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鴻門
第47章 鴻門
“主子。”霜降換了盞酸梅湯, “您相信她們說的話嗎?”
凝意靠在枕頭上,身子軟軟的。
聞言,她不過勾唇輕笑:“舒穆祿氏當真和錦琉不熟?”
霜降點頭, “燕主兒雖然時常做衣裳給大格格, 碰上李主兒忙的時候她也會親自送過去。但據奴婢所知, 大格格屋裏的乳娘並不曾讓燕主兒與大格格親近。”
舒穆祿氏,閨名文燕。
“那就怪了。”凝意耳邊縈繞著舒穆祿氏方才的回話,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那錦琉穿她做的衣裳嗎?”
霜降思索片刻, “此事奴婢倒是不太清楚。是奴婢不好,這些時日光顧著正院的事, 都沒去注意旁的事兒。”
“你就一個人,哪裏能眼觀四方耳聽八路了?”凝意嗔笑。
好在寒露回來的快, 凝意的疑慮才得到解答:“穿。”
凝意眸色一亮,“仔細說說。”
“燕主兒用的都是綿軟適合大格格上身的緞子, 哪怕是李主兒在失了主子爺寵愛後都愈發拿不出來。”寒露站在凝意床前, “有這麽好的緞子,在周大夫確定無誤後, 李主兒就會給大格格穿。昨兒晚上大格格穿的小夾襖,就出自燕主兒之手。”
“除夕。”凝意呢喃著兩個字,“今兒是正月初一,我得了皇阿瑪和額娘特許不用進宮請安。爺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晚膳前回。”霜降回稟。
“既如此……”凝意往後一靠, 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邊的湯婆子,“也許久沒一起用膳了。去傳令,今兒晚膳在正院用。讓大廚房將晚上的席麵備好。”
霜降和寒露彼此對視一眼, 二人神色認真, “是, 奴婢這就去準備。”
出了門站在寒風料峭的院子裏,寒露抓了抓霜降的胳膊,“主子這是打算甕中捉鱉?”
“我瞧著主子是想來一出引蛇出洞。”霜降含笑道,“引蛇出洞再甕中捉鱉,這才算得上一出好戲。”
“那你覺得是誰?若不是李主兒,昨兒主子已經請主子爺免了她家人進府探望一事,豈非冤枉了她?”
霜降邊走邊搖頭,推了一下寒露的腦門,“你方才的聰明勁去哪兒啦?大格格可以不睡,但為何李主兒會帶著大格格來前頭迎主子爺和主子?她或許有冤枉,但她絕對不無辜。”
寒露恍然大悟,二人讓七寶等小太監去各處通知,她們留在小廚房幫蘇安玟的忙。
蘇安玟是自己人,寒露說話也沒顧忌,“後院各位主兒許久沒見主子爺了。主子今天這一招,她們必定會喜形於色。“
“喜形於色不難,難得是不出錯。”霜降揉著麵團,“有些人未必能藏得住心思。”
寒露深有同感,“……那宋格格那裏?”
“她是主子爺禁足的,主子的命令也不夠。”
四爺回來時,凝意還在睡著。
瞧見院中的布置,他蹙眉不悅,“福晉需要靜養,這是做什麽?”
“回主子爺的話。”霜降行了禮,“主子道今兒是正月初一,請了各院的主兒來正院用膳。”
“胡鬧!”四爺冷嗬,轉身挑開珠簾進了裏屋。
凝意睡得並不安穩,肚子已經壓迫她的髒器,怎麽睡都找不著一個舒適的姿勢。
眼前昏暗的光被擋了個徹底,凝意睜眼,困意和迷糊裝的滿滿的:“爺回來啦。”
聽著這一聲軟糯,四爺胸口的氣散了一大半:“是你讓大家準備家宴的?”
“是。”四爺剛進來時那臉色著實嚇了凝意一跳,臉還是往常的臉,旁人看著就是麵癱,但在凝意瞧來,四爺就是生氣了。
她躺在床上,勾了勾四爺的衣角:“爺生氣了?”
“你如今不能下床,那家宴又何必準備?”四爺冷聲道,卻還是去換了家常的衣服陪凝意躺了一會兒。
凝意笑彎了眉眼,“就是因為妾身不方便,這才能引蛇出洞。若妾身在前頭,眾位妹妹怎麽敢放心在爺麵前展現自己的魅力?”
四爺臉色更黑了,拉長個臉沉沉的看著凝意。
凝意悄悄撓著四爺的手心,癢癢的,卻能忍過去。
她笑的討巧,梨渦若隱若現,“爺別板著個臉,今兒這事很重要,還得請爺替妾身掌掌眼,瞧瞧到時錦琉更親近哪位妹妹。”
四爺眸色一眯,勾著手指方便凝意繼續在他手上作怪,“你相信李氏?”
