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玻璃
北京的冬天總是霧霾與沙塵齊飛,你很難在這個季節遇到一個艷陽天。藍天、白雲、霞光普照的美景在這個城市這個時候幾乎絕緣。
蘇寫意的病床特意挪到了臨窗位置,閑著沒事時就愛往外瞅兩眼,看看天再看看樓下顯得十分渺小的人和車,也能打發個時間,不至於那麼乏味。
黎鶴軒進來時,她正單手拿著手機拍照,聽到門響扭頭看過來,見是他,直接未語先笑,明媚又好看,彷彿連窗外陰沉的天都亮堂了幾分。黎鶴軒不由神色一緩,「小心跑針。」他說。
蘇寫意哦一聲,「我注意著呢,」探頭往他身後瞧了瞧,「安傑走了?」
「嗯,」關上裡間的門,過來幫她把披肩往上攏了攏,「拍什麼?」
「天空啊,今天的霾比昨天還嚴重,我以後每天拍一張,到時放一起做比較,應該挺好玩的,」邊說著舉起手機重新聚焦,快速拍了兩張存相冊里,這才看著他問,「安傑和你說什麼啦?我看你不太高興。」
黎鶴軒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喝水?」蘇寫意搖頭,他就自己倒了杯水喝了,然後才不緊不慢的說,「趙廣隆行|賄洗|錢草菅人命的事讓人捅出去了。」
「所以呢?」她先沒反應過來,說完才恍然,咦一聲,「這個不是對外保密的嗎?」一般人知道的都是警方美化過的消息,行|賄、洗|錢這些影響特別不好的是沒有對外公布的。
況且大魚還沒抓到,卧底都沒撤呢,更不該弄的人盡皆知。
「有人想把水攪得更渾,」黎鶴軒重新打開筆電辦公,「那位安先生懷疑是我連累了你。」
終於知道他進來時臉色為嘛不好看了。
蘇寫意心裡好笑,感覺像是被打了小報告呢!
倚上靠枕,「也不是沒可能啊,」她慢悠悠的說,「這幾天我又仔細想了想,雖然每次好像都是沖我,但我這樣五講四美的好青年真沒幹過違法犯忌的事兒也沒得罪過什麼生死大仇,排除蘇家和夏翎的話,確實沖你的可能性更大,對方也行就是為了混淆視聽呢?現在又散布了趙廣隆的消息……真不能怪安傑懷疑你。」
黎鶴軒敲擊鍵盤的手微頓,掀開眼皮,用他那雙清清冷冷的眼睛看過來,即使不言不語也讓人頗感壓力。
蘇寫意立馬坐直了,「你別這樣看我啦,」想要探身來捂他的眼,「我是病人,經不住嚇的。」
結果爪子剛伸出來就被拍了,嘶一聲,控訴,「你還家庭暴力呀!」
「別鬧,」黎鶴軒有些無奈,手在她又小了一圈的巴掌臉上撫了撫,「我不需要你來哄。」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自顧說自己的,「乖乖養病,別的不用你|操心,我和你說這些只是不希望你腦補過度。」
「你才腦補呢!」蘇寫意瞪他。
黎鶴軒輕笑一聲,站起來親親她的眉心,「睡一會兒吧,我守著你。」他聲音溫溫潤潤的,和跟別人說話時很不一樣,蘇寫意心裡軟乎乎的,嬌嬌的說,「我又不困。」剛說完就打了個呵欠,打臉真心夠快。
「……那我睡一小會兒。」
「嗯,睡吧,我在。」
前一分鐘還說著不困的人下一分鐘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黎鶴軒的目光在她蒼白的臉頰和沒有血色的嘴唇上駐足片刻,比起那個隱在暗中的小人,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健康狀況。
——
安和這邊,蘇宏雅氣急敗壞。
「現在總算真相大白了!博洋根本就是個毒|窩!趙廣隆都被抓起來了,那個姓黎的能幹凈到哪兒去!寫意之所以差點被人撞死肯定是被那個黎鶴軒連累的!那丫頭真是活該啊!什麼阿毛阿狗也敢招惹!自己招禍還要連累咱們一起倒霉!」
「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蘇宏光讓小妹安靜,「黎鶴軒是趙廣隆的心腹,沒理由趙廣隆被抓了他安然無恙,這裡面的水深著。」
蘇宏信嘖一聲,「不管水深不深,現在那個姓黎的都已經是安和的股東,咱們再氣拿他也沒轍。」
「誰說沒轍!」蘇宏雅氣的又拍起桌子,「寫意那小丫頭片子這回必須得給咱們個交代!她要談情說愛找個敗類是她的事,不能連累咱們!」
「小雅啊,你怎麼還沒想明白呢,」蘇宏光看著小妹無奈的笑,「寫意那孩子和咱們早就是兩家人了,她難道不知道黎鶴軒的底細?」
「總不能就這麼放任不管吧?」蘇宏雅氣惱。一想到小侄女連續兩次的險象環生,她就打心底里發寒,現在還只是連累安和股市受些影響,以後那些亡命徒會不會把目標對準他們?
