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鬧場
第54章 鬧場
入夜, 李氏坐在窗邊,晚風輕輕吹在她臉上,拂過落在肩頭的一縷發絲。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 李氏聽見聲音偏了偏頭, 並未起身:“妹妹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 好似隨風能瞬間消逝,不留一絲痕跡。
小李氏順著聲音抬頭望去, 隻瞧見李氏半倚著窗台,姿容勝雪, 清冷如高山流水,豔麗又如火紅茶花。
以往, 小李氏見李氏時,後者都濃妝豔抹,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施粉黛的李氏。
風鈴走過來關上屋門,隔絕外頭的風。
一刹那, 屋內空氣變得沉悶, 一股無形的威壓衝著小李氏而來。
“李元筱。”李氏挑眉,勾著眼尾呈現悅色, “福晉很看重你啊。”
“福晉自然是最看重您和宋姐姐的。”小李氏不露分毫,“您二位有小格格傍身,妾身不過是個入府至今都不曾得爺召幸的侍妾。姐姐怎的坐在窗邊?雖說即將入夏,但晚上的風還是有些冷的。”
一旁風鈴拿著件披風候著。
小李氏麵色不變, 壓下眸中剛溢出的不耐,溫順的接過披風給李氏披上,還繞了一圈將身前的披風繩結係好, “姐姐還得照顧兩位格格, 可萬萬不能受涼。”
她正想後退, 手卻被李氏猛的拽住。
李氏垂眸,“荔枝可是個好東西,我入府這些年不過吃了幾粒,你倒是得了捷徑。也不知你在烏拉那拉氏跟前是如何卑躬屈膝,讓她舍得將那可抵萬金的荔枝大方賞給你!”
說著,李氏手上力道加重,狠狠的將小李氏甩在地上。
小李氏雖已有準備,可那嗑在冰冷石磚上的手還是破了皮,沾染地上的灰塵火辣辣的疼。
“我有法子讓你入府。”李氏半蹲下,捏著小李氏的下巴將人硬生生拽到窗邊,“我也有法子讓你悄無聲息的死在府上!你爹娘在李家算什麽東西,若沒我爹幫襯,你能入府?我是格格,你不過是最低賤的侍妾!李元筱……”
小李氏咬唇,“姐姐誤會了,得了福晉賞賜的不止我一人,還有東邊的馬佳氏。”
剛說完,她的頭被更重的壓在窗台上。
小李氏隻覺被壓著的那半邊臉火辣辣的疼,窗台本是光滑無棱刺的。
可不知怎的,李氏房裏的窗台坑坑窪窪,有些木刺磨著她的臉,生疼。
李氏拂過小李氏側臉,“妹妹應知道,在這府中,女人最大的武器便是臉和孩子。若是妹妹一不小心晚上摔倒在地將臉摔壞了……那日後可怎麽還有伺候爺的機會呀?”
李氏的話如毒蛇冰涼黏膩的蛇信子,絲絲縷縷黏在臉上,讓小李氏渾身發寒。
幸好,李氏還沒失心瘋道在府中對小李氏動手,她鬆開小李氏,嫌惡的看著自己的手,“妹妹身上的荔枝味真濃,姐姐聞著都嫉妒呢。”
小李氏恍如在黃泉路上走了一遭。
她不懷疑,方才李氏真的想毀了她的臉!
窗外明明有燈籠點亮,可小李氏瞧著那處隻瞧見漆黑一片,黑暗的看不清前途。
“妹妹受驚了。”李氏眼角吊著笑容,“風鈴,給筱主兒送些跌打損傷的藥。妹妹的手這麽漂亮,這受了傷豈非暴殄天物?”
“多謝姐姐。”小李氏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啞著嗓子:“姐姐若無事,妹妹就先回屋了。”
“好啊。”李氏施施然拂衣袖,手肘搭在桌上挑眉,“妹妹可別忘了今晚姐姐與你推心置腹說的話。咱們都姓李,身後都是李家的榮譽。咱們姐妹齊心,假以時日定能在這後院站穩腳跟。”
小李氏撲騰著那雙眼睛,“是。”
李氏看著小李氏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裏,風鈴換了新的蠟燭,“您相信她說的話嗎?”
“今兒嚇也嚇了,如果她還不知好歹與福晉聯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李氏起身,褪下披風扔在地上,“披風拿去扔掉,我嫌髒!”
