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再堅持一會兒,最後一道……」
秋一水靠椅背上稍仰著頭,小庄彎腰給她右眼抹葯。
「好了。」
小庄向後挨桌沿坐著,蓋好藥盒帽檐兒,看見秋一水傾身拿起桌上的鏡子左瞧右瞧。
好多了,淤紅還有點,
她真是只艷鬼,人眼睛上留這麼點傷情一定不怎麼好看,
可到了她這裡,愣還有些「晒傷妝」的效果,更美艷。
小庄個大男人會抹個啥葯,這是給秋一水抹,手盡量輕了,指尖上多餘的葯抽出衛生紙兩下揩乾凈丟紙簍里,沒再看秋一水臭美。
秋一水又把口紅拿出來抹,
小庄知道她這麼隆重是為啥,今兒一來上班一聽說終於下來的「盼望多時」的總後視察團里就有謝兒玉!……原來他這趟回燕州不光為他那棵要死的石榴樹啊,正兒八經,人家是下地方來視察工作滴。……秋一水眼就沉下來了。真是冤家路窄。
小庄彎腰把葯放她辦公桌下邊屜子里,抬身時看見秋一水已經把她的唇抹得很紅艷了。
「你這是去誘惑他,哪是震懾。」小庄起身撈起軍裝外套穿上。
秋一水看他一眼,指著自己的唇,「我這叫正紅,今兒要的就是這個『正』。一,邪不勝正;二,確實有研究表明,男人面對女人紅得很正的唇,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我誘惑他幹嘛,他是我兒子!」
小庄忍不住笑,「你家稀爛的關係吶。」
……
「謝主任,這位是秋副院長。秋副院,這位是總後政令部的謝主任。」
最尷尬的倒成為這個做介紹的書記王石全了。
如小庄所言,燕州誰不知道他謝家稀爛的關係,
這表面大伯子和弟媳婦,實際后媽和繼子的關係,簡直臊得人都沒地兒說,
但是,
謝家這二位卻均坦蕩如砥,
秋一水十分官場地面帶微笑先伸出手,「謝主任辛苦了。」
她當然笑得出來,這實話實說,心裡都在笑,
因為謝兒玉臉上的「五指印」也沒消全,都她個狼爪子抓的!謝兒玉也沒說怎麼遮掩,人心裡都犯嘀咕,這「五指抓痕」多曖昧吶,多叫人浮想聯翩吶!……謝兒玉不在乎。當然誰還敢真當面問他不成?
話說回來,也就秋一水看得爽,
兒玉臉上這「抓痕」多少人心疼,也多少人痴迷……兒玉著實一塊冷得美爆的玉。謝棠兩個兒子都有直擊人心的美顏,小陽英年早逝,多少人慨嘆臭名昭著的禍害天不容壽,卻也惋惜,多漂亮的個孩子啊……
「不辛苦,職責所在。」兒玉淡笑握住,也是公事公辦。
兩人手握住……
估計,這是多難握在一處的手哇,
平常,如這兩隻手握在一處,
一,人倫不容,他們那稀爛的「親戚關係」……
二,天理不容。反正就秋一水這邊而言,誰會去握仇人的手?估計兒玉也絕沒這個興緻……
於是,
此時這兩隻手握在一處是具有「劃時代意義」滴,
雖然短暫,
兩人這點說起來蠻有默契,
一握,
幾乎同秒里鬆開,
恐怕連對方掌心裡的溫度都沒探明……
也就打了這聲招呼,
秋一水面見其它視察組的高官了,兒玉也和其它院領導說著話兒……
王石全已經算小心安排了,
盡量不叫秋一水與兒玉有直接彙報工作的時候,
但是不可能完全避免他兩不見面撒,
比如說隨堂聽大課,
秋一水是院里負責教學這塊的,
兒玉下來視察分管的也有教學這板塊,
一些工作彙報可以由下面的處室主任代勞,
「聽課」這類主要環節秋一水還是得主要負責的。
她就坐在兒玉左手邊。
看起來兩人都放鬆,
都翹著腿,
全右腿壓左腿,這樣可以連哪怕動一下碰到對方的可能都完全消滅了。
兒玉腿上放著小黑皮本,有時候寫幾筆。
秋一水的黑皮本放在前邊小桌上,要記錄時,她伸手拿過來,划幾筆。
有時候秋一水會餘光瞟幾眼他寫什麼,
他的字很輕,龍飛鳳舞,看不清。
秋一水腹誹,連謝小陽的字都摹的顏體,字跡雋秀,你寫這麼飛故意的吧,怕我看見……
正淡冷移眼移向講台,
出狀況了,
這個平時講課蠻叫秋一水放心的青年女教授忽然在講台上暈了過去!