“您也有所懷疑不是嗎?”凝意眯著眼睛笑,“若您昨兒就覺得定是李氏,必不可能輕輕放下。您隻將李氏禁足,留著她無非就想要一個真相。”
“你倒不認為李氏是刻意瞞報?”四爺垂著眉眼,視線緊緊鎖住凝意。
舌尖抵了下牙齒,凝意挑眉,“那也得找到證據呀。”
四爺沉默,算是默許了凝意設一場鴻門宴。
各個院裏得了凝意的吩咐,又知福晉必定不能出麵用膳。
如此一來……這是一個好機會。
小李氏穿著一身精致的白色旗裝,領口處繡著濃密的毛領,毛色雪白,油光發亮,一瞧便知是上好的貨。
“主兒,今兒是正月初一,原先府上初一都是不設家宴的。”秋霜俯身替小李氏拂去衣服上沾著的毛毛,“福晉不宜下床,席間便隻有主子爺和各位主兒。隔壁李主兒本是禁足的,福晉和主子爺開恩讓她出門,但終歸她還是個禁足的罪人。”
小李氏替自己簪了一根玉釵,“宋姐姐呢?”
“奴婢打聽過了,宋主兒今兒不能出門。”秋霜扶正那朵歪了的絹花,“咱們該去正院了。主子爺回來就在正院,您可不能遲了。”
小李氏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確定穿著打扮無瑕疵後出了屋門。
很巧,她與舒穆祿氏撞上了。
舒穆祿氏眼神微變,拉著小李氏時笑容微僵,“你這身衣服可真好看。做衣裳的緞子是蘇杭一帶的吧?”
小李氏的長相本就偏江南女子,嬌軟如鶯,行走間弱柳扶風,那腰肢軟的都能與李氏一比了。
“妹妹這身衣服的確好看!”李氏揚著頭,勾著抹不屑一顧的笑容從二人身邊走過,“再不走,可就失了禮數了。”
二人忙跟在李氏身後往正院走。
路上,舒穆祿氏依舊提心吊膽,她不知早前那話回的合不合適,畢竟她說完後福晉什麽也沒說,隻讓她們退下。
出來時,她旁敲側擊問了馬佳氏的意思,可馬佳氏就是個悶葫蘆,素來都不喜與旁人多親近。
她那話問了也是白問。
“福晉當真大度。”舒穆祿氏輕聲感歎。
“大度?”前頭的李氏停下腳步,哂笑:“妹妹覺得福晉大度?”
舒穆祿氏低頭喃喃道,“是。”
李氏也沒說什麽,隻輕輕哼了一聲。
三人進正院時,馬佳氏和董鄂氏已經在了。
董鄂氏原本是個閑不住的,可經過差點被宋氏弄死的事,她也不愛出頭。
如今這兩人坐在那裏,若不是刻意去找,說不定都看不到她們。
幾人見了禮互相寒暄。
“姐姐沒帶大格格來嗎?”馬佳氏柔聲問。
李氏抿唇,“大格格睡得早。”
“大格格不是戌時才睡嗎?”馬佳氏眉眼含笑,“今兒與咱們一起用膳的是爺,二格格和三格格都還小不能來,可大格格不同。大格格現在能跑能跳,爺瞧見了必定生出孺慕之情。”
李氏眉心微動,皮笑肉不笑:“妹妹說的有理。”
“今兒是正月初一,按理就是要闔家團圓。”馬佳氏繼續道,“姐姐不如接了大格格過來,有大格格在,爺心情必定好。”
董鄂氏聽得一愣一愣的,順嘴接了話:“是啊。以往在家中時,正月初一就是一家子一起的好日子。等到了正月初二,咱們就得到處走親戚,忙起來都沒多的時間陪家人。而且,大格格這麽可愛,妹妹都想見呢,更別說是大格格的親阿瑪了。”
馬佳氏垂眸淺笑,撫著粉潤的指甲瞥了眼不在狀態的董鄂氏。
李氏不帶錦琉,是怕四爺還想著昨晚的事。
可若真不帶……
董鄂氏又開了口,“昨兒那事咱們都瞧在眼裏。李姐姐必定是怕爺會遷怒大格格,可您不讓大格格來,這會否顯得您心虛啊。”
李氏麵色陡然間變了,含著怒意的雙眼瞪著董鄂氏,“妹妹說話可要注意了,我為何要心虛?”
