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低頭,便勝了人間春色
一眾人在陳府呆了整整一個禮拜,看了無數陳家府主收藏的古怪精魅,看的一行人那叫一個大開眼界。
這段時間,林雪晚間便和劍侍葉傾仙一同住進陳家提供的住房,徐清沐多次想要偷摸著跑進去,卻被劍侍葉傾仙發現並阻止,擋在了門外。林雪也聲明,沒有成親,決不可住在一起。無奈之下,徐清沐便和左秋涼與李誠儒,住在了同一間房。
有時候看著胖子半夜的燈常亮,沒來由的一陣羨慕。可隨即便有些釋然,這樣的林雪,自己是更喜歡的。
直到在陳府的第八天,徐洛接到了長陵王的密信,告知三個月後徐衍王壽辰,特意將加封典禮提前一些,故要求徐洛等人加速腳力,早些入京。徐清沐等人便告辭了陳家府主,繼續向京城而去。
陳蓉哭的死去活來,鬧著要跟沈修齊一起動身。小姑娘知道此次一去,多半自己的胖子哥哥就不在回來了,便愈發傷心,小臉上梨花帶雨。陳家主母也心有不忍,萬般無奈下,只得哭哭啼啼徵求胖子意見。胖子左右為難,看著徐洛鐵青色的臉,又不敢擅自決定,只好向陳蓉保證,等返回后,一定帶著她前往邊塞,看一看風景。
得到了保證,陳蓉的臉上才有些活氣,揮著眼淚向一眾人告別。
徐清沐巡視三番,並未見陳家二伯、那個掌觀山河的陳夜寒出現。只當是有事繁忙,耽擱了而已。
左秋涼背著眾人勸了半天也不曾放下的碩大行囊,湊了過來:「怎麼,在找陳夜寒?」
徐清沐有些驚訝:「你認識?」
左秋涼笑嘻嘻道:「有過一面之緣,你覺得那人如何?」
坐上馬車的李誠儒掏掏耳朵,顯然不太願意聽這些閑聊拉呱。徐清沐看向陳家方向,嘆了口氣:「我還是很感謝他的,讓我看了些東西,也確實認識到了這幾年的放鬆與懈怠。要不是因為二伯,我也不會想著去桃符巷買些符籙紙,也就不會遇到了你。」
左秋涼若有所思點點頭。
徐清沐反問道:「這世上真有掌管山河的神通?」
左秋涼笑道:「所謂掌觀山河,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罷了。」說罷,伸手一揮,憑空變出一個白碗,不見有何動作,碗內便生出些清水。左秋涼咬破指尖,滴入了一滴鮮血,在碗內迅速形成旋渦,不一會兒清水變紅,繼而再變白。
隨著左秋涼一聲「起」,碗里的水邊激射而開,在馬車內形成了一塊水幕。
水幕正中便隱約浮現陳家場景,裡面便是陳夜寒屋內景象。徐清沐這才瞭然,分開時為何陳二伯不現身,原來是受了重傷,此刻正躺在床上休養生息。
隨後左秋寒一揮手,水幕褪去,重新落回碗里,左秋涼連著白碗,一同扔出馬車,將碗與水,都留在了白芒城。
「運用一些秘法,便可擷取一些『運』,來觀看或占卜,能力越大,所捕捉的『運』越多,觀看的則越多,這邊是所謂的『掌觀山河』,小伎倆罷了。」
徐清沐瞠目結舌,這還叫小伎倆?
左秋涼哈哈大笑:「不足為外人道也。」
一隻閉目養神的李誠儒突然拿出那本《雲上朗朗八十一錄》,自顧自的研究起來。原本還跟徐清沐侃侃而談的左秋涼立刻有些不淡定,伸著頭向前想要一同觀看。無奈身上的包裹太大,正好卡在了馬車上方,那左秋涼便直接扯下包裹,扔給徐清沐:「你不是有咫尺物嗎,幫我存一下。」
接過包裹的徐清沐打趣道:「少了可別怪我?」
那左秋涼直接擺手:「無妨。」
直到一行人馬車離開白芒城,重傷在床的陳夜寒才掙紮起身,對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伏地叩首:「謝師父高抬貴手,徒兒謹記教訓!」
可隨後又想通了什麼似的,再次叩首:「謝徐公子救命之恩。」
無人發現,整個陳府的水位不斷下降,幾條七彩龍鯉上下翻騰,想要跳出池塘般拚命掙扎,直到那碗水落地,下降的水位才得以停止。後院百丈山山頂龜裂,碎石滾滾,山體下降數十丈。
唯有寫著「風雨見英雄」的那塊石碑,完好如初,熠熠閃光 。 ——
許昆剛說完,場上的太子便由震驚,變成了害怕。
那反應過來的蔣桃枝渾身顫慄,修長的手指緊握,彷彿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青筋。白衣下的胸脯上下抖動,徐培能夠明顯感覺到此刻眼前女子的憤怒,於是腳尖輕點,迅速後退,剛好避開了砸過來的桃花枝。
「轟——」
堅硬無比的校場,如蛛網般蔓延開來,中間地帶更是硬生生砸出了大坑。
「瘋了!?」
徐培連滾帶爬,頭也不敢回,鉚足力氣向遠處逃去,大聲喊到:「不就是扯下了面紗嗎,怎麼跟殺父仇人似的。」
可這梨蘭宮的女修是真好看!