當然身體為重,一番救援后,中斷的課還是要上啊,
這件突發事件其實也充分展現了秋一水平常的工作能力,
關懷教師,
穩住課堂,
處置乾脆利落,
這樣大的檢查跟前,臨時叫誰上去頂都帶著巨大的心理壓力,
秋一水也叫勇於擔責吧,
看了看錶,穩得很,「還有二十來分鐘,直接把後面的PPT調出來,做個當堂小討論……」
秋一水走上台,
面帶微笑,
「看看這就是有領導聽課的潛壓力,小陳教授都頂不住了。」一下活躍了氣氛,學員們紛紛笑起來,秋一水兩手相握稍抬放於前,「言歸正傳,小陳教授這些時頸椎就有些不舒服,謝謝大家剛才對她的關心與體諒。」又稍一欠身,顯出優雅從容。「接下來這半堂課,我們就順著剛才小陳教授的思路做個討論吧。說說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叫馮道。對了,有人認識這個小人么,」抬起右手笑著向下面示意,示意知道的舉手回答,
沒人舉手,
真挺冷門的一個小人,確實沒幾人如她記史這樣倒背如流撒,
秋一水故意選這麼個冷門例子也是為了激趣,
有人舉手了,
叫多少人吃驚,
謝兒玉舉起右手,規矩,也自是他的一派洒脫感,
「五代時的馮道吧,先後為十位君主效勞。」
秋一水不得不在心裡感謝一下他,
他此時的「配合」著實只有「更錦上添花」的效果,「事十位君主」噱頭一拋出來,學員們更想聽聽她講講這馮道了……
「馮道原在唐閔帝手下做宰相,公元九三四年李從珂攻打唐閔帝,馮道立即出面懇請李從珂稱帝,別人說唐閔帝明明還在,你這個做宰相的怎麼好請叛敵稱帝?
馮道說:我只看勝敗,『事當務實』。果然不出馮道所料,李從珂終於稱帝,成了唐末帝,便請馮出任司空,專管祭祀時掃地的事,別人怕他惱怒,沒想到他興高采烈地說:只要有官名,掃地也行。
後來石敬瑭在遼國的操縱下做了『兒皇帝』,要派人到遼國去拜謝『父皇帝』,派什麼人呢?石敬瑭想到了馮道,馮道作為走狗的走狗,把事情辦妥了。
遼國滅晉之後,馮道又誠惶誠恐地去拜謁遼主耶律德光,遼主略知他的歷史,調侃地問:『你算是一種什麼樣的老東西呢?』馮道答到:『我是一個無纔無德的痴頑老東西。』遼主喜歡他如此自辱,給了他一個太傅的官職。
身處亂世,馮道竟然先後為十個君主幹事,他的本領自然遠不止是油滑而必須反覆叛賣了。被他一次次叛賣的舊主子,可以對他恨之入骨卻已沒有力量懲處他,而一切新主子大多也是他所說的信奉『事當務實』的人,只取他的實用價值而不去預想他今後對自己的叛賣。因此,馮道還有長期活下去不斷轉向、叛賣的可能。
那麼大家可以結合剛才小陳教授講述的『舊制專制』哺育出來的所謂『自由人』……」
秋一水在講台上來回走動了幾次,表達清晰,語速適中……小庄很佩服她注意細節的本領,預感自己可能要上去「救場」了,秋一水第一件兒就是叫小庄去打濕紙巾抹去了正紅的口紅!於是,台上的秋一水幾乎素顏,儘管清麗里還是見美艷,卻已不具侵略性,緩緩細緻而言,認真的眼神,很得人親近……
秋一水把這后二十分鐘的課堂掌控得很精彩,
告訴世人,她坐上這個「副院」的位置,一定不是憑她身旁這位謝家人所謂的「裙帶關係」,
扎紮實實,憑板眼自己打下來的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