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9

  這人心裡一光明了,處啥事兒都有種磊落感,扛得住。


  只是沒想,他這一提出退婚,別說自己老子鬆口氣的模樣,連韓家人都想「拍手稱快」似的,至愛也是把牙咬碎咯罵自己,看看前段兒自個兒都混蛋成啥樣兒了……


  韓夜自是不同意,當場失控,以死相逼。至愛遞了把水果刀她,「總也是我對不起你,可這『對不起』也就今天有個了結吧。」想不到吧,是韓夜的爹親自奪過刀,「什麼對不起!她也在利用你!不過你現在清醒了,她還在瘋。長些心眼兒吧,你們都不是這塊料。」這還真是何坤今兒首次正眼瞧韓之鈺,因為所見太相同:自己生的自己可不最了解?不是干大事的料就不是!

  瘋了的韓夜被韓家人不容置疑地強行帶走了。


  至愛走到他老子跟前低了頭,「我是屎糊了心,不知天高地厚……」


  何坤哼一聲,「得虧懸崖勒馬,不是說不指望你有出息,可你出息不在此,」聲音放軟,真正一顆父親疼幺兒的心,「都說我偏心,最疼小兒子,這我還真狡辯不得,幺兒幺兒,可不就是心頭肉。真不指望你操那大份兒心光耀門庭啥的,你好好兒的,安樂一世,我就安心了。」


  至愛又是眼睛摳紅。這回「走火入魔」混蛋一把,也有好,起碼落個「心的成長」:再要懂得珍惜親情,寬慰父母心;還有就是,人生路上要量力而行,選對屬於自己的方向……


  坐在車上趕去小王寺的至愛,這會兒真是感慨良多,

  人心智成不成熟,真就在一轉念間,

  再想想夏元德,想想他死後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至愛甚至有種恍惚,這真是夏元德給自己上的一課!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得感謝他,沒有這一遭,自己永遠沉浸在「自大自私」里而不知……


  想到夏元德,再加上剛才父親那番「幺兒說」,至愛接下來全心全意又落在又又身上的心,可不再次刺得血流……又又也是夏元德的幺兒,父親說,幺兒幺兒,都是心頭肉,又又何嘗不是夏元德心頭肉?我還那樣對她的家人……此去小王寺,至愛抱著的就是一顆痛悔的心。情,何等地煎熬,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頭至愛抵達小王寺之前,

  其實,更痛煎熬人心的一幕已經開始了。


  又又超市的小貨車在寺門前停穩,

  三人麻利把后斗里礦泉水全搬下來,

  王姐瞧了瞧這天,晴朗是晴朗,卻是個風口子,你叫又又坐這兒剪標實在受罪。於是上前跟山門裡的人說,能否叫又又進廟坐個避風口乾活。


  喇嘛們慈悲,允許了。


  安排了右走廊拐彎兒的一個地方,堆放了礦泉水,又又自己帶了小凳兒,拆箱,開始一瓶瓶剝礦泉水外的包裝紙。


  王姐見安頓好她,交代了幾句叫拆完一箱剝好后還得還原一箱,「帶膠封了么。」又又從旁邊的大包兒里拿出一卷膠封搖了搖,王姐笑「好。」就看見她把膠封擱在她那鼓得圓圓的肚子上,像小桌子一樣,蠻可愛。


  誰要知道她這已經是第三次懷孕了,可不得把眼珠子瞪掉出來!小小年紀,恁大個肚子……誰看了都會心生幾分憐惜。


  王姐和小張寺門裡出來開車回超市繼續運礦泉水,


  小張奇怪說了句,「這些喇嘛遠遠瞧著又又怎麼像害怕一樣。」


  王姐倒沒在意,「什麼害怕,那是避諱她的肚子。佛門是這樣,對孕婦都有些忌諱。這是小王寺仁慈,還叫她進來了,有時候一些廟裡辦喪,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小張感覺其實沒錯兒,

  小王寺的喇嘛們真也不是王姐所想的仁不仁慈問題,


  寺內辦喪,又是那樣一戶人家,慎之又慎。


  凡運來東西,是禁止入寺的,這是規矩!