話雖如此,李氏也覺得董鄂氏說的有道理,便讓風鈴回西跨院將錦琉帶過來。
馬佳氏喝著口茶,茶水浸潤的她唇色愈發嬌豔,她推著手邊那盤核桃糕到董鄂氏麵前:“這核桃糕做的極好,我方才嚐了,外頭是比不上的。”
董鄂氏微愣,詫異的盯著馬佳氏。
後者拿著帕子擦去唇角水漬,棕色的核桃糕落在白玉瓷盤中,好似一黑一白涇渭分明。
董鄂氏拿了一塊舉到唇邊,動作驟然一停,她側身驚訝的看著馬佳氏:“你……”
“吃吧。”馬佳氏輕笑,挑眉。
錦琉被乳娘抱了來,她剛到,四爺就從屋裏走了出來。
一行人見了禮,四爺便吩咐張起麟上菜。
今兒的膳食大部分是由大廚房做好了送來,小廚房隻負責了一道菜——八仙過海鬧羅漢。
這道菜聽著就複雜,與佛跳牆有異曲同工之妙。
凝意早前就想了,年內讓蘇安玟準備做高湯的材料,那高湯足足燉了好幾日才算成功。
鮑魚、魚翅、海參、火腿等八種材料寓意為“八仙”,又有羅漢雞等材料。
但這道菜,隻提供給四爺和凝意。
凝意在屋內喝著湯,外頭的事情她聽不到,隻能靠趙和元傳達,這倒是累壞了趙和元,進進出出已跑了許多趟了。
“馬佳氏?”凝意並不覺得意外,“錦琉來了嗎?”
“來了。”趙和元彎腰道,“奴才瞧主子爺對大格格的到來很開心。”
凝意握著勺子的手微頓,“那你繼續去瞧著。”
趙和元察覺自家主子心情不佳,可又一時摸不到頭腦。
直到被寒露重重彈了下頭,“你好端端加後頭那句話做什麽?”
“啊!”趙和元恍然大悟,“我瞧著主子也很喜歡大格格啊。”
“那又如何?”寒露皺眉瞪他一眼,“以後小心些,可別再說錯話了。咱們主子眼下正是最要緊的幾個月,心情本就起伏,咱們做奴才的得注意著。”
“是是是。”趙和元點頭,“那我先去前頭瞧著。”
四爺也很喜歡那道八仙過海鬧羅漢,連著喝了好幾碗湯,又吃了幾片火腿才勉強放下筷子。
“爺。”小李氏在下頭端起酒杯,腰肢輕扭著走到中間,“今兒是正月初一,妾身蒙福晉恩惠能與爺一道用膳。這杯酒,妾身敬您和福晉,願爺新的一年萬事如意,也願福晉能平安生下小阿哥。”
四爺舉起酒杯,“恩,坐吧。”
小李氏喝了酒,笑盈盈的說道,“這麽多姐妹都在,光用膳也忒單調了些。爺,妾身前兒新學了一首曲子,不如妾身給您和眾位姐妹彈奏一曲助助興如何?”
四爺淡淡的看著他,過了會兒才抬手。
王以誠忙退下去準備了琵琶等樂器。
小李氏選了琴,指尖輕撥,聽著那琴音欣喜道:“這琴音色如泉水清冽,妾身學了那麽久的琴都不曾見過這麽好的。”
四爺沒多話,小李氏也不覺得被無視,自娛自樂的彈起了琴。
上頭,錦琉被乳娘抱著待在四爺身邊,隨著琴音起,四爺讓乳娘將錦琉放下。
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最是閑不住,錦琉在眾人間來回穿梭,跟著的人膽戰心驚。
但四爺阻止了他們抱起錦琉。
“大格格。”舒穆祿氏驚訝看著向她走過來的錦琉。
“衣衣……”錦琉拽著舒穆祿氏的衣袖,“喜歡。”
四爺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看著眾人不同的臉色。
舒穆祿氏愈發震驚,“大格格竟能認得妾身的衣裳?”
“你之前替大格格做了這麽多,她覺得熟悉吧。”李氏聲音很淡,她喝著悶酒,臉頰已然紅了一片,“你針線活是真的做得好,我那屋裏的人都比不得你。錦琉穿慣了你送來的,旁的都瞧不上了。”
說著,她露出一絲笑容,眼角媚態若隱若現,“她也是個鬼靈精,小小年紀就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
舒穆祿氏忙道,“姐姐謬讚了。妹妹也就這一手針線還拿得出手,其他是沒有的。”
李氏沒再說話,隻捏著酒杯看著廳中手指不停撥弄的小李氏。
錦琉隻在舒穆祿氏身上待了一會子就待不住了,她皺了皺秀氣的小鼻子,在乳娘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朝著對麵挪動。
馬佳氏笑著逗她,“大格格今兒可開心?”
