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韓構和韓夜一同走下階梯,到底是元首家的孩子,理性回歸的速度特別快。


  「對不起,今天我失態了。」


  韓夜一手插褲子荷包回頭微笑,多少有些滄桑。


  韓構目視她,「姐,你幫我不少,我能給你的定當不吝嗇,不能給的,請原諒。」


  韓夜抬起沒插入荷包的那隻手,「算了,不說了不說了,今天已經夠丟醜了。……就這樣吧。」手輕輕一握,放下,轉頭離開。


  她怕自己慢走一步,會再次失控,今日,她已經叫小構看到太多真實的自己……


  小構從小就是個異常聰明的孩子,


  他十五,她十八,

  她入大學,學社會學。導師給的第一個自主課題:關於「年齡」的探討。


  犯了難,說實話這是個尤其叫女人傷感的命題,她興趣缺缺,自然一直也摸不著切入口。


  他才十五歲啊,他身邊人只要正兒八經犯難的事,他都願意去研究。小構「迎難而上」的個性,源於他骨子裡天生的挑戰冒險精神。


  她清晰記得當時他的一舉一動,

  少年放下眼鏡框,面帶微笑,


  「姐,這其實是個挺有趣的命題。再高的職位,再多的財富,再大的災難,比之於韶華流逝、歲月滄桑、長幼對視、生死交錯,都成了皮相。北雁長鳴,年邁的帝王和年邁的乞丐一起都聽得到。年紀,是我們每個人都躲避不了的命題。我建議你去瞧瞧西塞羅的一段話,怎麼說來著『一生的進程是確定的,自然的道路是唯一的,而且是單向的。人生每個階段都被賦予了適當的特點:童年的孱弱、青年的剽悍、中年的持重、老年的成熟,所有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按照各自特性屬於相應的生命時期……』好像是這麼說的,你再去查查,從這個方向入手,一定能寫出一朵花兒來。」


  她果然寫出一朵花兒來。


  也就是憑入學這篇自主課題成果,她脫穎而出,被帝大看中,定向培養,不辱家族榮光。


  她離不開小構,


  小構是她的益友,支柱,甚至,導師。


  但是,小構太孤默了,他性情難料,好起來,溫潤如水;不好起來,特別傷人。


  可能就由於他母親過世那段時間,自己守著他挨過最難熬的日子,小構感念她的這點好,從此,對她稍有不同,倒似,開始默默守著她……是還她這份人情也好,韓夜從不敢點破,小心地「安享」他這份「守」,但是,今日還是被刺激得徹底失了分寸,

  當小構說要娶誰誰誰,

  直至那一刻韓夜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不能容忍!

  確實,她不相信小構有說出這種求婚話來的一天,

  就算「做戲」,他也只有可能「勇於喊『爸爸』,堂堂正正地牽她這個最佳夥伴的手,好似拚命護愛一生」……


  是的,一切都是戲。


  自傳出他的婚姻和「月牙彎」有關,更著急的是自己,她主動提出願為他做擋箭牌:「我肩后一旦也有月牙,關鍵時刻能幫你擋去許多麻煩。」


  當時小構笑著搖頭,「那你想過沒有,還有適得其反的可能,父親怎可容忍你我……」他手指一比自己和他……韓夜是心醉也是心碎的,橫亘他們之間的,就是這層血緣關係……


  「至少鬧鬧能給你爭取一些想對策的時間!」韓夜極力說服他,好在當時「姜靚的事」迫在眉睫,小構勉強答應了。


  韓夜多麼高興,假也好,純粹做戲也好,至少她能擁有一枚「他命中注定的月牙彎」,

  正準備去做手術,

  結果「姜靚的事」又泡湯……


  韓夜儘管沮喪,卻沒有放棄在自己右肩刻上一枚月牙彎的計劃,

  就在她即將去動手術時,原澈出現了。


  看得出,小構對這個人物很感興趣,他有頑童興緻,一定會想試試這個人的真性情。同時,小構處在這個位置,也有他不得不城府的一面,愈是想重用愈會試得狠。


  這次,韓夜再次請纓,

  到底她也是權術之家浸淫大的孩子,一些想法摸著脈絡說,大多能得到小構的認可。


  「我和他一同去晟陲,也可以近距離了解一下他的為人。」


  「原澈是個挺能沉住氣的人,不逼到一定境地,他的為人,你還真看不到。」他背著一手,剪他養的那柱玉蘭的枯尖,

  「那就逼逼他,不如……叫他想辦法在我右肩弄出月牙。你不常說,一個人做好事能看到良心,做壞事能衡量良心還剩幾分,從他行事的手段上至少也能看出他的智謀到底幾何。」


  他擺手,注視她,「姐,我寧願試不出這個人才,也不會將你置於危險的境地。」


  她記得自己當時心跳有多快,


  穩了穩,微笑,「你太小瞧我,難能你有如此看中的人,」她挽了挽頰邊的發,走到欄杆邊輕嘆一口氣,也不看他,「你姐也不小了,你試你的,我試我的,說不準能試個……」她的心又跳的沉重起來,但是,她知道唯有這樣說小構才會同意……


  不可否認,


  真正接觸到原澈,

  這真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


  許是受小構影響太深,她對這種愈是顯得複雜的男人愈是有興緻探索,


  她有時候「故作輕浮」,他不為所動,或者說,視而不見。他拿捏「距離」的分寸感實在妙絕至極!

  若非著意去留心他,她又豈會「警惕」至此。


  出事後,

  原澈隨小照首次來探望自己,小構也在來晟陲的路上。他到底擔心自己的傷勢,這點叫韓夜心更暖。對家人,韓構的暖一定出自真心,這也是叫韓夜不敢讓他瞧出自己一丁點「非分之想」的原因:失去「家人」的身份,小構真實的枯冷性情,對她而言,絕對無法承受……


  在小構來程的路上,他們就已通過電話,


  提起那日上午原澈小照來看自己的情形,

  韓夜也算細心了,提及原澈在自己病房接了個電話,於是晚一步出來,

  瞧瞧都是何等的精,


  停頓了會兒,

  小構低聲說,「我怎麼就覺得這麼不對勁呢。姐,盡量別出聲,到你房裡各處看看,有沒有,嗯,異常。如果有,呵呵」他的笑意如此愉悅,叫韓夜心跳又快了幾分,「這人就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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