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亂真

  到目前為止，這群角色的態度還算恭謹：「拜見神上。」


  「呃。」蕭遠悠一愣：「眾卿平身？」


  然後他就明白了什麼叫先禮後兵：「你這傻×趕緊給我們改結局！」


  「改結局？」


  眾位男女主角齊聲道：「沒錯，改結局。」


  「呃……」蕭遠悠還有點懵逼：「W·T·F？」


  現在起身發言的是，上個周才完結的《欺世大魔王》，男主角：魔王，安迪·埃里克。


  魔王穿著一身暗藍色的中世紀鎧甲，從頭到腳被包覆在鎧甲中，身高至少一米九，這身板，這體格，雖然他口稱神上，但蕭遠悠相信這人只用一隻手也能把自己這「神上」給丟到非洲去展開還鄉情節。


  他那侵略如火的紅色瞳孔從頭盔間隙中透出，兩道銳利的精光，掃視著房間里的所有人。


  吱吱嘎嘎的金屬聲中，他伸出胳膊，指著蕭遠悠的鼻子，頭盔裡面傳來沉悶的說話聲：

  「我們費盡了千辛萬苦，從書裡面廝殺出來，為的就是讓神上改動結局，不過現在我還要面對一個問題：誰應該第一個讓他改？」


  「改結局？」蕭遠悠腦袋間歇性短路，「讓我改結局？等等，」且不問這幾個角色是真是假，蕭遠悠對自己的結局可是自信到爆炸：「憑什麼？你們不喜歡結局？」


  房內一靜，「哈哈哈哈……」猛然哄堂大笑，又復歸沉寂。


  作者面色不善，但又無可奈何，只能靜觀其變。


  其實，他這話問得毫無自知之明，因為【爛尾俠】的結局，只分為「爛出了氣勢」和「爛出了性格」，讀者是一向都有意見的，角色有意見也只能說是跟上了潮流，趕上了時代。


  「請神上安坐！」安迪好不客氣！把蕭遠悠一把撇開，回頭對眾人繼續道：「我想《欺世大魔王》可以第一個開始。」


  在場所有人馬上抗議：憑什麼？

  於是，蕭遠悠被放在一邊，他們自己開始了爭論。這一幕，讓蕭遠悠明白了，這群人嘴上恭敬，實際上已經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好比曹操眼中的劉協，問題是今天蕭遠悠客串獻帝，而曹操居然有十幾個替身，還都是主角？

  蕭遠悠發自真心的，不想在影視作品以外的任何地方看到這種多、p橋段。


  一個穿著西裝的曹老闆出聲：「非也，應該讓最先完本的角色先改結局，沒聽說過先來後到嗎，兄台？」此人是《噩夢話劇團》的男主角，當真是男人也會愛上他的俊美無倫，顧盼談吐之間更是神氣飛揚。


  「好！」大騎士並不否定，只問了一聲：「這提議不錯，那麼就請第一本書的角色出來？」


  蕭遠悠出道五年，第一本書叫《百門匠心》，只不過這本書的兩個角色恰好都不在場。就看《噩夢》的主角怎麼應付《欺世》主角。


  《噩夢》主角點頭：「既然他們不在場，那應該讓順位第二本書的角色……」


  沙發上，一個服務生模樣的短髮女孩一聲冷笑，手指翻飛，把玩著兩把銀色M686左輪：「那為什麼不是順位第三的我們！」


  這人可是《硝煙餐廳》的女主角薔薇，潑辣而不失優雅，氣勢猶如染血玫瑰，生人勿近。


  「《金鎖》爛尾，人神共憤。」


  「《行商》爛尾，敬謝不敏。」


  「《守冢》爛尾。」


  「……爛尾。」


  眾人各執一詞，卻異口同聲：「改掉結局！拒絕爛尾！」


  可「誰先改」的爭論久久不止，更有人摩拳擦掌：「還不如先把作者打一頓。」


  蕭遠悠一驚：最後那個提議什麼鬼！


  「放肆！靜！安靜！當這裡是什麼地方！」魔王開口：「這樣定下先後，誰都不服，到最後是不是打一架誰贏了誰先？但我等來去不易，此時窩裡反，豈不是讓這該死的作者看了笑話！」


  「贊成！」


  這群傢伙原來根本不懷好意，蕭遠悠臉色不甚好看：「呵呵，我就看看不說話。」


  就目前的狀況看來，現場除了作者可供欺負，其他人都有主角光環，勝負難料。


  「且，咱們彼此知根知底，所謂主角，歷經百轉千回，誰還怕誰？」魔王在這群人裡面不好說是最強，但也是最有戰鬥力的主角之一，見他一陣冷笑：「哼哼……我就問問你們誰有信心技壓群雄？」