風鈴默不作聲收拾披風:“主子且寬心,筱主兒的家人都捏在大人手上,您想收拾她輕而易舉。不過……奴婢就是怕筱主兒若是真站在了福晉那邊,福晉會為了她出麵。”
“她?”李氏忍不住笑出聲,笑聲嘲弄:“小李氏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當初我懷著身孕家中送進來幫我固寵的。她的身份我從不曾隱瞞,烏拉那拉氏過了這麽久也該知道了。明知是我李家送進來的人,烏拉那拉氏會為了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妾出頭?她是嫌自個兒過得太舒坦了?”
風鈴知道是這個理兒,但她還是心裏不太踏實。
福晉的所作所為好似不能用常理去判斷。
“那藥送去給李元筱,你再叮囑她幾句。”李氏垂眸,語氣藏著困意。
風鈴喚了院子裏其他丫鬟伺候李氏洗漱睡下,她則將那披風扔了後帶著藥去了小李氏屋裏。
“奴婢給筱主兒請安。”風鈴笑著道,“這是李主兒讓奴婢送來給您的藥,您隻需敷在破皮的地方,明兒一早傷口就會結痂。筱主兒方才摔得不重,用上兩日那痂掉了就好全了。”
秋霜接過藥給小李氏抹上,“主子怎的摔了?方才出去時還好好的。”
小李氏從鏡子裏看了風鈴一眼。
風鈴失笑,“是那門檻的錯。明兒一早奴婢便去請人將那門檻修一修,隻是今兒還是讓筱主兒受傷了。”
“無事。”小李氏溫婉的笑道,“那門檻此次幸好是絆倒了我,若是摔著李姐姐……那便是那門檻的不是了。”
風鈴麵色不變,行了禮後退下。
秋霜抿唇,下意識放輕了上藥的動作。
“不用了。”小李氏收回手。
“主兒?”秋霜驚訝又著急,“雖說是小傷,但還是得抹藥。若是留下疤可怎麽辦?”
“屋裏有辣椒水和鹽嗎?”
秋霜百思不得其解,“您要這兩樣東西做什麽?”
“有沒有?”小李氏抬眉注視著她。
“奴婢去大廚房要一些。”秋霜忙道,“那您記得抹藥。”
小李氏點頭,“小心些,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你取了兩樣東西回來。”
秋霜抿唇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
翌日一早,凝意起來後去瞧了弘暉和錦願。
她昨晚與四爺商量好,等兩個孩子晚上能睡整覺時便挪進他們屋。
弘暉蹬著腿晃著胳膊已經醒了,也喝過了奶。
錦願躺著睡得十分安穩,小小的人兒打著小小的呼嚕。
凝意晃著搖籃床陪弘暉玩了會兒,旁邊錦願才醒,扁著嘴就要哭了。
凝意旁抱起她交給乳娘,可不知怎的,今兒錦願鉚足了勁和乳娘鬥爭,就是不肯喝一口。
乳娘為難極了,麵容深深皺起:“福晉,這四格格不喝……”
凝意看了會兒,錦願似是有所覺,朝著凝意的方向轉了轉頭。
凝意突然就懂了她的意思,她沉默的伸出手。
乳娘將孩子交到凝意手上,錦願循著本能往她胸前湊。
凝意畢竟是第一次喂奶,錦願猴急的模樣特像個登徒子!
“福晉放鬆。”乳娘在一旁幫忙,“您是第一次喂,難免會有些難受。四格格是個頂頂聰慧的孩子,她自己知道怎麽喝奶又哪裏能喝。”
錦願的確很聰明,不過這也是她的本能,。
但這苦了凝意!
真疼啊!
她深深皺起眉,沒牙的時候就那麽疼,那有牙時趁機咬她一口,她不得疼哭?
等錦願心滿意足的咂摸著嘴偏頭,凝意跟著乳娘學,抱著錦願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打了個奶嗝才放回小床上。
“福晉。”霜降絞了快熱毛巾:“您擦擦手。”
豈止是擦手!
凝意懶洋洋的道,“去準備點熱水,我回去泡個澡再換身衣裳。”
“主子,筱主兒來了。”寒露快步走過來,“臉上手上都受了傷。”
“受傷了?”凝意腳步微頓,“重嗎?好端端怎麽會受傷?”
“奴婢問了,可筱主兒就是哭,半個字都沒讓奴婢知道。”寒露跟著凝意進了屏風後,伺候凝意沐浴,“奴婢已經讓七寶先在前頭伺候筱主兒,上了茶水糕點,也著人去請周大夫了。”
凝意點頭,對寒露的安排很滿意。
但她沒晾著小李氏,沐浴完梳妝打扮後就叫了小李氏過來。
小李氏這一進門,凝意便瞧見了她臉上手腕上的傷,火辣辣的泛著紅,有幾處破了皮的甚至泛著水:“這怎麽回事?周華未來了嗎?”