邊逃邊回味,一不注意,背後又是中了一掌,徐培體內氣血翻湧,一口血噴出,前進的身形一個踉蹌,差點跌翻在地。
「真瘋了!」
來不及多想,一咬牙再度提升速度,向前方激射。蔣桃枝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手中桃花枝再度出手,如破空之劍般擦過徐培耳邊。徐培心中徹底害怕了,回頭大喊:「瘋了吧你?真就動了殺心?」
從梨蘭宮出來的女修面如沉水,一句話也不解釋,再度出手,飛速前來,又是一掌擊出。
太子徐培見躲不過去,硬著頭皮對上這一掌。
「轟——」
又是一聲巨響,徐培整個右膀徹底斷裂,鮮血橫飛,痛的徐培滿臉大汗,跪伏在地大口喘氣。看著面前一步步走來毫無表情的蔣桃枝,反而索性往地上一蹲,也不再反抗。
「呸」,吐出一口鮮血:「不逃了,要殺便殺。」隨後往地上一躺,直接閉眼等死。
蔣桃枝站定,絕美的臉上殺機盡顯,抬手就要鎮殺。
「住手吧,桃枝。」
一聲清喝傳來,徐培這才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手掌,心中驚懼:這娘們是真想弄死自己啊。
可隨即看清前來之人,才拖著斷裂的胳膊,起身行禮,道了聲:「見過皇後娘娘。」
來人正是皇后,曹雨秋。
「培兒免禮。」然後轉頭看向蔣桃枝,嘆口氣道:「桃枝,這事算了吧,也是命中注定罷了。」
蔣桃枝秀美臉上竟然氤氳出淚水,人比嬌花美,清淚折奴心。當下,徐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說些什麼,那蔣桃枝直接一跺腳,一襲白衣頓時飛離而去。
徐培撓撓頭,有些尷尬:「為何如此大的反應?」
曹皇后伸出玉手,輕戳太子額頭,笑道:「你呀你。」隨後,皇後向徐培說了這梨蘭宮「掀面紗」的由來,梨蘭宮有訓,女子面紗若被男子掀起,要麼殺,要麼嫁。徐培這才心中瞭然,怪不得這蔣桃枝,對自己是定了殺心。
悻悻然搓搓手,徐培嘿嘿直笑,這.……多了個媳婦?還是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媳婦?
皇后似乎看出了徐培的心思,提醒道:「雖說桃枝並沒有殺你,可要想真正得到美人心,獲得真正的認可,你還要很長的路要走啊。」
徐培點點頭,深以為然。
之後曹皇後有些擔心的看向徐培斷裂的胳膊,語氣關心:「沒事吧?」
對於這個曹皇后,雖說不是自己的生母,可打心眼裡對自己很不錯。不但沒有各種方面的打壓,而且經常對自己照顧有加。宮中傳言,這是將自己當成了那個夭折的親生兒子呢。徐培心中看得明白,所以無論自己生母葉妃如何詆毀謾罵這曹皇后,徐培從來沒有聽而信之,對於曹皇后的尊敬實打實的發自內心。
「沒事,休養幾天就好。」
等曹皇後走后,徐培摸了摸被拍的心口,笑容浮現嘴角。
父王下的聖旨上,寫著「取面紗,娶桃枝」。從提出切磋開始,便是有心而為,只不過連那一直陪在身邊的師父聞人博,徐培都沒有言語一二。
拖著受傷的身軀,往回走時,徐培哼著從邊塞學來的歌謠: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一路上,徐清沐實在受不了李誠儒與左秋涼之間的蠅營狗苟、狼狽為奸,索性換了輛馬車,想要上林雪的車而去。
葉傾仙直接拒絕,她可不想看見兩人膩膩歪歪,眼不見心不煩。況且她還有一肚子話想和林雪談,這小丫頭總覺得林雪異常親切,好像在哪裡見過,不過在徐清沐聽來,只是小姑娘之間的客套話罷了。
實屬無奈,便只有上了胖子的馬車。
胖子,徐洛,還有那個已經一個禮拜沒和徐清沐說過一句話的曹彤。
自打林雪來了,這曹彤便失去了小女孩特有的活力,整日病懨懨的樣子,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般,垂垂暮已。
徐清沐上了車,氣氛有些尷尬,徐洛咳嗽一聲:「對了胖子,你不說想要找李誠儒問一下那四個字的意思嗎,不如現在去吧?」
胖子撓撓頭:「哦?……哦!對,我們現在走。」
馬車內,徐清沐與曹彤面對而視。
「那個……」
徐清沐開口,卻無從說起。
曹彤淚水便上了眼。這四年來,無數次告訴自己,要離開徐清沐,可就是做不到。內心深處彷彿有個聲音一直告訴著自己,離開他,離開他……可每次一旦動了離開的念頭,便心如刀絞。
就像看到徐清沐和林雪在一起,同樣的心如刀絞。
曹彤哭紅眼睛,這些天來眼睛一直就處於紅腫狀態,如此一哭,便更加鮮紅。曹彤想起了那個光頭光腳、頭頂雙魚圖案的師父:
「徒兒啊,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喜歡的人,會離開師父嗎?」
曹彤更加難過,內心猶如被一手緊緊握住心臟,揪心的疼。這天底下還有比師父更好的人?
可她遇見了。
徐清沐看著眼前少女的淚,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開了口:
「對不起。」
從內心來說,徐清沐覺得曹彤很好,真的很好。性格活潑,為人善良,對自己也很好。可他徐清沐,不能保證這一輩子一定只喜歡林雪一人,可同時,他徐清沐只會喜歡一人。
曹彤沒有接話,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她想起了徐清沐和胖子閑聊時說的那句話:
「女子低頭不見腳,便勝卻這人間春色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