  這一通話，頓時讓在場不以武力為長處的主角們舉手贊同：「必須有順序。」


  安迪看局面大好，乘勢繼續：「以我為首開始並不是私心使然，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但這也總歸是有個先後，不如索性讓我先探探路，也方便你們。」


  「可是……」


  眾人還有異議，大騎士耐心全無，一聲暴喝：「自以為是！諸位，難道忘了自己身份嗎？你們還有這麼霸道？下克上的依憑是什麼？」


  眾人這才清醒過來，脫離書中世界固然令人興奮，但毫無疑問，那個被迫坐在沙發上手足無措的瘦弱男生是造物主，一切的締造者，所謂「神上」雖說只是口頭恭敬，但誰也沒有信心以下克上。


  笑話，正面突突作者，難不成還有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跳出來帶路？


  眾人肅然，現場一片寂靜。


  魔王繼續：「見到這位神上乃是一說，改動結局，又是另一說。改結局？說得簡單，該怎麼做？有什麼途徑？你們有幾成把握？我爭第一，指望第一個更改有利無弊嗎？這是甘願試路，哪怕另有枝節我也無話可說……你們以為我只是腦袋一熱？」


  「嘁……」


  但誰都知道，所謂主角的氣運和個性，逆流不懼、迎難而上，要說試路，在場每一個人都不是沒有這魄力，不過——


  「想說話的打不過你，能打贏你的，又沒什麼話說。」《噩夢》主角出語調侃。


  「你們改了之後通知大家！就讓你先改！我們不急。」《硝煙》主角起身告辭。


  大勢已定，多留無益。


  「這個自然，諸位走好！」


  魔王目送這些人離開，回頭一看作者：「你……」


  手無寸鐵暴露在一個鎧甲大漢不客氣的打量中，蕭遠悠頭皮發麻：要和我玩哲學摔跤嗎……


  不明禍福，蕭遠悠調整呼吸，雙手環胸，氣運丹田冷不丁大喝一聲：「同道中人！」


  鎧甲男反倒被他喝退一步：「你、你說啥……」


  蕭遠悠壯膽走過來，伸手敲了敲騎士的肩甲，鏗鏗悶響：「是那個吧，那個啥？角色扮演，cosplay？老兄你的鎧甲好逼真，得花多少錢，重嗎？」


  由於鎧甲的基色和花紋都是冷色，需要細看才能發現這身裝備的華麗和精緻。深藍色基調，配有黑金澆鑄的暗色法咒，各類寶石在幾處關節發出微光，把它當文物列在走私清單上都毫無違和感……


  好吧，這位神上沒啥錢。


  而對方，一言不發，依然盯著蕭遠悠，這讓他有點慌張。


  鎧甲的頭盔里傳出聲音：「我的目的很簡單，剛剛你聽到了，是更改結局——」


  「呵呵，我懂了，改結局？」蕭遠悠作為作者，面對的無論是讀者還是角色，這幅德行確實是膽大包了天：「改什麼結局？又不是你寫書，愛看不看，不愛看可以棄啊，有本事自己改，嘛非逼著我改結局？當面打臉的成就感有這麼高？」跟讀者面對面，這人躺在沙發上一幅棄療德行：「且你這語氣嚇唬誰啊，還必須改？」


  「請你修改結局！」魔王一打響指，一支羽毛筆和一張黃皮紙無中生有，捏在手中。


  安迪把東西拍在桌上，杯盤一跳：「寫！寫出《欺世大魔王》的新結局，馬上動手！」


  「呃……變魔術的？還是魔法師？不可能，有的話我早轉行制杖了……」有點被唬到，但蕭遠悠那健康、正常的思路讓他沒有陷入太大的驚訝中，而是站起來冷靜地開窗——


  二十樓的高空下，三百米的小街上，幾輛車或停或行，行人精神狀態不好說，但至少還沒變種；天上飛的是飛機不是飛龍，高樓大廈也沒有變成幽靈古堡。


  「可以可以。」蕭遠悠打著哈欠，回頭道：「少開玩笑大兄弟！我不會上當！現在奇幻類開頭都是從陽台的美少女開始，哪有這麼『精壯』的第一章？（實際上已經第二章）」蕭遠悠不住冷笑：「這本書又不在女頻，你指望讀書的都是男同志乎？」


  蕭遠悠一面說一面走去打開大門，料定能看到外面鬼鬼祟祟嬉皮笑臉的一堆人：「乖乖拿著『整蠱失敗』的牌子出來然後再乖乖離開我的家，我會當惡作劇一樣原諒你們的擅闖民宅。」


  開門，出乎意料，外面就只是陰暗的走廊而已，冷清地可怕，甚至能斷言那連只鬼都沒有。


  蕭遠悠冷靜了下來，難道真的是主角？文字里的形象能夠出現在現實世界？這可能嗎？


  一個西裝道士的模樣突然劃過腦海，還記得他口中出現過的那個名詞——


  【亂真化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