“方才周大夫跟著張太醫去給二格格把脈,奴婢已經著人去請了。”寒露忙道。
霜降端著凳子放在小李氏身邊,“主兒先坐下,您有話慢慢說。”
“福晉,求福晉給妾身做主啊。”小李氏沒坐,雙腿一軟跪在凝意麵前,“妾身昨兒回去後便被李姐姐叫去了,李姐姐也不知怎的突然發了脾氣將妾身推倒在地。妾身毫無防備,倒在地上時擦傷了手,兩隻手都破了皮。可李姐姐還不放過妾身,把妾身的臉按在窗台上。李姐姐那窗台不太好,出了好多木刺,妾身當時隻覺得疼,回去後照鏡子才發現臉上破了好幾處。福晉,妾身人微言輕,求您替妾身討一個公道啊。”
凝意若有所思,“趙和元,你帶人去查一下李氏房間的窗台,看看那窗是否有木刺。霜降,扶她起來。”
小李氏還在哭,馬佳氏來給凝意請安時正巧撞上這一幕。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抬起的腳也不知該不該落下。
“進來吧。”凝意開口。
“妾身給福晉請安。”馬佳氏得了福晉應允在一旁坐下,“李妹妹這是怎麽了?這臉和手怎的都受了傷?”
不問還好,馬佳氏一問,小李氏就掩麵哭的更急切了。
凝意揉著太陽穴,心裏不知該怎麽說。
好在趙和元回來的夠快,才解了凝意的圍:“主子,李主兒的窗台的確有木刺,奴才已經遣了人去修。另外,奴才還在李主兒窗台外發現了一朵破損的絹花。”
寒露將絹花呈上。
凝意覺得熟悉,霜降輕聲解釋:“主子,這是您先前賞給筱主兒的絹花。當時您將緋色的絹花賞了李主兒,藍色的賞了燕主兒,而這幾朵粉色的您全賞了筱主兒。”
趙和元也道:“奴才也請了李主兒來。”
凝意點頭,“讓她進來。”
李氏剛起連早膳都還沒用,便被趙和元的突然到訪打斷。
原先不知何事,但趙和元檢查窗台又找到了粉色的絹花,她便心中有數,定然是因著小李氏這賤人去正院告狀了!
“給福晉請安。”李氏麵上帶笑,“本就準備來給您請安的,卻沒想到被其他妹妹搶了先。”
說著,她的視線先在馬佳氏身上落下,而後才去看小李氏,隻聽得她一聲驚呼,著急的走過去拉著小李氏左看右看,眼神心疼極了,“妹妹這是怎麽了?被門檻絆倒時我瞧了沒那麽大的傷口啊。”
小李氏掩麵落下眼中的惱怒。
凝意蹙眉,“你是爺的格格,性子也該沉穩些,且先坐下再說吧。”
“是,妾身失禮了。”李氏越過小李氏坐在她上首。
“小李氏已經將來龍去脈都告訴本福晉了,不過聽你的說法,她這身傷是因著被門檻絆倒。那你昨晚找小李氏是聊天?喝茶?”
李氏憂心忡忡,“福晉,您有所不知。其實小李氏本就是我的妹妹,妾身與她雖說並非同父同母所生,但都是李家的人。妾身昨晚做了些核桃酥,想著這是在家中常吃的,便請了妹妹過來一起嚐嚐。”
“確定是核桃酥?” 凝意挑眉,神色淡然,不慌不忙,悠閑自在。
“妾身房裏還有半盒子沒吃完的。”李氏道,“隻是李妹妹不小心,離開時被門檻絆倒了。”
凝意倏地輕笑,“你邀請小李氏去你屋裏吃核桃酥,想必你定然是將核桃酥放在了窗台上,所以你二人也是在窗邊吃的。吃的過程中,小李氏不小心把臉嗑在了長滿毛刺的窗台,那朵粉色的絹花就順著掉在了窗外草地。而她這摔倒起來後呢就告辭了,離開的時候又非常不小心的沒看清腳下的路,硬生生被完好無損的門檻絆倒了,這手上自然多了些破皮。我說的可有理?”
李氏這下拿不準凝意在打什麽算盤,她將凝意的話細細思索幾遍點頭,“正是您說的這個理。妾身也愧疚,著風鈴送了些藥膏過去。”
一時,眾人不再說話,除了輕微混合的呼吸聲和小李氏的抽噎聲。
凝意微垂著眉眼,瞧著刺繡精致的旗裝,她倏然抬頭,似笑非笑看著李氏:“這輕飄飄的絹花,摔得可真破啊!”
作者有話說:
第二更,久等啦QAQ,看完之後各位寶早些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