「這個黎鶴軒必須離開安和!」
蘇宏信說,「立即解除黎鶴軒身上的職務吧,大不了賠點違約金,他不回安和上班,只是股東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蘇宏光卻不贊同,「黎鶴軒可以在博洋全身而退就不會是簡單角色,把他惹惱了,你不怕被禍水引東?」
「大哥,那要照你這麼說咱們全家老小乾脆全把他當祖宗供著得了!」蘇宏雅忍不住譏諷起來。
蘇宏光不以為意,「現在一動不如一靜,寫意到北京看病,打電話時我聽她說一直查不到病因,想來應該病的不輕,這就能再拖住黎鶴軒十天半個月,趁著這段時間咱們先看看事情走向再下定論。」
等回到自己辦公室,蘇宏雅就跟二哥嘀咕,「大哥以前多疼寫意啊,剛才他說寫意病得不輕時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哥,我現在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大哥了,你說他……」蘇宏信打了個手勢,止住了小妹繼續說下去,「看透不說透,以後在公司不要亂說話。」
——
蘇寫意晚上又起燒了,不過好在不像之前都在38°上下徘徊,這次只有37°,主治大夫建議用物理降溫法,不要再用針劑。
黎鶴軒就用酒精給她擦腋窩肚臍手心和腳心,額頭也貼上了退燒貼。蘇寫意半躺在那兒看他忙活,擦完了一輪,他坐回來,「喝點水?」
「我會不會得什麼絕症了啊?」她突然眼淚汪汪,玻璃心似的脆弱。
黎鶴軒溫潤的看著她,拇指抹過她的眼角淚痕,柔聲調侃,「還以為你真沒心沒肺。」
蘇寫意吸吸鼻子,「這是對待病號的態度嗎?你該把我抱懷裡跟哄孩子似的哄我才對!」
黎鶴軒就把她擁進了懷裡,唇親吻她的發旋,「我家寫意最堅強,乖啊,沒事,無論什麼坎我都陪你跨過去。」
蘇寫意抓著他的襯衫像小獸似的壓著嗓子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她真的害怕,自己才二十四歲,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好男人,還沒快快樂樂的過幾天舒坦日子,如果這一切真的戛然而止,她真的不甘心!特別不甘心!
外頭高岩小心的貼著門縫聽了一會兒,回頭跟臨時加班的陳威咬耳朵,「蘇小姐好像哭了,怪可憐的。」
那麼年輕,長相好出身好,又不用為生活煩憂,簡直人生開了掛的大贏家,現在病反反覆復還找不到根由,之前讓人有多艷羨現在就讓人有多唏噓。
陳威蹙眉,「老實呆著!」
高岩其實有點怕他,他一板著臉,他就不敢亂偷聽了。
黎鶴軒擰了毛巾給她擦臉,颳了下紅撲撲的鼻子,「哭夠了?」
「你該說『心情好點了嗎?』」蘇寫意挑他刺。
「嗯,那心情好點了嗎,我家小公主?」
蘇寫意眼淚又流下來了,捂著自己的眼睛哽咽,「你別讓我哭,我這會兒真的是玻璃心。」
黎鶴軒拿開她捂眼睛的手,失笑,「我可是按你要求說的。」
「你不能亂加詞啊,小公主什麼的,」抽抽鼻子,「我爸死了以後再也沒人說我是公主了,」又抽了下鼻子,「我是別人口中的可憐蟲。」
「女人這一生本就該有兩個把她當公主寵愛的男人,你父親負責前面的五分之一,以後的五分之四歸我。」
蘇寫意是真的又哭了起來,氣惱似的捶了他好幾下,「你別再勾|引我了,一直保持高冷行么!我怕以後死的不甘心」
「寫意!」
黎鶴軒的聲音突然拔高,又冷又厲,蘇寫意嚇一跳,眼淚都嚇回去了,怔怔的看著眼前凶神惡煞的男人都忘記該怎麼反應了。
黎鶴軒呼出口氣,「不要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死。」兩指捏住她的臉頰兩側,「上次我住院時,你遇到的那名一直自殺的高中女生時是怎麼說的,忘了?」
「你說,『想活得人那麼多,不珍惜的人救回來也是浪費空氣。』」
「告訴我,你真的想成為這樣的人?」
他的目光冷凝又深邃,像寒潭讓人侵骨,那麼厲,彷彿刀刃一點點刮著她的心臟。
蘇寫意突然覺得自己很蠢,伸手摟上他的腰,臉色蹭蹭他的腰腹,「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