  都卸在寺門外,還不能假他人之手,東西都由寺里喇嘛們親手搬進來。


  這是喇嘛們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又又了……


  本能敬畏。


  一時連帶著把王姐和小張都抬了起來,允許他們親自搬水進出寺門……更別提,允許又又入寺剪標了……


  又又很認真,

  好剪的一剝就下來了,她還是用抹布抹抹瓶身,嶄新著呢。


  不好剪的,那膠黏的,就得費她些工夫,又又也不煩躁,很有耐心一點點剝……


  是沒留意,


  遠遠是有喇嘛敬畏有加地微躬身守著她……


  剝完兩箱了,

  又又也有些口渴,

  她翻自己大包兒,這才發現水壺忘帶了,

  忍著了,

  又剝了兩箱,

  又又怯怯抬頭看走廊外,想,是不是要點水喝,

  哪知她一抬頭,和遠遠守著她的喇嘛來了個眼對眼兒,喇嘛倒比她受到驚嚇,慌忙俯身,似一行大禮,然後,麻溜兒轉頭走了。


  又又實在渴著受不住,起了身,怯怯悄悄兒順著走廊往裡走,


  你說她這是實在,面前這麼多水,靈光點,你先喝一瓶,等王姐他們來了再補充一瓶不行了……又又絕不可能動這些水的,一來這是誠信,她的工作是剪標,不是拿人之物;再,這相當於喪者家的喪物,更不能動。


  又又往裡走,漸漸聽見喇嘛們念出的大悲咒,

  又又不覺就雙手合十,嘴巴里開始跟著念……


  她雖傻,但是死亡於又又而言,是件很莊重的事情。


  她小時候在寶蓮寺也見過不少佛門裡的喪事,


  葬禮大體若此:


  首先,堂頭行者要向寺院上下報喪。由弟子或侍者親隨為死者洗浴更衣,裝殮入棺,在棺木前設粥飯茶湯為供品。主持及眾僧焚香禮拜,舉哀,各人都要換上喪服。死者入棺3日後蓋上棺蓋,將棺木移至法堂,在法堂上掛帷幕,中間法座上掛上亡僧遺像,安放牌位。在法堂上香燭不絕,每天兩次上供,還要派人通宵守靈。


  正式舉行葬禮的那一天,其他寺院的僧人以及俗家施主都要登門上祭,由寺院知客僧接待。然後起棺出喪,由喪司、維那進香,做起棺佛事,鳴鐘鼓等法器送喪。主喪帶領眾人,排成兩行,齊步并行,行走時要心懷悲哀,不能交頭接耳。到了火化場所,由小師、鄉人及法眷看守火化並收攏遺骨。最後,亡故僧人的遺骨要送入塔內安放,僧人的牌位進入祖堂供奉。葬禮結束。


  現在一看,安排差不多,夏又也就知分寸,不敢再往裡走。


  剛要回頭,想著再忍忍,等王姐來了再出去買水喝……


  「又又?!!」


  想想吧,

  身後夏天看見妹妹此一刻就在眼前!……


  夏家兄弟姐妹,


  遠江之眺,浮天情懷,江遠欲浮天,

  夏江,夏遠,夏玉,夏浮,夏天,


  近大半年來,

  親離家散,


  沒想,


  聚一處,

  就為父親連屍骨都無存的喪禮,

  如何不悲,


  還有更悲,


  他們的幺妹兒呢,


  父親最親最親,最放不下的小傻幺兒呢?

  親離家散,小又又也消失在人海茫茫……


  該是如何的痛上加痛!

  卻,

  這一刻,

  小又又就在眼前!……


  夏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又又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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