在家裏睡著呢!
到家後,觀祁望無事,家裏的火也不算大,這才安了心,又叫人去給工坊的顧青青報了信。
祁家這麽熱鬧,一牆之隔的大房聽到動靜,都出來瞧稀奇了。
上半夜工坊起火,他家的人便沒去幫忙,下半夜二房的後院起火了,他們也不動彈,隻站在門口說風涼話。
然而沒過多久,他們就坐不住了。
因為後院的火經風一吹,沒幾下就蔓延到他家了。
現如今,兩家都起了火,可來救火的阿叔阿婆們,都一個勁地往祁望這邊鑽。
這就不得不提起大房這一脈在村子裏的名聲了,因他家的人都愛占便宜,名聲自然是好不到哪去。
除了他家的人,其他村民都優先給祁望滅火。
大房這邊卻是慘了,沒人過來幫忙,就憑自家那幾個人,無異於車水杯薪,火苗直接沿著他家的堂屋一路燒了過去。
大伯娘李氏在門口哭天喊地,看到抱著水盆水桶的村民便往家裏拉。
按理來說,大家都是一個村裏的人,誰家起了火,都會過去搭一把手。
村民們雖有些勢力,但做事也不會太絕。
可大房之前還在門口看笑話,現在就又來扮可憐了,阿叔阿婆們自是不買賬,直接繞過她,往祁母這邊來。
也就一些臉皮薄的,硬是被李氏拉到家裏去救火了。
直到後院的火徹底滅了,眾人才開始陸陸續續到隔壁的祁老大家幫忙。
祁望因手上有傷,便沒去湊這個熱鬧。
他站在後院,怎麽想都覺得今天這事透著蹊蹺。
工坊起火還算在情理之中,畢竟人多,又是冬天,難免有人私自在宿舍裏燒火取暖,不小心著了也算合理。
可他家後院這幾間房一直空置著,平日也壓根沒人過來,今天就這麽平白無故地著了起來,不像巧合,倒像是有人在蓄意縱火。
祁望神情複雜,今晚前後兩場火,究竟是不是衝著他家來的?一定要調查清楚。
畢竟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祁望的眼神落在被燒得黑黢黢的房子上,而它背朝著的正是村裏的石頭荒地。
祁望單手提著燈籠,出了家門。
果不其然,祁望在自家後院的牆根處聞到了鬆樹油的氣味,除此之外,甚至還有幾個帶著泥的新鮮腳印。
*
祁望尋找縱火之人時,大房這邊,還在鬧哄哄地滅火。
祁老大隻生怕自家剛砌的新房也著了,為了給小兒子討上媳婦,裏麵還大手筆地置辦了幾件新家具,絕對不容有失。
祁老大一門心思拯救新房,顧不得其他,這火勢便不知不覺的,又燒到了隔壁的祁家三房。
祁老太還在西廂房裏躺著,她自上午過後,便滴水未進。
上半夜的時候,昏昏醒醒間,她聽見外麵有人在喊,村口的工坊走水了。
她想到老三走前放的話,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隻是她人已經動彈不得了,身子在床上掙紮了兩下,便又再次昏睡了過去。
直到剛剛,她再次被外麵的動靜給吵醒。這次,她聽見是大房和二房的家裏著了火。
祁老太氣急攻心,想到這個最受寵的老三,竟是想把他們這一脈,全部燒死啊!
祁老太渾濁的雙眼大睜,一口氣沒提上來,就這麽去了。
等到眾人趕來三房救火時,一開西廂房,裏麵煙霧繚繞,而祁老太太,早就斷了氣。
眾人隻以為她是被屋子裏的濃煙給活活嗆死了,趕緊去隔壁通知祁老大。
祁老大正帶著一家人搶救房子,聽到消息才知道自己的老娘已經沒了。
他匆匆趕來,跪倒在床前,一番痛哭流涕之後,才想起來找祁老三。
然而正房哪裏還有祁老三的身影。
祁老太三個兒子,老二死得早,老三又遲遲沒看見人,葬禮隻能讓祁老大這個長子來張羅。
可他自己家裏的火都還沒滅呢,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剛死的親娘。草草將祁老太的遺體挪到三房堂屋,燒完倒頭紙後,連副棺材都沒有,便又急匆匆回去救火了。
還是祁母看不過眼,在村子裏找人買了副棺材,讓老太太能夠順利入殮。
深夜,遲來許久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得益於這場大雪,祁老大家的火勢總算是滅了。
大房這次損失慘重,因火勢是從二房傳來的,一家人私下裏商量,等會在老太太的靈前,便讓二房賠錢。
二房家大業大,想必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也會認下此事。隻是那個顧青青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需提前避讓開來。
這火剛滅,大房的小心思就又活泛了起來。
正巧,大孫子過來報信,祁母和祁望現如今就在三房布置靈棚。
祁老大一想,機會不容錯過。當即帶著一家老小,撲通跪在老太太的靈棚裏,哭成了一團。
祁母見大房的人來了,估摸著也用不著他們母子,便打算讓祁望先回去睡一會,畢竟他現在還有傷在身,不宜勞累。
祁老大見他們要走,不再裝模作樣,直接朝祁望伸手:“賢侄,想必你也看見了,大伯的房子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了,但今日這事,也是受了你家的牽連。我也不訛你,你給個三十兩銀子,讓大伯再重新砌幾間新房。不然你奶奶的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
祁老大這話一說完,旁邊的李氏就又扯著嗓子哭喊了起來:“婆婆啊,你死的時候不肯閉眼,是不是就是惦記著咱們這些晚輩呀……”
聽完夫妻倆的一唱一和,祁望目光沉靜,臉上不見任何怒色,客客氣氣道:“大伯,侄兒也十分體諒你此時的心情,但冤有頭債有主,你應該去找那個放火的人。”
祁老大神情一頓:“放火的人?”