錦琉微愣,疑惑的瞧著她,瞧了好幾次確認這個人自己不認識,她就抬頭露出個天真的笑容,轉而往旁邊走去。
董鄂氏正在喝湯,小李氏的琴彈得極好,她聽的入神。
膝蓋一沉,董鄂氏垂眸望去,見是錦琉她忙放下碗,免得那熱湯躺著錦琉:“大格格。”
錦琉疑惑的瞧著她,似是在想怎麽這麽多人她都不認識。
可沒過一會兒,錦琉兩隻小手一撲,“香香。”
*
“香香?”凝意蹙眉垂下眼,“錦琉抱著董鄂氏說的?”
“正是。”趙和元點頭,“大格格最先找了舒穆祿氏,但隻是因為衣服。而後又去馬佳氏跟前,大格格好像不認識馬佳氏,看了會兒就走開了。直到最後撲在董鄂氏膝蓋上,說了這兩個字。”
凝意若有所思,“霜降,董鄂氏等人用的香粉可都是從府中支取的?”
“按理是的。”霜降點頭,“但幾位主兒進府時也被允許帶些香粉,她們進府的時間不算長,自己帶的香粉沒用完也很正常。”
寒露搖頭,“可奴婢今兒去查了,董鄂氏很少進西跨院。昨兒一整天,西跨院沒有見她進去過。”
此事當真蹊蹺。
錦琉這指認,隻能幫凝意排除馬佳氏。
但……馬佳氏是何時看穿她這場鴻門宴真正的目的?
凝意輕輕敲著桌麵,“趙和元,趁現在眾人都在正院,你悄悄的去趟西跨院,尤其是錦琉的屋子周圍還有沒有其他地兒能許人進出。”
趙和元走後,寒露迫不及待的問道,“主子是懷疑董鄂氏?那舒穆祿氏您就不懷疑嗎?”
凝意咬著指關節,聞言挑眉,“本是懷疑的。”
寒露和霜降麵麵相覷。
凝意哂笑,“可經過白天那一幕,再加上今晚這情形……我突然就不懷疑了。”
寒露驚訝,“主子?那舒穆祿氏一直給大格格做衣裳,大格格也第一個找了她,那她必定是與大格格常常見麵的,按理她是最有動機的。”
凝意搖頭,“我也不想這麽說她。”
話及此,凝意勾著笑容輕笑,“但我突然覺得不是舒穆祿氏隻一個原因……她好像不太聰明。”
話音剛落,霜降忍著沒笑出聲,寒露差點就摔了給凝意夾菜的筷子,“您……”
外頭的鴻門宴還在繼續,錦琉也隻在董鄂氏麵前停了一會兒。
四爺若無其事的招了張起麟過去,低聲吩咐:“去董鄂氏屋裏將她近期所用的香粉和熏香取來交給周華未。”
張起麟知道事情重要性,但他是貼身伺候四爺的,以防打草驚蛇,他將這事交給了蘇培盛去辦。
蘇培盛辦事也是個利落的,董鄂氏屋裏的人也不敢阻攔,隻能任由蘇培盛將東西全帶走。
他將那些熏香和香粉全交給了周華未,而後才回正院,到正院門口時還與回來的趙和元撞上了:“趙哥哥這是剛從外頭回來?”
“你出去了?”趙和元心裏藏著事,對蘇培盛時態度有些著急敷衍。
蘇培盛聳了聳肩,低聲給趙和元傳了個消息,“奉主子爺的命令,我剛將東跨院某位主兒屋裏的熏香和香粉送去周大夫那裏了。”
趙和元一點就通,立刻明白蘇培盛的意思,“多謝!”
蘇培盛忙搖頭,“趙哥哥這就見怪了。你定是替福晉辦事,那我便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凝意的確在等趙和元的消息。
趙和元進屋前站在廊下掃落身上的寒風與冰雪,這才低頭彎腰回稟:“稟主子,西跨院除了大門並無旁的門。”
“院牆?”凝意想了想。
趙和元搖頭,“院牆極高,董鄂氏不可能通過院牆翻下去。不過奴才還發現了一處可以進出西跨院的地兒,那地方就在大格格屋子後麵。”
見趙和元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凝意眯了下眼,“你說的莫不是……狗洞?”
作者有話說:
來啦QAQ,抽獎已經開了,寶可以查看個人消息看是否中獎。沒中獎的寶也不要著急,後麵還會再有好多次抽獎的。