祁望點頭,開口道:“人已經被我抓住了,就關在旁邊的耳房裏。”
說完,他便朝外喊了一句:“三順,你把人帶進來吧。”
祁老大不明所以,直到看到祁老三被推了進來,他詫異道:“是他幹的?”
祁老三此時已被繩子綁住了手腳,嘴裏塞著爛抹布,憤恨地盯著麵前的所有人,還在地上大力掙紮。
祁望向祁老大解釋起了來龍去脈。
原來祁老三上半夜在工坊放完火後,便一直躲在旁邊的林子裏偷看,見工坊亂成一團,便很是得意。
之後見祁母和祁望回家休息,他便打算故伎重施,隻是祁家的院門鎖著,而村子裏又亂得很,大晚上的,還時不時有人出來走動,他便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祁家後麵的那片荒地上。
隻是他這次下手,被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給撞見了。
小男孩的爹娘都在工坊救火,他也想去,隻是爹娘不讓,還把他鎖在家中。
他便打算自己爬牆出去,隻是前院太高,便來爬後牆,誰知正好將祁老三放火的一舉一動給看在了眼裏。
他心裏害怕,偏爹娘又沒回來,直到祁望沿著線索一路找了過來。
小孩聽到外麵傳來動靜,還以為那個壞人又回來了,要來燒他家。踩上凳子往外一看,就看到了祁望。
小孩認得他,他是舉人老爺,將來是要當大官的。
小孩便把自己看到的通通說了出來。
祁望聽完,便安慰了小孩子幾句,讓他回去睡覺。他自己則是去了工坊,叫上好幾個大小夥子,去林子裏抓拿祁老三。
祁老三不是什麽心思縝密的人,還沒來及跑,就被祁望帶來的人給按住了。
祁望在他的身上搜出了鬆樹油,還有點火的東西,這麽一來,也算是人證物證俱在了。
祁望不想驚擾其他村民,便隻讓人捆住了他的手腳,堵住他的嘴,悄悄帶回來關押。
祁望總結道:“他蓄意縱火,殘害親娘,已是罪無可赦。隻是奶奶還未入土,侄兒打算緩上幾天再報官,也算給大伯一個交代。”
祁老大一陣啞然,好半晌後,才道:“那我的房子……”
祁望一臉正色:“自是找他賠。”
祁老大心裏門兒清,祁老三壓根沒錢,難道他就得吃下這個啞巴虧?
祁老大嘴唇翕動,還想再說些什麽,祁望便直接出言打斷了。
“實不相瞞,比起大伯,我家的損失才最是慘重。不僅工坊被燒,我還受了這麽重的傷,明年的春闈都不一定趕得上。簡直沒處說理!”
話畢,祁望便揮了揮自己沒受傷的那隻手,朝祁母道:“娘,既然大伯來了,咱們就先回去吧。”
祁老大聽完祁望這番話,再怎麽厚臉皮,也說不出要錢的話來了。
祁望說得也確實有理,二房不僅錢財兩空,祁望還受了傷,連他的大好前程都受到了影響。這麽一想,他們大房的情況確實還算好的了,也就被燒了幾間房,修繕過後便能繼續住人。
隻是祁老三這個罪魁禍首,絕不能輕易放過了。
祁望到底是個讀書人,行事做派還是太過心慈手軟。
俗話說,長兄如父,在報官之前,他便要好好行使一下他這個做大哥的權力!
祁望人雖走了,卻還是留了幾個小夥子看守祁老三。
祁老三被丁三順他們帶了下去,關在了堂屋旁邊的那間逼仄耳房裏。
祁老大一想到家裏的殘局,心裏便翻湧出一腔恨意,他心裏不痛快,自是要來耳房教訓祁老三。
偏他每次過來,守門的年輕小夥子還不攔他。
因為這個,天都沒亮,祁老三就已經挨了祁老大兩頓打。
此時,祁老三的全身都不剩一塊好地方了。
他從未吃過這種苦頭,小時候三兄弟,祁老大和祁老二都沒少挨揍,唯獨他,因為有祁老太護著,沒挨過一次打。
然而今天,就像把那些缺了的,突然都返還到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